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一场突如其来的电梯事故

黑山老幺

一 在食堂吃毕午饭，徐家桥公安局未出外勤和未回家的同志（因离城区较远，很多都不回家），大都爱三个一群五个一伙到公安局门外的绿茵河畔走一走、消消食。 因职业习惯，他们一会儿排成一个数学“1”字，一会儿又排成一个语文“一”字。 一会儿排成一个“人”字。 唯老幺更喜欢单枪匹马、独来独往，这可能系性情使然。 这天，风和日丽，天空碧蓝得犹如一幅海景图。 老幺用完膳，一如既往地度步到河边，一面欣赏沿途风光，一面思考办公室队伍建设。 近来，办公室某些同志政治理论学习有所放松，干事创业的激情也有所退化，极个别同志甚至还滋生出了倦怠思想…… 老幺看在眼里，急在心头。 现目前而今眼目下，所能想到的第一个抓手：拟于近期开展一次别开生面的批评与自我批评组织生活会，让大家都来排排坐、吃果果、扯扯袖、红红脸、出出汗--一定要触及到每一个人的灵魂深处。 届时也将邀请机关党委副书记、纪工委书记李小明同志莅临现场指导。 进入七月，阳光越来越热烈，好在河岸杨柳青青，间或阵阵清风拂面，所以也不感到太晒和太热，但中午在此行走的人仍然少了起来。 放眼望去，童三哥、荣教、龙天华、余勇等一帮老革命正成“人”字型走在前面。为了不与他们打招呼和不打断自己谋划工作，老幺故意放缓脚步，不期被后面的罗宾、颜二娃、舒老师、黎大伟一伙子赶了上来。 “老同学，一起走走塞。”罗宾见老幺给他们让道，遂邀请与之同行。 老幺曾在资阳读过一年中师（江湖上称南门大学），恰巧与罗宾同班，现在我们成了同事，彼此就爱以老同学相称，咋一听显得很亲热，可实际上，我们走得并不近，至少老幺对他是能躲则躲。 主要是这老计有个毛病--喜欢翻旧账。 比如，到现在他都还爱提：老幺读书时就性格孤僻不合群，平时不上课或周末放假，男生们大多约起去看黄色录像（90年代）、打麻将、踢足球什么的，只有老幺一个人称一斤猪脑壳肉躲在罩子（蚊帐）里读小说，读几页就时不时往嘴里塞几片...他还说，老幺那时很穷困潦倒，为了挣生活费，经常帮人写肉麻兮兮的情书卖钱... 虽然，他说这些或许并无恶意，甚或还想表达老幺其实也是个屌丝逆袭的成功案例，但在老幺看来，这些毕竟是老幺不太体面的过去，势必有损老幺现在的光辉形象，同时还会影响老幺塑造自己“祖上也富过”的人设和吹自己“曾风流倜傥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牛皮。 正因为此，老幺会有意无意地意疏远他，而且时常在想，等哪天自己当了局长，定会找个由头，把他发配到某边远派出所去凉拌起，永远都回不了城。 二 “老幺，你脸上又添新伤疤啦！”颜二娃喊道。 “傻吊！”老幺骂了一声。 “你是不是又去找女同学嗨皮了？”他抬高了嗓门。 “你怎么凭空污人清白？”老幺睁大眼睛质问。 “什么清白？你上次去找女同学嗨皮，被老婆吊着打！” “找女同学谈人生怎么能说成是嗨皮？谈人生是高雅人的事，能说成是嗨皮么？只有你这种土贼找女同学才是嗨皮。” “对对对，我是土贼，我是土贼。”他满口承认。 “哈哈！”大家都笑了起来。 绿茵河畔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 我好像说过，也好像没有说过，颜二娃是个地主家的傻儿子，宝里宝气的。 