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根留住

晨露

光阴荏苒，四年的时光匆匆而过，婆婆已经离开我们四年了。按照老家习俗，需要给婆婆做三周年祭奠，去年母亲生病陪侍，没有来得及，今年祭奠，婆婆宽容，不会与我计较。祭奠有仪式，择日子，子辈孙辈供祭品，献鲜花，烧冥币，缅怀婆婆。 　　我的记忆中，婆婆50多岁开始，药罐子不离身，身体一直不大好，只因慈悲，心中有爱，柔弱胜刚强，晚年幸福！ 听婆婆讲过，算命先生说她活不过18岁，然而婆婆活到88岁，慈悲，柔弱，爱，是她长寿的智慧法宝！ 缅怀婆婆，忆起婆婆对我们的爱，把爱延伸，爱是根，把根留住！ 勤劳善良，慈悲智慧，大爱无声 　　婆婆年轻时和公公一起下地劳动，一日三餐，养猪养蚕，忙碌无闲。常常起得早，睡得晚，洗洗刷刷，缝缝补补都在孩子们睡觉之后。婆婆生养了4个孩子，那时候粮少嘴多，常常一锅饭，稀灵灵，几根面，几根菜都数得清楚，即使这样，婆婆也会让孩子们吃饱肚子。 　　1981年修了新房，房后开出一片地，3—4分大小，这块地成为了家里的聚宝盆。一年四季，季季有播种，常常好收成。公公是种菜，种庄稼的好把式，无论种什么，都会有不错的收成。地里的黄瓜，水汪汪脆爽，西红柿绵甜，茄子肉香，丝瓜滑爽……使用农家肥，瓜果蔬菜都是绿色有机的。儿子小时候，做饭前，婆婆常常带着他去地里摘菜，儿子逢人便说，奶奶家可好呢，想吃啥都可以去地里摘。地里种过芝麻、花生、红薯、黄豆、绿豆、青菜、白菜、红白萝卜、土豆、南瓜……家里吃不完，送给外甥侄子，亲戚朋友。种过草莓，种了樱桃树，葡萄树，山楂树，海棠树，种过扫帚，公公种扫帚，缚扫帚，卖扫帚，1998年，我们买集资房，婆婆拿出她攒的1万块钱资助…… 　　亲戚家，婆婆的一个外甥，一个外甥女，一个侄子，一个侄女，父母过世早，公婆把这四个孩子当自己的孩子养，虽经济条件不好，却也有吃有穿，稍大一点，便给他们张罗找对象，帮他们安家。 　　老天弄人，婆婆50多岁，大女儿病逝，留下一个9岁的男孩，二女儿妊娠生病，从孩子出生，婆婆白天晚上，悉心照料，二女儿病逝时，孩子6岁，两个孩子相差10岁，姐夫们要务工挣钱，照顾孙辈的事情自然落到了婆婆肩上。 　　人生痛苦的事莫过于中年丧子，婆婆中年两个女儿，一个儿子都相继病逝，婆婆绝望过，女子本弱，但为母则刚。天无绝人之路，日子总要过下去，把日子向前过。绝望中的力量，困则思变，婆婆把悲伤化作爱，自己辛劳一点，节俭一点，都要把吃的，穿的，用的，把爱无条件地给到他的孩子们，孙辈们。婆婆心中有愿，她的心向明镜一样，那就是只有孩子们，孙辈们好，才会改变生活的窘境，才会有未来，未来才会越来越好！ 口中无嗔生妙香，母爱的力量，慈悲的威力，婆婆爱孩子，关心他们，常常口吐莲花，在她口中，她的孩子都是好孩子，她的孙子都是好孙子，她的外甥（女）都是好外甥（女），她的侄子（女）都是好侄子（女），她就像太阳一样温暖着身边的每一个人。她用自己柔弱的身躯，强大的内心养大了他的孩子们孙辈们，撑起了这个不平凡的家！ 孩子们，孙辈们乐观上进，勤奋好学，考上了大学，走出了农村，公婆成就了他们有德博学，步步坚定，追逐梦想，熠熠生辉的美好生活，这些美好都是婆婆心中的美好！ 　　我也是婆婆口中的好媳妇！ 