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酉杂俎之刺猬

王东生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小明欢快蹦跳着跑下楼,绕过居委会那排红砖平房,来到一片草坪上,蹲在草地上那株海桐球树丛前。树丛下面有一个小洞,轻轻拨开洞口青草,就能看见里边的东西,小明一看见它们一颗心便蹦跳活跃起来,蹲在那里就再不想离开。</span></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洞里边住着的是一窝刺猬。一只大刺猬,小明分辨不出它是爸爸还是妈妈,四只小刺猬小明却是知道的,那是大刺猬的孩子,它们围在大刺猬身旁走来走去,甚至相互之间还打打闹闹,活泼亲热极了。</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一同下楼来的保姆崔阿姨,坐在不远处长椅上看着手机,这时抬起头喊出一声:“小明你不要走远!”小明立刻起身向崔阿姨手指抵嘴示意道:“嘘!嘘!”还脸现不满向崔阿姨撇嘴巴,嗔怪她吵闹了刺猬一家的安静日子。</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崔阿姨没在意小明的嗔怪提醒,看到小明在那里,没有走远,便又放心低头刷手机,看微信去了。小明也就重新蹲下身来,和刺猬们继续玩耍交流。小明记得,那天他百无聊赖,下楼来到小区里玩耍,看见一条过路的花斑流浪狗,冲着草坪上这株海桐球狂吠,边吠叫边朝树丛下面探望,像是发现了什么。小明奇怪走过来,低头朝那树丛下面一看不打紧,啊!就看见了刺猬一家子。小刺猬有四只,当时比小明的手掌还小,刚生出来不久吧?红粉粉毛茸茸,小明一下子就被它们吸引了,嘴里轻轻喊出来:“我爱你们小刺猬。”小刺猬呢也像是听到了,都站在那里不动,那么多小眼睛湿漉漉亮晶晶,都看住他,接着一声接着一声吱吱喳喳,好像也在说:“我们也爱你小明。”就这样,小明和刺猬一家子成了好朋友,好得甚至比跟爸爸妈妈都亲昵。</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小明的爸爸妈妈,在不同的两家公司上班。妈妈是个领班,爸爸也在公司里当个小头头,忙起来都常常加班到很晚才回家。回到家,小明还听见他们常常担心抱怨说,如今竞争激烈,一不努力一不当心,就有被竞争下来的危险。所以爸爸妈妈要努力晋级,努力挣钱,才能保得住手里的工作,保证一家人的生活。小明还记得,他第一次把发现刺猬的事情告诉爸爸妈妈时,他们的心思也仍在晋级上,和公司里的岗位竞争上,一句关心刺猬的话都没有。刚吃过晚饭妈妈就摸摸他的头催促他说:“明明快去洗脸睡觉,明天爸爸妈妈还要起早上班去呢。”</span></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小明,我们该回去写作业了。”长椅上的崔阿姨眼睛还在手机上,嘴里却向小明又喊上了。小明这时与刺猬一家玩得正开心呢,也顾不上抬头嘴上就说:“我再玩一会儿就回去。”崔阿姨说:“那说好了,就一会儿啊!不然作业没完成,你爸爸妈妈回来又要批评阿姨了。”</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小明的爸爸妈妈很疼爱小明,疼爱到骨子里去。妈妈一生下小明,就延期了产假,靠爸爸一个人上班挣钱过日子。可随着物价上涨,家里就越来越难以支撑为继,妈妈便不得不重新回到公司去上班,不能再守在儿子身边。小明记得那天他正睡得迷迷糊糊,就听见爸爸妈妈讨论起他上幼儿园的事情来。妈妈翻看着手机突然“啊”地惊叫出一声说:“天那,网上说有一家幼儿园的阿姨,背地里动手打犯错误小孩子耳光,小脸蛋儿都打肿了,事后阿姨被警察带走!”爸爸就“唉”出一声,接口说:“这样的事情已经不是新闻,已经发生不是一件两件了。阿姨动手打小孩子!怎么做出这样的事情?现在人怎么这样子?现在人怎么了嘛?”妈妈不禁浑身打了个冷颤,突然就叫道:“不行,我们绝不能让明明去上幼儿园。明明绝不去上幼儿园!”</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于是不久,爸爸妈妈就请来了保姆崔阿姨,还找来幼儿园孩子用的读书识字教材,爸爸妈妈上班走后,就让崔阿姨一边看护着小明,一边教小明读书认字,完成学龄前作业。剩下的时间小明就自己玩耍,崔阿姨就看手机刷微信,直到晚上小明爸妈下班回来,崔阿姨再下班回自己家里去。</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有一天,小明爸爸妈妈上班去,家里剩下小明正写“作业”,崔阿姨在一边玩着手机。这时外边突然下起雨来!小明一下便想起刺猬一家子,这样的大雨刺猬的家不会房倒屋塌吧?小明立刻放下纸笔,躲过崔阿姨视线,偷偷跑出家门,为刺猬一家防雨抗洪来了。</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到了一看,海桐球下刺猬窝正遇险境!由于家居地势低,雨水开始朝刺猬窝里流淌!小刺猬都躲缩在最里边,吚呀惊叫着,可不正是等待小明来救援呢嘛?小明立刻扒地上泥土,为刺猬窝垒堰,阻止往窝里流水。他一次又一次从远处找来碎砖头,围固在窝口,增堤筑坝,终于阻挡住了雨水。小刺猬不惊叫了,都睁着湿漉漉亮晶晶的小眼睛温情地看着小明,在感谢小明呢。