他家的银子多得够他挥霍八辈子，所以根本就用不着来当这个人民JC吃那鸟苦--成天风里来雨里去白加黑五加二什么的。 套用鲁迅先生的一句话说：他是我局唯一一个穿蓝衬衣而家财亿万的人。 据传，他爸爸之所以把他送到局子里来，主要是怕他在社会上学坏了。 呵呵，可能颜爸爸朴素地认为，把颜二娃这孙送进局子就不会变坏，或者坏人都会变成好人。 对此，老幺持非常肯定的赞赏态度。 几年前，他因踢足球把腿摔断了，有一段时间非驻着拐杖而不能直立行走。 老幺模仿鲁镇人的口气笑他：“二娃，你一定又偷尼姑庵的萝卜了！这回偷的还可能是胡萝卜，要不怎么会被打断腿？” 他很配合地学孔乙己老师低声说道：“跌断，跌、跌...”他那眼神，好像是求老幺，不要再提。 从此以后，我们一兴起就要对上一段孔乙己或阿Q老师的戏。 说来好巧不巧，这老计竟然还是个鲁粉。 而且，他还曾说过他读大学时还是校话剧团跑龙套的呢。 这倒让老幺对他又高看一眼+厚爱三分。 行笔至此，请容许老幺跑下题，顺便也提几句舒老师和黎大伟。 先说舒老师。 舒老师考警之前在工商所上班，当然也可以说他是个“商二代”，因为他爸爸也是工商人。 说起来，我们父辈都还有点渊源。 那年份，老幺爸爸单位发不起工资就响应国家发展第二职业的号召--在回澜小学门口开了一家小吃店，当时回澜工商所的所长就是舒老师的爸爸。 也就是说，老幺爸爸是舒老师爸爸的工作对象。 那时，老幺坐在饭馆柜台边，时常会看到一个戴大檐帽的同志提个公文包来检查工作，最初老幺以为是警察叔叔（小时候一看到戴大檐帽的就以为是警察叔叔），然而等老幺自己当了警察之后，才意识到当年那个大檐帽绝不可能是人民警察，于是我就凭感觉怀疑是舒爸爸（工商所的同志也是戴大檐帽）。老幺又没说其它啥子，舒老师仍然情绪激动地矢口否认。他说应该是税务所的（税务所的同志也是戴大檐帽）。由于年生久远，老幺也没去找老幺爸爸求证，所以暂时选择相信舒老师的说辞。 老幺曾问舒老师为什么要选择考警？ 他说为了摆脱父辈的光环，他要凭自己的真本事找工作吃饭。 他也曾反问老幺为什么要选择考警？ 老幺说：“我从小就觉得戴大檐帽很吊！” ... 再说黎大伟。 这个名字你可能并不陌生，老幺在其它地方也提到过几回。他和老幺都是2007年考的警（说来罗宾、舒老师、颜二娃这几爷子也都是这一年考的，真是不幸），后来又一起借调到局办公室，随后又一起调入指挥中心公关科。 在一起共事几年难免会有很多恩怨和可歌可泣的故事，以后细表。 今天，限于文章的主题和篇幅只略提一件事：当年老师父杨鬼子的徒弟要排坐次，大徒弟这把交椅由唐嘉泽来坐没有什么异议，本来二徒弟这把交椅是该由荣臻来坐，但荣臻此时已离开办公室走上领导岗位，高风亮节，主动放弃授衔，于是我和黎大伟就同时盯上了二徒弟这个位子。期间的曲折和细节不足为外人道，反正最后的结果是黎大伟坐上了二徒弟这把交椅，以至于虽然老幺比黎大伟虚长几岁，但在有些场合还是得毕恭毕敬地喊他做二师兄。 就这么个情况。 三 我好像说过，又好像没说过：虽然我跟老梁走得近，但我们差异性很大，甚至可以说简直都不是一路人，我俩唯一的相同点就是：都热爱学习。 罗宾、颜二娃、舒老师、黎大伟几爷子走得也很近（只要有机会，他们就在一起，他们在一起的时间可能比与自己老婆的时间都长），而他们与我们（老幺和老梁）情况不同，他们有很多相同点。 