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这座城

树榕

一个老兵和一座城的故事

上世纪七十年代中期，我随部队从南方调防到东北。

指导员在动员会上说，“我们要去的这个地方叫吉林市，那里有一条美丽的松花江。”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吉林市，听到松花江。南方人害怕北方的冷，一提到东北，就会与黑龙江和西伯利亚的寒冷联系起来。那时候我做梦也没有想到，吉林会成为我的人生归属地。

那一次，军用闷罐列车把我们拉了三天三夜，才在一个叫黄旗屯的车站停了下来。指导员说“到了”。我们背上行李，从闷罐车箱里纷纷跳了下来。后来我才知道，这个火车站是由民国才女林徽因设计、建筑大师梁思成审定的。车站建成当年两人就结了婚，这个车站便成了他们爱情的见证。车站的形状像一只俯卧的雄狮，被誉为“中国最文艺的火车站”。

此时，夜幕已经降临。看不清城市的轮廓，在万家灯火中，泛黄的路灯照着弯弯曲曲的路。站在陌生的土地上，陡然出现了一阵迷茫。那个晚上，我们背对着城市的灯光，走了几十里的山路，才在一处山洼里的营房落了脚。这一落脚，就是十年。

那时的吉林市，大多数是平房，很少见到三层以上的楼房。街道也不宽敞，最宽的长春路也只能并排走两台小汽车。很多街道都很窄。在主城区的松花江上，只有一座吉林大桥联通南北。很多地方还靠摆渡过江。

吉林市的地理位置很重要，满清时期就是稳固东北的军事重镇。部队入驻吉林后，我们围绕吉林市周边的地形地势进行过很多次的军事演习和实战训练。至今，在那个我们曾经挥汗如雨的训练场上，还立着“从这里走上战场”的牌子。

军人喜欢把驻地称作“第二故乡”，因为那段时光大多是这些军人最美好的青春岁月，驻地有故乡才能够给予他们的美好记忆。那时候，支持地方建设是部队的一项任务。因此，吉林市的很多大型项目都有过军人流淌的汗水。我参加过的工程建设就有吉林大桥和长春路的拓宽改造，冯家屯的人防工程，西部山区植树造林等等。印象最深的是人防工程建设，那时候很少有机械设备，三、四米深的沟全靠人工挖掘，将沟底的土一锹一锹地倒上来，泥水汗水有时还会有雨水混在一起，一天下来，累的筋疲力竭。但能为这座城市的建设做点贡献，看到城市一天天的变化，心里还是非常开心的。

慢慢地，我开始有意地了解这座城市。知道这是一座历史文化名城。曾是2200年前夫余王国的故都。从清康熙十五年（1676年）作为吉林将军府所在地，到1954年省会迁往长春，吉林市作为吉林省政治、经济和文化中心长达278年。厚重的历史，增加了这座城市的魅力。得天独厚的自然风光，也增强了对外乡人的吸引力。特别是那条松花江，像一条盘亘在苍茫大地上巨龙，以倒S的形状萦绕着这座城市。住在城里，分不清哪是江南，哪是江北。炎炎夏日，松花江就像是一个天然的空调，走在江畔，凉风习习。每到冬季，寒江热浪，玉树琼花，江中弥漫着雾气，岸上雾凇盛开，宛如仙境，值身雾凇之中，仿佛值身于一个纯洁无暇的世界。

渐渐地，我喜欢上了这座城市。也在这个城里，遇到了我喜欢的人。开始了城里有家的生活。

后来，随着部队的整编，我又去了很多地方，走过了不少城市。但走遍千山万水，归来还是觉得吉林市的山水最美，住过许多城市，静静地想一想，还是觉得住在这个城里最安心。我知道，这样的感情，已经揉进了对故乡才有的情素。命运之手的随意抛撒，竟成全了我生命的幸福旅程。

结束二十多年的军旅生涯，我顺其自然地回到了这座城市，成为这座城市的正式市民。

归去来兮，又是一个二十多年，我和这座城市同呼吸共命运，像这座城市几百万的市民一样，默默地在这座城市里工作和生活。享受着城市发展带来的种种乐趣。走遍了这座城市的大街小巷和大部分农村。参与和目睹了这座城市日新月异的变化。城市长高了，长宽了，长大了，城市道路四通八达。仅在松花江上，就建了16座大桥。吉林人因江而来，由江而美，沿江而建，以摇摇撸人激流勇进的精神，硬是将昔日的滩涂荒甸变成了江城美景。两岸沿江而建的百里长堤，春有百花，夏有绿荫，秋有红叶，冬有雪柳，一步一景，美不胜收。松花江里，江水如蓝，野鸟纷飞，晨雾缭绕中，水中小岛若隐若现。夜幕降临，崔灿的城市灯火点靓了一座现代化的城市。

半个世纪，一个退役老兵，见证了一座城市翻天覆地的变化。

如今的吉林市，已经成为省域副中心城市，有了“雾凇之都，滑雪天堂”的美誉。城是人的依靠，人是城的生机。人与城的和谐共生，造就了城的文明，人的文明。愿我和我的城，继续创造明天的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