婆婆甚少闲言碎语，逢人便说，我银（我的名字）可好了，她办事我放心，她做的饭我喜欢吃，上次做的包子很好吃，今天做的西红柿鸡蛋可好吃呢……她的眼光可好呢，买的衣服颜色，大小都好，你看这件衣服，我喜欢，昨天带我去理发了，生日给我买礼物了……婆婆就是这样，开口便是亲近的话，滋养的话，让我的付出有价值感，我也愿意侍奉婆婆！ 　　婆婆记忆力特别好，外甥（女），侄子（女）40多个，她记得每一个人的生日，记得他们父母的忌日，哪年该做周年祭奠了，婆婆会提醒他们，做周年准备什么祭品，婆婆会把关，告诉他们父母不易，要孝顺，周年要重视！ 　　心中无嗔无价宝，外甥，侄子兄弟姐妹之间，产生矛盾了，找婆婆倾诉告状，婆婆做起了调节员，婆婆思维敏捷，她常常和颜悦色，谈笑言语间，用智慧化解了冲突，外甥侄子们常常怒气冲冲而来，心平气和地走，加上一碗热乎乎的妈妈饭，透心舒畅。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这个宝能让我们化解心中的误会嗔恨！ 　　婆婆过世前1年，整个人混混沌沌，黑白颠倒，眼睛无神，常常胡言乱语，以为这是临终的状态。亲戚们都来看望她。50多岁的小外甥两口子来看她，他们不常来，婆婆似乎不认识他们了，自报家门，又错报懵婆婆，婆婆看了又看，弄不清楚，眼神里是怀疑的。媳妇和婆婆聊天，说自己不会做饭，问婆婆她最拿手的是什么饭，婆婆说是拉面，声音顿时洪亮而清晰起来，说年轻时候，村子里张三李四结婚娶媳妇，一顿饭，大几十人吃饭，一顿饭，一袋面的拉面，和邻居婶子两个人，不时用手比划着，一变二，二变四，大把拉面，一把7/8碗。媳妇说教教她，婆婆绘声绘色讲起来，从和面，水温，水与面的比例，醒面时间。说话间，婆婆记起来了面前这个小外甥，叫兵，外甥媳妇她清楚地记得媳妇的娘家村名，婆婆俏骂小外甥，小东西骗人，在他手上轻轻捏了几下。 聊了一会，小外甥要离开了，出门的时候，婆婆叫住了他们，两个人返回坐下，婆婆说，要说三句话，随手把他俩的手放在一起，看着媳妇说，兵是个好娃，和兵好好过日子；蒲（外甥女）是我的亲闺女，她是好人，好好孝顺她：娃长大了吧，娶媳妇的时候通知我，老妗母要去吃酒席祝贺！ 不知道为什么有好好过日子的说法，后来问了小外甥的妈妈（我叫姐姐），说30年前刚结婚的时候，两口子有矛盾，弄离婚。30年过去了，没人提起过，但这件事在婆婆的记忆深处储存着。 爱出者爱返，福往者福来。 　　道德经讲，“美言可以世尊，美行可以加人”，意思是好听的言语可以换取财宝，信任，高尚的行为可以使人提高地位，团结更多的人。婆婆是家里的核心，家里的主心骨，婆婆没有学习文化，但行出了传统文化，美心，美言，美行，美德写满了婆婆的一生，婆婆德高望重，孩子们，孙辈们敬重她，爱戴她，承欢膝下，伴她左右！ 　　公公宠爱婆婆，80多岁的一次婆婆生病住院，每天打点滴，婆婆皮肤黑，血管细，容易滚针，几天下来，两只手背都淤青成片，护士连轧几针都扎不进去，公公看在眼里，疼在心里，把婆婆的手放在手心，一边看着婆婆泛着淤青的手，一边看着高高挂着的液体，弱弱地说“如果这针可以扎在我的手上，液体可以流进你的身体，该多好啊！”公公的话，质朴而温暖，在病床旁的我顿时泪崩，我的小心脏被深深地触碰到了，这是怎样的一种情感…… 　　事从容有余味，人从容有余年，公婆喜乐长寿，逢年过节，子辈孙辈都会看望二老！ 　　自古有习，大年初一外甥给舅舅拜年，这是孝道。每年大年初一，所有外甥，大外甥，小外甥，给公婆拜年，聚在一起，坚持了30年。一大家，10-20小家，40--50人，吃喝玩乐，谈笑风生，公婆开心，其乐融融！ 　　