他们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味道相同。 他们是性相近习相同。 他们同质化现象严重。 以至于，老幺有时一恍惚都会把他们搞混。 比如，我曾说过黎大伟家里有矿，实际上，准确地说是颜二娃家里有，害得黎大伟到现在都还在犹抱琵琶半遮面地澄清（也就是说黎大伟家有没有矿待考）。 当然，黎大伟家的经济实力也不容低估。 我有哪句说哪句。 然而，在老幺看来，他们最大的相同点却是：嘴巴都很嚼--连钢筋都咬得断那种！ 讲高雅点就是“咬卵匠”，讲文雅点就是都长了张三寸不烂之舌。 所以，他们在工作方面虽然都是一把好手，在各自的岗位上都干出了斐然的成绩，但在老幺看来，最能发挥他们特长的岗位却是到姓纺室接纺。 套用样板戏《红灯记》里的一句唱词：有他们坐台，什么馋访闹纺人员来都不虚！ 甚至，那些馋访闹纺人员看到他们坐台都会脚底抹油夹起尾巴逃之夭夭烟消云散。 另外，我记得我好像还说过：大办公室的那些婆婆嬢嬢都很八卦，什么东边坡的麦子，母猪胯（Ka）的虱(Se)子等等，没有不成为她们谈资的，但比起这几个老计来讲又是小巫见大巫。 听这几个老计八卦，让老幺油然感觉自己其实就是个桃花源人--乃不知有汉，无论魏晋；进而转变成羞愧，羞愧自己手持遥遥领先却竟然还生活在信息茧房中。 “老幺，没听说吧？”每当老幺发出惊叹之声或露出惊讶之色，他们其中一人都要得意的问一句。 当然，他们在每讲到一个敏感话题或某个话题的关键环节，都不忘提醒老幺一句：“日妈的，老幺，这个不要写进你那狗屁书里面去哈，要挨球的哈！”在得到老幺郑重承诺后，他们才会接着兴致勃勃地碗碗倒来。 现在你也该意识到，老幺之所以人缘差，没什么朋友，除了性格孤僻情商低不会人情世故之外，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其实很多人都清楚自己的德行--晓得自己说的话和行的事很多都上不得台面见不得光，而老幺又是心理阴暗专喜指奸责佞、贬恶诛邪的敦厚之人，自然他们要恨而远之了。 所以，从另一个角度讲，那些敢与老幺走得近特别是愿意跟老幺做朋友的老计，都是对自己的品行有绝对把握，不惮自己言行曝露于光天化日之下的温良恭俭让的有德有品之士了。 可以这么定论。 唯独罗宾，老幺反而却时常躲着他。 我二舅母托尔师太一语中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软肋。 四 出功按局大门左拐，穿过几排返还房，就来到传说中的绿茵河，河上横跨一桥，正是名震四海的徐家桥，一路向前，至法院前面的彩虹桥再迂回至我局，刚好两公里，因而兜转一圈下来少则十几分钟，多则半个来小时。 非特殊情况，我局未出外勤和未回家的同志在食堂吃完午饭一般在十二点半左右，去绿茵河转一圈回来约莫在一时许，有单独办公室的就回办公室加会班或打会盹，没有单独办公室的--如老幺在合用办公室办公的就只有到会议室或电教室去拼几把椅子当床了（因为合用办公室中午一般会留给女同志或老同志），挨到下午两点半就继续打卡搬砖。 这日，哥几个吹得高兴就围着绿茵河多转了一圈，油光满面地回到功按局就一点半了。 此时，徐家桥功按局静悄悄，犹如一座空城。 太阳高悬，办公楼玻璃墙闪闪发光，像一个伫立在沙滩上穿着蓝色比基尼的少女，流光溢彩地暴露在火天烈日之下，辣眼得不忍直视，踏上石砖院坝，热气腾腾，恍若行走在热锅上一般。 