其中一只胆大的小刺猬走到洞口来,还让小明摸了它一下,小明摸着它刺茸茸的小身体,一颗心怦怦怦跳得好激动好欢快啊!直到把刺猬一家安排妥妥的,刺猬窝彻底安全了,小明才一身泥水跑回家来,把正玩手机的崔阿姨吓了一跳。</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爸爸妈妈下班回来知道了,批评崔阿姨,崔阿姨直道歉认错。</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以后爸爸妈妈上班走了不在身边,小明还自己玩自己的,崔阿姨也还坐一边玩手机,看网剧。</span></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这时小明身边有了动静。小明嘴里一下生气了嘟囔道:“人家说过再玩一会儿嘛,怎么又来喊……”一抬头,身边出现的不是崔阿姨,却是小区里管物业的那个汪经理,他旁边还有一个胖胖的光头叔叔。许是小明太小了吧,汪经理和光头叔对他像是视而不见,俩人面对草坪边比划边说话。</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汪经理说:“我看这地儿够了。”光头叔说:“是够了。”汪经理说:“那你来做,不要白天,要夜里。”光头叔说:“事后业主要闹起来怎么办?”汪经理鼻子“哧”一声说:“业主是散沙,闹得过公司?我说建平啊,选择职业很重要,你大学毕业来干物业,可是来对了。如今什么是黄金职业,物业公司呀!小区门一堵一卡,找个把人拿扫帚小区里晃悠晃悠,做做愰子,便可坐地收钱,不怕天灾,旱涝保收。什么经济不景气利润下滑企业破产,这些与我们全不沾边,只要小区在业主活着,物业公司就有钱挣,就不会破产失业,简直就是无本生意。物业这职业太霸气了,如今天底下居然还有了这样的职业!这职业太对我味口了!再看小区不断增加的业主汽车,多增一部我们就多一台提款机呀!瞻仰未来,你说我们的事业是不是前途无量?是不是嘛?”把个光头叔瞻仰得放下了包袱,排除了担忧,鼓舞得有了方向,坚定了意志,脑门和头顶一齐放出光彩,兴奋地说:“是前途无量!是前途无量!以后我就听汪经理的!这职业也对我味口。”</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童稚的小明听不懂汪经理和光头叔说的什么。他也没去认真听,那时候他和窝里的小刺猬们玩得正心欢,大人们说的话,大人们的事,他才顾不得呢。</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就这样,几天又过去。这天,小明耐心上完崔阿姨讲的学前课,火了心地跑下楼,又来找小刺猬一家玩耍。到了那片草坪地一看,立刻傻了眼,呆在那里!只见那片熟悉的草坪不见了,海桐球树丛和树丛下的刺猬窝都没有了,在铲去草坪树丛的上面,被人铺成了崭新平整的地砖,在地砖上用油漆笔划成了一处停车位。停车位是夜里突击建成的,因为昨天小明到这里玩时草坪还绿着,海桐树丛还绿着,现在一夜之间竟没有了!小明不知道在那里站了多长时间,呆了多长时间,小脑瓜一下子被抽成空壳,只知道刺猬窝没有了,他的小刺猬没有了,他再见不到刺猬一家了!他如同一叶被霜打过的豌豆花浑身发着抖,突然“啊”地叫出一声跑回家来。</span></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晚上爸爸妈妈下班回来,保姆崔阿姨下班回去后,小明还在浑身发抖。爸爸妈妈边吃晚饭,嘴里还在说着公司里的事,还在说着挣钱,晋级。小明再忍不住了,突然就开口说道:“刺猬没有了!刺猬没家了……”</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什么刺猬?”爸爸妈妈这才注意起儿子,扭头看向小明。但他们很快就又摸摸小明的小脑瓜笑起来说:“嗐,还以为是什么事,刺猬没了就没了呗。快吃饭吧,吃完饭洗脸睡觉,明天爸爸妈妈还要起早上班去呢。”</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晚上,小明躺在床上,还能听到隔壁屋爸爸妈妈的说话声音。妈妈说:“你是说下半年又有望加薪?”爸爸说:“是,马经理向我暗示过。”妈妈说:“太好了!有了钱,我们就买新房搬家,搬到好的小区去,现在这小区脏乱差,越来越不像样子了。”</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黑暗中小明翻过身去,小身子蜷缩成一只小虾米样子,又流了一会儿眼泪,就睡着了。</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可后来的事呢,却是有点奇怪了,被铲了草坪填平了刺猬窝新建的那个停车位,物业却一直没有卖出去。因为只要有汽车停上去,第二天车胎就被扎,胎气漏得光光。扎胎的工具更是怪异离奇,洞眼儿在轮胎上一排一排,密密麻麻,如针似刺一般,谁也弄不清楚是什么东西扎上去的。</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但这些事小明就不知道了,因为爸爸妈妈买了新房,他们搬了新家,已经离开了这个小区。</span></p> 图片/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