<p class="ql-block">《无冕集》序</p><p class="ql-block">初仁</p><p class="ql-block">五年前,曾少立兄带着杨太生先生找我,想要在我供职的线装书局出一本诗集。我当时就很纳闷,我的意思是说,在我印象里,少立兄诗词界采采俊彦,对老干体一向大不以为然,而杨太生先生恰恰就是离休老干部,且离休于毫不相涉的国家医药监管部门,反差也太大了。少立兄道:你先读读他的诗再说。</p><p class="ql-block">我先读的却是少立兄联手檀作文兄为这本诗稿撰写的序言。读完马上意识到是我小看了杨太生先生,因为序言有说:“在2006年那个美丽的春天,我们(甘棠诗社——注)认识了杨老,一个热爱诗词的可敬老人。”又说:“杨老写诗,爱诗,对自己的要求到了苛刻的程度。他坚持不重字,不大拗,甚至对于小拗,他也要努力改正。他的诗作,三易其稿,五易其稿都是常事。”作为责任编辑,我后来逐编细读了作者起先谓之曰“三个一百首”的全部作品,更加确信少立兄所言不虚,愉愉如这些诗作几乎一个字眼一个字眼的告诉了我,在安顿它们的时候主人所倾注的情感与心力。不难看出,杨太生先生是循着严沧浪所指“夫学诗者,入门须正,立意须高,以汉魏晋盛唐为师,不做开元天宝以下人物”之路向笃实研习旧体诗词的写作者。如果说“不做开元天宝以下人物”还有待他日后持续修为的话,那么“入门须正”这一条,他是诚恳的做到了。这也是他后来定名《凭阑集》的诗集能在诗词文化重镇——线装书局顺利出版的主要根据。</p><p class="ql-block">那一年,杨太生先生74岁,书出来后,一起吃了一顿饭,他送我一签名本,大家散去,也就没再联系。没想到五年后的今天,按照民间习俗,他已经有资格过80大寿了。他又找上我,递来厚厚一叠诗稿几百首,又诉付之梨枣之思,实在出乎我的意料。更没想到的是,杨老先生竟执意要为要我为他的这本新集子写序。这让我在却之不恭和藏拙失据两端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最后我想还是答应老人家才对。</p><p class="ql-block">这本《无冕集》收录的是杨太生先生继《凭阑集》后五年来的新作,诗与词共计500首。作者以题材为属性,将其划分为三个辑次:辑一,入画神州;辑二,喜庆忧乐;辑三,花鸟食赏。老实说,虽然不乏佳篇美什,但总体上他收在“喜庆忧乐”辑中那些宏大叙事诗也好,那些酬酢怀人诗也好,不是我喜欢的一类,比较而言也非作者之胜场。尤其关于国际政治几首,虽说个人价值取向理应尊重,但此中是非曲直期期有待细细商量,这里略去不表。我更喜欢的是他收在“入画神州”和“花鸟食赏”两辑中的一些作品,前者每有逸兴遄飞之章句豁人耳目,后者则赓续《凭阑集》他涉及此类题材大多笔触清通、隽永可人的风貌,读来饶有兴味。</p><p class="ql-block">先看“入画神州”辑中名叫《壶口瀑布》一首:</p><p class="ql-block">九曲昆仑源活水,喧腾壶口去无回。吕梁东峙千重浪,原壤西营百里雷。逐雾烟霏涛骇涌,长空霭映雪斜飞。黄河合唱今新咏,磅礴雄观一鉴垂。</p><p class="ql-block">写得雄浑、阔大、沉着,很有气势,特别是颔联“吕梁东峙千重浪,原壤西迎百里雷”两句,客我两忘,把黄河壶口那种洪荒野性之美摹状的酣畅淋漓,直可勒石供赏。尾联似乎也不是藉以昭彰中华民族精神那么简单,一鉴垂者,依稀是作者在呼唤同胞盍兴乎来,澡雪品性,重塑魂魄,也未可知。</p><p class="ql-block">又如《泰山观》一诗:</p><p class="ql-block">独立神山名极顶,重峦脚下白云间。八仙飞阁连天望,九曲奔涛入海翻。齐鲁青横盘绿黛,恒嵩气涌送苍烟。偷闲揽胜诗情载,伟秀人文梦寐瞻。</p><p class="ql-block">颔联、颈联分别招以蓬莱阁、黄河、东海、齐鲁大地以及恒岳、嵩岳,铺陈张致,深得刘勰“视通万里”章法。而所谓视通万里者,主旨固然在于打通自我心理设限,但从某种意义上说,首先你知也未知那万里域外的所在,再者你敢不敢将那所在招来?作者敢于招来,而且是漂亮招来,所以这首诗的颔联、颈联写的神气十足,可圈可点。只可惜尾联偷懒堆垛收场,未作“向上一路”(饶宗颐语)的努力,多少有点对不住前头那些文字的好。</p><p class="ql-block">而“花鸟食赏”一辑中,作者带给读者的快感和喜悦更多,比如他的一首《斗蟋蟀》就写的神形兼备,维妙维肖:</p><p class="ql-block">比试双英数战功,全躯颤抖向前冲。成团扭结相厮咬,跟斗腾翻互呈凶。伏窜身逃山下虎,高鸣须展水中龙。争强酷烈终飞逝,胜败难评一世雄。</p><p class="ql-block">我估计杨太生先生和我一样,儿时玩过斗蟋蟀游戏,或者是助阵斗蟋蟀的场子,不然他写不出这出令我油然解会的“全武行”。而以“水中龙”和“山下虎”谐状胜败秋虫双方行色,大者小矣哉,小者大矣哉,堪称别出心裁,精妙绝伦,庶几去诗论家周啸天先生倡导的“要写出想不到的好”不远。但还是老话儿,那本应该应运而生、手到擒来的警策之句哪里去了?换了聂绀弩,岂肯善罢甘休。</p><p class="ql-block">无论怎么看,对比五年前的《凭阑集》,杨太生先生的这本《无冕集》又给出了新的阅读价值跟审美价值。据说在《凭阑集》前面,他还有一本《晚路集》出版来着。如此《晚路集》而《凭阑集》而《无冕集》,卓成系列,忠实刻录下作者一路踏歌前行的脚印。杨太生先生对我说,最后他还要把三本集子合成一个集子,到时候还找我,大略是打凑一事不烦二主之人间美趣。但我对他说:不忙,说不定哪天又蹦出来一个可能要叫《壮岁集》来。—— 一个诗思蓬勃的杨太生,会屈服于一个到此为止的杨太生吗?而且依他迄今三本集子的命名时序安排来看,也是理所当然的吧。是为序。</p><p class="ql-block"> 2013年6月于北京紫草坞</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