我们三步并做两步走进大楼。 我好像说过，也好像没说过，徐家桥功按局的电梯“小”而“抖”，而且还“慢”悠悠的，一如蚂蚁上树的节奏。 老幺平时特别是一个人时，为了给功按局节约用电，上楼下楼一般都是甩火腿（顺便插一则广告：常喝金盾大酒店徐家桥旗舰店的钙中钙大骨汤，腰不酸、腿不疼，一口气上下十几层楼也不得气踹），但这天中午我却打算跟着他们一起挤电梯。 “日妈的！我局这么大个局电梯连个排气扇都没有。”颜二娃在等电梯时突然想起了似的埋怨道。 “买排气扇不要钱说？买起排气扇后安装不要钱说？按装起后运行和维护不要钱说？”黎大伟教育道：“二娃，一天不要只想到贪图安逸享受，要习惯过紧日子。” “嘿！老子干脆在功按局办公楼后墙私人按装一个带空调的电梯，冬天暖气开放，夏天冷气开放，除局长和政委外，凡是乘电梯的一次收五毛钱，绝对搞得到事。”舒老师头一偏搓着手说。用颜二娃的话讲，舒老师只要偏起脑壳一搓手定会眼珠一转计上心头。他今天偏起脑壳一搓手就突然发现了商机。不愧在工商所干过，与奸商打交道次数多了，自己也有了商业头脑。 “除局长和政委外，这个马屁是拍好了的。”颜二娃说。 “意思是哥几个你还是要收费嘛？”老幺问。 “切！去年有人想私人出资在绿茵河上游建一座桥收过路费都不允许，说是违法的，你虾子私人在功按局按一台电梯收费就不违法了嗦？你以为功按局是法外之地！？”罗宾怼道。 “法盲！”大家异口同声，并露出鄙夷之色。 此时，电梯才慢条斯理地打开钢门，大家鱼贯而入。 “几楼？还到不到我办公室去日壳子？”罗宾站在门边按电梯键时问大伙。 “日个锤子，给我按个二楼。”舒老师说。 “二楼还乘个鸡毛的电梯啊？等会自己从五楼走下去吧。”罗宾骂道（可能对刚才听到他连哥几个的电梯费都要收感到不满），给黎大伟按了个五楼。 “舒老师今天要与民同乐乘坐哈没有空调的电梯。”黎大伟挖苦道。 老幺自己按了十一楼。 此时，电梯才徐徐启动。 “锤子！现在都一点过快两点了，回办公室加班挣表现也没得哪个看得到，还不如都到罗主任办公室去继续开展学习教育，顺便还可以品茗哈罗主任珍藏的竹叶青，老幺也一起去哈。”颜二娃伸手去按灭了五楼、十一楼的电梯键，只留下十九楼的键亮着。 罗宾一个人一间的豪华办公室在十九楼。 “算了，我想到电教室去迷瞪几分钟。”老幺说。 “一起嘛！老同学，你还记不记得到我们读书那会...”兵哥又开始想当年。 “这个鸡巴电梯好鸡儿闷！我干它老母。”颜二娃骂道。 “二娃，不要那么粗俗，都是有文凭的人。”老幺最怕兵哥追忆往昔，所以立马接过颜二娃的话批评道。 “还好意思说自己是鲁迅先生的粉丝，要是他老人家晓得有你这么个粗俗粉丝，气到可能怕连棺材板板都按不住”。看来，哥几个都知道颜二娃是鲁粉。 “我肯信老鲁就不说粗话了？他在《而已集•小杂感》里还说过‘XX’两字呢。”颜二娃狡辩道。 大家正咬得起劲，电梯悠哉悠哉地走到十七楼时突然发出了老鸡婆闹蛋似的咯咯声，继而再像小孩子尿完尿那样抖索了几下，然后就停了，既不上也不下，门也未开，紧接着灯也熄了。 空气凝固，唯有电梯发出的咯咯尾音在耳旁缭绕。 我们的第一反应是遭了电梯出故障了。 五 我好像说过，又好像没说过：老幺曾在西藏待过几年，发现在很多藏族同胞眼里，人间万物（不管有生命的还是没生命的）皆有灵，且山有山神、路有路神、水有水神，他们连对一架飞机、一棵树、一块石头等等都心存敬畏，生怕得罪了其灵或神或鬼而受到惩罚。 