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面阎王”轶闻

痴如我者

　　“铁面阎王”者，起自山野，拔于卒伍，忠绠刚直，怀贞抱洁，慷慨有节义，不事权贵，不堕世俗。当是时，四风飚扬，五毒横流，贿赂公行，贪墨成风，官不以谋私为耻，吏咸以害公为荣，延及士农工商，罔不乘时射利，至于门子更夫，小有寸权，辄用至极致。公痛心疾首，恶官场之陋习，伤吏禁之松弛，尝三复其奏，有扼腕叹息者三、痛哭流涕者七之语。九重为之动容，力排众议，除授纪委书记。

公持斧乌台，推毂“三清”（政治清明、政府清廉、干部清正），以除弊为要务，以肃贪为己任，无论重臣，抑或蚁官，有腐即反，有贪必肃，打虎拍蝇，法无铁券，王子犯法庶民同罪。恒以为失误尚堪宽贷，独不能容蝇矢之垢、纤芥之疮，斯皆蠹政之贼、祸国之渐，千里之堤岂容蚁穴！令牌之出也，缇骑相望于道，赭衣鱼贯于狱；今日拘一县官，明日收一州吏，衙署衣冠或为之一空。全民狂欢，贪吏破胆。日坐办公室忧惧交并，夜眠绛纱帐噩梦惊床。闻警笛过街，心惊肉跳；见便服踵后，失魂落魄。御史召对，腿若灌铅；督吏传唤，面如涂蜡，惶惶如丧家之犬，戚戚然朝不保昏。出门辄与妻子拭泪诀别，不作重相见之望矣。惶怖弥漫处，罹患抑郁症者盖不可胜计，椎心泣血，莫能自固，或坠楼，或落井，或溺毙，或投缳，或吞金，讣讯相踵，莫不变色。以是人称“铁面阎王”。

有戚友劝曰：“怀禄苟安，人之所趋；贾怨致祸，人之所忌。为政之要，少屈以合世，不得罪于巨室，不交恶于小人；既闻人呼父母名，何必自折儿孙福。”常有无名氏飞刃传书，邮以铅弹；微信发贴，胁以覆巢。道路相传有出巨金买死士购公首级者。公意气自若，不为所动，曰：“坐食俸禄，非所欲也；坐视贪酷，非所忍也。‘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开弓没有回头箭’，吾不下地狱，谁下地狱？”

权臣贵戚深嫉之，交章劾奏，曰：“庸流贱职，天性仇官；苍鹰乳虎，践踏朝纲。要时希旨，以锻炼为忠直；危法蠹政，以凶残为奉法，盖所谓“子系中山狼，得志便猖狂”者也。擅九重之权柄，夺生杀于股掌。起告密之刑，制罗织之狱，凌辱缙绅，倾覆鼎司，视俦列如草芥，噬簪缨如狼狗。纵使督捕，道路掩袭，非法幽禁，迹近剧寇；搒捶拷掠，深文周纳，陷害良善，摧折栋梁。白简满殿，屡起大狱，株连瓜蔓，锱铢必较，朝为伊周，夕为莽卓，或连坐千余家，叛胔臭达道路，冤血流离刀锯。及其穷究，百无一实。反贪云云乃成其剪除异己之托辞、坐致尊宠之诡术。可叹怀忠蹈义者，伏鈇婴钺，连颈就戮，是以家起怨嗟，人怀郁愤，冤滥之声盈于海内。起张汤、王温舒于地下，自叹不如；数元礼、来俊臣之暴虐，何以复加？吏号阎王，民呼屠伯。肆诸市朝，人得而诛之；投之魑魅，鬼得而食之。既为祸始，必以凶终。除名夺籍，此其下者；食肉寝皮，乃偿所愿。想千载之后，闻其名者，曾蛇豕之不若。乞正典刑，共仰圣断。”

谗口嚣嚣，宰执投杼，公坐是停职，拊髀发愤云：“反腐肃贪，必犯众怒，吾知其不容于世俗也久矣！受任之日，戴罪之时，然为社稷百姓计，身赴鼎镬，终无悔矣。所恨半途而废，除恶未尽，不见风清弊绝矣！”席蒿待罪之日，长啸斗室，曾无交言者。

九重察其忠悫，力排众议，遣使慰勉曰：“反腐乃输不起之战争，无休止符，无免战牌，公为主将，尚未鸣金，安得退兵！反腐斗争趋于白热化，反噬搏命之徒同恶相济、欲售其奸，此正所以有赖于公之时也。速起复本官，无惮谗毁，勉力前驱。”闻公重出东山，贵戚豪强逋亡者无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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