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系曲院风荷

恒河沙子

西湖赏荷之处有很多，湖滨断桥一带往往是游客爱去的地方，因为这些地方有杭州标志性的塔、桥，拍摄的荷花照片可以清楚地辨识是在杭州，有留念意义。但杭州本地人却爱去曲院风荷赏荷。

　　曲院风荷清幽雅致，曲水萦绕，少了游人嘈杂的感觉，多了移步換景的情趣。据说南宋时，此有一座官家酿酒的作坊，取金沙涧的溪水造麯酒，闻名国内。附近的池塘种有菱荷，每当夏日风起，酒香伴着荷香沁人心脾，所以取名“麯曲荷风”。后因康熙皇帝题碑时将其误写成“曲院风荷”，才将错就错沿用至今。为此，康熙之孙乾隆到杭州时专门补了一首诗刻在碑阴上为其爷作辨解。诗曰：“九里松旁曲院风，荷花开处照波红。莫惊笔误传新谤，恶旨崇情大禹同”。意思是不要误以为康熙写错了字，要知道这是因为他和禹一样，厌恶酒，崇尚克制情欲，所以才把酒麯的麯改成弯曲的曲。呵呵，皇帝做什么都有理。

　　在曲院宁静的湖面上，分布着红莲、白莲、重台莲、洒金莲、并蒂莲等等名种荷花。在院內造型各异的小桥上且行且看，人倚花姿，花映人面，美不胜收。倘若能荡舟穿行莲间，与荷花近距离接触，就更是人生一大享受。无怪乎南宋的文人墨客会将此列为西湖十景之一。

明代诗人王瀛曾这样描写曲院风荷：“古来曲院枕莲塘，风过犹疑酝酿香。薰得凌波仙子醉，锦裳零落怯新凉。”现在这里虽然不再设有酒坊，但空气中到处弥漫着的淡雅荷香，仿佛带你进入了一个远离尘嚣的清凉世界，让你忘却所有的烦恼和忧愁，只剩下对这份宁静和美好的陶醉。

我喜欢曲院风荷除了这以外，还是因为在这里有着我青少年时的记忆。

曲院位于苏堤跨虹桥西侧，岳飞庙前。我小学五年级时，文革运动开始了，我们上不了学就在家闲着。那时我刚学会骑自行车（那时的自行车多为二八大杠自行车，车轮直径28英寸，车架上有一根显著的横梁，上下车很不方便），于是就和同学常常去车行租自行车上苏堤竞技。苏堤游人少，堤上有六座坡道很陡的桥，是考验我们自行车骑行水平的极佳之地。我们从苏堤由南向北骑行。最刺激的是下桥时的那种感觉，放开刹车，自行车象箭一般地冲下桥去，风在耳边呼啸，心提到了嗓子，脸变得煞白煞白，但一个个还得装作自己胆大、不害怕。到达苏堤北端的跨虹桥后，我们会到曲院风荷休息。

在曲院风荷的休息时间应该是人生中最惬意的时刻了。我们会摘朵荷叶盖在头上遮阳，蹑手蹑脚去抓停在荷叶上的蜻蜓。我们还会躺在亭槛上直着嗓子唱才学会没多久的样板戏和那个时候的革命歌曲。运气好时，碰上摘莲蓬的船经过，甚至能求得一只莲蓬尝尝。

长大后我与同学各奔东西，为生计忙碌，曲院风荷竟很少再去，只是在梦里偶然相遇。直到退休，万事闲下来，重去曲院风荷，才发现这里的一草一木都在唤醒我尘封已久的回忆。尤其是路过那块静静立在湖畔的留有康熙乾隆两个皇帝墨宝的曲院风荷石景碑，总会不由自主想起历史的风风雨雨，人生的悲欢离合，无限慨叹……

为此我曾写过一首词，其辞曰：

䨙雨初晴，云水摇绿，荷塘数点花小。曲径糟坊，雕栏斜护，烟霭幽香缥缈。兰棹轻移， 日向晚，山头斜照。几颗朱樱，半瓶黄酒，叹春光老。 往事如烟回忆少，奈此处、思情牵绕。摘藕簪花，黏蝉捉蝶，最苦萦襟抱。旅天涯、泊海角、归来倦，相逢一笑。翠柳眠鸦，月华微，钟残梦晓。（调寄《氐州第一》）

是啊，时光流转，人事变迁，昔日青葱少年今已两鬓沧桑，唯有曲院风荷的荷花仍年年如期绽放，一如当初。

这些年的夏日，我总是N次到曲院风荷赏荷拍荷。“杨柳回塘，鸳鸯别浦。绿萍涨断莲舟路”。我徜徉在静谧的湖边，看微风拂过，荷叶轻轻摇曳，宛如仙子凌波微步，翩翩起舞。偶尔，有一两只蜻蜓掠过水面，轻巧地落在荷苞尖上，与荷花来一个亲蜜的接吻。荷塘四周，蝉鸣声和蛙鸣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一曲悠扬的夏季交响乐。我闭上眼，深呼吸，让这自然的乐章灌滿心田。我仿佛听见了时间缓缓流淌的声音，感受到了生命最质朴的律动。

图/恒河沙子

文/恒河沙子

2024年8月于蝶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