然而我们却相反，不但不心存敬畏，反而还轻慢之。 远的不说，就在刚才，我们对电梯的态度就有值得商榷之处，期间颜二娃还要干其老母，如果换着你是电梯，你也不高兴，也会扯拐日怪。 我是这么认为。 当然，现在遇到了问题，不是怨天尤人，也不是推卸责任，更不是要追究谁的责任，而第一要务应该是想办法解决问题。 电梯密闭性很强，又停在十七楼（这一层有集腰部门），所以他们几个的手机都没信号，唯老幺的遥遥领先还能勉强打接电话。我首先给维修师傅（电梯内贴有其电话号码）打。 师傅说他们还在圣特洛佩小区修电梯，等修好了才能过来。 我问还有其他师傅吗？他说没有了，公司在整个辖区就他们两个师傅，而修电梯需两个在一起。 而后，我又给警务保障室负责管我局电梯的赵一曼打电话。 赵一曼此时或许正在午休，也或许正在打娃娃，反正接电话时很毛焦火辣，但当得知是老幺大哥打来的，而且得知电梯出了故障，口气立马大变，叫老幺不要怕，她说她马上就联系维修师傅。 “我刚才已给维修师傅打过电话了，他说他们正在修圣特罗佩的一个电梯，要等修好了才过来。”我说。 “那哪门得行？不管！我喊他们先来修我们功按局的。”赵一曼态度坚决。 “维修师傅得不得干哦？” “得干也得干，不得干也得干！没得哈数啰！” “那谢谢曼姐了。”我说。虽然我心里觉得我们不该什么都抢先装大，但此时我还是希望她有这个魄力。 电梯内温度骤升，空气越来越稀薄，颜二娃出现了缺氧症状，眼看就要休克了。舒老师蹲下，将二娃的脑壳仰靠在自己大腿上，并不停给他麻汗。 两分钟后，赵一曼打电话来，她说她已经给维修师傅联系了，他们马上就过来，并发了一个维修师傅电话号码在我微信上。 我恭维曼姐办事得力，说下回推荐干部时一定投她一票。 她打着哈哈说谢谢老幺大哥抬举。 赵一曼给我的这个维修师傅电话号码跟我刚才打的那个一样，但我此时还是信心满满地又打了过去：“师傅，我是刚才功按局跟你打电话说困在电梯里那个，你们还要等好久过来？” “我不是说了等我们把圣特洛佩的这个电梯修好就过来吗？” “我们赵主任不是说你们马上就过来吗？” “哪个赵主任？” “就是赵一曼呀？就是管功按局电梯的那个领导呀？刚才不是给你打电话了吗？她说你说的马上就过来都嘛？” “再马上也要等到把圣特洛佩这个电梯修好了才过来哈，我不可能把这个电梯修到一半就来修你的塞，啥子都要讲个先来后到塞，你都是功按局的都嘛！要讲道理塞！”他给老幺上完课，就把电话按了。 老幺处了一鼻子灰。 看来我刚才是白恭维赵一曼了。 颜二娃开始奄奄一息，舒老师给他掐人中。 “二娃！”我们简直都要哭出来了。 “二娃，你们没得事嘛？” “没得事。”颜二娃气若游丝。 “二娃，你挺不挺得过去哦？” “不晓得！”颜二娃悲壮地说：“作为一名人民JC,我不怕死，要是死在战场上、死在枪林弹雨中、死在第一线，我会视死如归，含笑九泉，会觉得生的伟大死的光荣，重于泰山，但因为被电梯闷死或被摔死，我觉得窝囊，轻于鸿毛，我死不瞑目，到时连祭文都不晓得哪门写。”他心有不甘。 “就是，如果我们因为被电梯闷死，说不定连工伤都平不上，根据工伤认定标准，评工伤必须要见到伤而且是外伤，内伤都不得行，徐家桥派出所前所长老张值班期间半夜脑益血倒在派出所不就是都没评上工伤吗？因为没看到伤和血...” 大家越说越悲催，越想越难过。 六 你可能还记得，也可能记不得了，鲁迅先生在《呐喊.自序》里面写到：“假如一间铁屋子，是绝无窗户而万难破毁的，里面有许多熟睡的人们，不久都要闷死了，然而是从昏睡入死灭，并不感到就死的悲哀。现在你大嚷起来，惊起了较为清醒的几个人，使这不幸的少数者来受无可挽救的临终的苦楚，你倒以为对得起他们么...” 此时，我们就被关在铁屋子里，并且是较为清醒的几个人，在承受着无可挽救的临终的苦楚。 更恼火的是，此时老幺还万分内急。 先前，本来还在绿茵河边就想小便的，但他几爷子高矮请求老幺做个文明人，于是就决定回到公安局才尿，而此时不知是心里紧张还是时间等得太久，反正快憋不住了。 何况，憋尿对肾、膀胱和前列腺都不好，于是老幺就将手里的矿泉水瓶子当了尿壶，但还是弄了一些在裤子上和地上，铁屋内霎时弥漫着一股浓烈的酱香味。 这使得大家呼吸更为困难。 颜二娃已开始出现休克症状。 最后，大家一致提议，打110求助。 虽然觉得有点搞，但也算是急中生智没得办法的办法。 不是有事找警察么！？ “你好，这里是徐家桥公安110...”是蒋星星在接电话。 老幺一听到是她的声音，想到今天原来是她在坐台，对于正经受着的这场突如其来的电梯事故也就很能理解了。 “星星，是我，我是老幺，我要报警！”我喊道。 “我靠！老幺，你要报啥子警？是不是又被胡主任家暴了？”她听到老幺要报警，激动得像中了十块钱的大奖，连川普都忘了说，甚至都忘了自己在接警。 而且的而且，她那个“又”字还用得好。 “放狗屁！老子几个被关在功按局的电梯里面了。”我有点鬼火。 “你们被关在功按局电梯里啦？”你简直都想象得到她那副夸张的表情。 “你以为我在跟你开玩笑？” “关起在哪一楼？” “十七楼。” “有几个人？还有哪些？” “五个，还有颜二娃、罗宾、黎大伟、舒老师。” “哪个舒老师？是治安那个舒两百？还是政保那个舒大队？还是看守那个舒癫子？” “很重要吗？”我反问。 “一般般重要，如果是舒两百，就活该他多关一会儿。哈哈。” 我不晓得她跟我老朋友舒两百有啥子恩怨，当然我也不想晓得，我现在只关心自己的安危：“我此时没有心情跟你扯把子，你赶快找人来救我们，否则我会投诉你！” 蒋星星或许听到电梯里面还关起有领导，亦或者突然想起自己正在接警而且全程还录了音的，再或者等会儿还要对接警服务满意度测评，更有甚者，说不定还要遭投诉，总之她又改回了川普，并且态度和蔼可亲（即便内心幸灾乐祸）：“好的，请您们耐心等待，我们会马上指令徐家桥派出所过来处警…” “我耐心个铲铲！搞起点！”我很焦躁。 七 值班领导和指挥长都有点怕蒋星星坐台，一听到是她坐台，大抵会本能地麻一下“嘎嘎”。 因为在大家眼里，蒋星星坐台时容易出怪事。 所以又如果哪天发生了什么稀奇古怪的案子，而当得知是蒋星星在坐台时，那大家在心里或嘴上大抵会说：难怪不得。 为此，黄晓黄局还曾感叹：科学的尽头是玄学。 意思是说用科学都解释不了蒋星星为什么会这么邪门。 其实，老幺倒觉得这只是大家的心理作用，因为其他人在110指挥调度坐台时，比如李荣或黄薇什么的，也会发生稀奇古怪的案子，打开徐家桥功按接警史，统共起来，甚至都不会比蒋星星坐台时发生的少，但或者在某个特定时间或地点或其它诸如此类的什么因素，蒋星星坐台时发生的稀奇古怪案子就产生了某种弥散型心理效应，进而就对伊形成了成见。 比如，今天如果是李荣或黄薇什么的坐台也可能发生这起电梯事故，但就是因为是蒋星星坐台，所以老幺仍会不由自主地自我暗示她要负很大责任。 人的心理作用就这么日怪。 此时，铁屋已成了桑拿房，大家呼吸越来越困难，头晕脑胀的，都不同程度上出现了高反症状。 给颜二娃掐人中已不顶事，只能做人工呼吸了。 人民JC的本能就是挺身而出和救死扶伤。 为难关头显身手，大家都争先恐后地抢着要给颜二娃做人工呼吸，僵持不下，最后只能石头剪子布。 “石头、剪子、布...” 我们都还没分出胜负，二娃却从昏迷中硬起脑壳：“如果你几个龟孙给我做人工呼吸，我宁死不从。” 颜二娃使出吃奶的劲表明完态度，又靠在舒老师大腿上晕了过去。 狗咬吕洞宾，浪费大家一腔热血。 舒老师恨气将其放在地上，爱谁谁。 然而，当我们一看到颜二娃状况堪忧，还是会在他耳边声称要给他做人工呼吸，这时他总会挣扎着醒来哀求道：“不要、不要、不不...” 屡试不爽。 当是时，徐家桥派出所所长杨数千打电话进来：“鸡巴老幺，你那边啥子情况？” “千所，我们被关在电梯里了，大半个小时了，颜二娃都快不行了。”我语气急切。 “老幺，你喊他们稳住，我马上就来救你们！” “搞快点！”我催促道，心想你又修不来电梯，来了又哪门。 接完千所电话，我又给维修工打过去，此时对方却无法接通。 我们已灰心丧气，正承受着“无可挽救的临终的苦楚。” 有一两个老计甚至都在给家里写短信留言了。 我在想，我要是当时态度坚决在十一楼下了电梯，这时在电教室都做两个梦了，又何苦经此一劫，但转念又一想，我若在十一楼下了电梯，他们没有遥遥领先就与外界联系不上，情况会比现在更糟——也就是说我是非常有存价值的，想到此，我也就释然了。 大家正在无谓地等待中，说时迟，那是快，铁屋内的灯突然亮了，电梯像小孩子尿完尿一样抖索几下，就吱吱地开始启动。 我们心若捣鼓，脚拇指都抓紧了，像在奔赴刑场，甚至都想振臂高呼一句提气的口号。 最后，好不容易，铁屋在某一层楼停下，并缓缓开启钢门，见杨数千一手拿着个扳手，一手正在擦汗，像刚从烟囱里爬出来般满脸花黑地与一辅警站在门口迎接我们。 大家相互搀扶着像刚下战场的英雄悲壮而豪迈地走了出来。 八 杨数千一米八五的个头，皮肤白里透红反而显得微黑性感，五官周正，阳光灿烂，笑起来像一朵盛开的海棠。 因为这些特质，他自认为自己是徐家桥功按局的最帅。 老幺也认为他帅，但要说他是徐家桥功按局的最帅却不敢苟同。 在老幺看来，论帅，杨数千在徐家桥供按局最多只能排第三，排前两位的是两领导，老幺在此不点名，否则某些人会认为老幺在拍马屁。 为了满足杨数千的虚荣心，也是表达对他的敬仰，老幺尝当面恭维道：“千所，你他妈明明可以靠颜值吃饭，却非得来当人民警察，你当警察不出气，还非得干那么出色，你看你年纪轻轻就当上了城防司令，看把你一天日理万机得蓬头垢面的，边幅也不修了，人也憔悴了，眼睛一天肿得像个猪尿泡，这不鸡巴把帅糟蹋了吗？” 他呵呵直笑：“锤子！颜值是妈老汉给的，当警察却是自己选的，把自己选的职业干好，做到组织信任、领导放心、人民满意，那不也是帅吗？而我他妈本来就是徐家桥工按局最帅，那不是帅上加帅更帅了吗？” 他总是阳光自信正能量满格。 这天，我是说他救我们出铁屋的这天，我感激又佩服地问他：“千所，你他妈怎么还会修电梯？” “老幺，作为一名基层一线人民JC,没得两把刷子哪门为人民服务？告诉你，兄弟不但会修电梯，还会修空调冰箱洗衣机电视机打谷机...还会杀猪宰牛掰包谷打谷子犁田担桶桶粪...还会捅下水道带娃娃买安全套送卫生巾...没有我们基层人民警察不会的，也没有我们基层人民警察不做的，有事找JC!你以为仅仅是句口号说？找到你了你不会或不做你脱得了爪爪说？安！？” 他这么一说，本来一米八五的个子就很高大了，现在立在老幺面前显得更加高大起来，需仰视才见了。 老幺高矮都要拉他到办公室去坐一坐，喝喝茶。 他说不了，他还有几个警等着出，派出所也还有好多事要处理，他忙得脚不沾地，他哪有功夫坐。 他在走之前，再次邀请老幺到徐家桥派出所去采采风，了解了解基层一线派出所的辛苦，而且他们派出所有很多先进事迹和典型人物需要老幺妙笔生花大力宣传。 我满口答应，心里却在想，局里面不是有宣传科吗？而且你们派出所也还有内勤嘛？还要劳老幺大驾？况且，我情a办公室也有很多同志，比如：李超凡、飞飞姐、杨新菊、周静、李小敏、岳拉、刘力、李肖弘扬、王颜喜、罗贤超、许明江、孙小滨、刘婷婷、杨勇、杨婉秋、严罗小龙、杨浩、胡昆等等也很先进典型，老幺都还抽不出精力对他们大书特书呢。 当然，插句题外话，之所以办公室能涌现出这么多先进典型，主要还是办公室队伍建设的基础工作做得扎实，常态化开展到学习教育的，以及经常性开展批评与自我批评——排排坐、吃果果、扯扯袖、红红脸、出出汗…有效地激发出了他们的内生动力。 我有哪句说哪句。 下午四时许，许明江拿来一篇信息让老幺签发，标题为《徐家桥派出所成功解救5名电梯被困人员》 先人板板。 老幺立马拿起遥遥领先给杨数千打电话：“千所，中午那个事你他妈不嫌哥几个丢人嗦？你还要挂信息唯恐天下不知？” “老幺，我们又没明说是我们功按局电梯，对五名被困人员也没指名道姓，你怕个毛。” 老幺：“你没明说别人就不知道是我局的电梯嗦？你不指名道姓别人就不知道是我几个瓜批嗦？现在又由我老幺亲自签发挂网，他们会不会认为老幺我太他妈喜欢出风头了？我是不是该低调点？” 杨数千：“我日，老幺，我们做了活路不写信息领导怎么看得到？我们又没虚构和夸大其词，况且，你们那些坐办公室的老爷们每年每月每周每日给我们下那么多信息简报调研文章的任务量，我们不从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写写写，哪门完得成嘛？安？！” 说得老幺无力反驳，思索半秒：“鸡毛，老子给你签嘛，挂嘛，锤子锤哦。” “老幺，不签也可以，哪天帮我写篇调研文章就行了，老子今年的调研任务还没完成，老子还请你捻伙食，干不干？发得来塞？” “少批话，老子不干！老子马上就给你签！” “老幺，不签了，我不挂了。” “为啥子？” “老子现在是反应过来了，老子不想得罪你那几爷子，到时年终考核的时候，舒大队在X保上跟老子扣点分、黎大伟在禁X上给老子扣点分，罗主任在科通上给老子扯点拐，你狗日的再说点怪话骂老子。老子不成东郭先生了？唉，俗话说得罪君子都不要得罪小人。老子不敢得罪你那几爷子！” “你批话赛过文化，你说那么多做啥子？老子跟你挂！没得哪个害你！对了嘛？” “不挂！” “真的不挂” “真的。” “你说的不挂哈？” “我说的！” “那好嘛。” 老子巴球不得。 九 多年以后，当一帮退休老同志坐在一起喝茶闲谈的时候，罗宾罗主任或许会提起当年哥几个从绿茵河畔归来受困于徐家桥公安局电梯的那个炎热的午后，或许他还会专门提到老幺当时吓尿了裤子。

第八十六章 一场突如其来的电梯事故

黑山老幺

第八十六章一场突如其来的电梯事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