节日假日不用说，日常，外甥（女），侄子（女），隔三差五，不是这个，就是那个，都会到家中看望她，家里人气很旺，婆婆知足感恩，她会说，“你那么忙，还要抽空来看我，谢谢你喔”。婆婆很会聊天，嘘寒问暖，聊他们和孩子的身体，工作，学习情况。婆婆能做饭的时候，一定有一碗热乎乎的家常饭，吃饱才可以离开，后来婆婆不能下厨做饭了，让家里的大姐倒水做饭，热情不减！ 婆婆的为人处世有自己的做法，比如，回家要打招呼，出门要说一声；家里来者都是客，迎来送往，待客热情，表达感谢，少一些理所当然；积德扬善，把行善变为一种习惯；言多必失，祸从口出，不在背后议论他人是非，家丑不可外扬；积少成多，财不外露；当面教子，背后教妻（夫），给足面子，给予尊重，夫妻同心，日子才会越过越顺；孩子们工作了，她说孩子们吃国家饭，就是国家人，要为国家做事……婆婆本份的认知，实质是婆婆生命底层的智慧，既是做人的教养，也是家规家风，更是处世之道，处处传递着平安，传递着和谐，平安是本，和谐是福！ 　　外甥（女），侄儿（女）都记得婆婆的生日，婆婆始终记得他们的好，即使在物质匮乏的时候，也要留孩子们吃顿饱饭。走的时候，带一些自己种的东西，一抔绿豆，一碗芝麻，一斤豆面，一把青菜，一串葡萄，一个扫帚…… 就在临终前，已经糊涂了，还嘱咐我给姐姐们带一些家里的黄豆，杂粮面。婆婆总是尽己所能，做力所能及的事，人生最大的福气就是怀着一颗善心，一生都坚持善良！ 　　婆婆所有的美好都是她一点点积累的善良，她用一副热心肠温暖他人，播下了友善的种子，她的身边自然会萦绕着暖洋洋的善意！ 外甥（女）侄子（女）们亲近婆婆，日常看望是尽孝，临终关怀尽终孝。婆婆临终前20天，每天自愿轮流守候，婆婆舍不得离开，孩子们也舍不得让她走。每天，谁值班守护，谁来讲自己记忆中和婆婆的小故事，一杯红糖水，一碗饸饹面，一抔绿豆，一句暖心的话，一个解开的心结，都是那么美好，直击人心，温暖人心，就这样，婆婆带着被爱包围的美好走了，去了天国！ 　　送别婆婆，家亲眷属，百十号人，本来是有预订流程的，流程不变，亲戚的姐姐嫂子们自发组织，为婆婆诵经祈福排在第一项，今天我们依然记得那个场面，庄重而美好，婆婆是带着亲人们的祝福走的！ 感恩 　　人生如茶，静心细品，婆婆活出了境界！ 　　心生敬畏，婆婆心中有爱，眼里有光，口中生香，行中有善，婆婆为人处世的做法，正是她内心世界和外在世界的互动。婆婆心中的爱，眼里的光，口中的香，行中的善，都是她内心发出的声音，她的内心是有愿的，她的精神是富足的，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但一二就是她坚持下去的动力。她相信自己，没有轻言放弃，她相信孩子孙辈，总能看到他们的美好，时时处处给予赞美，她活在自己内心祥和的世界里，用你好我好大家好的和谐思维，经营家庭。婆婆几十年身体力行，行不言之教，用善念，善言，善心，善行，善德，教会我们做人做事，经营人生！ 　　万物通道，婆婆通道。回忆婆婆，在她的生命里，她的念头是善的，动机至善，她的言语是善的，她的行为是善的，她的德行是善的，善心，善言，善行，善德都是道，都是明明德，都显化了美好，潜移默化，这些美好已经融入我们的生命，在我们心里，根深业茂，向下扎根，向阳而生！ 　　知足感恩，婆婆没有生我养我，但婆婆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家里的事事变迁，如同风雨四季，婆婆带我领略四季，淌过风雨，光阴流转，都是美好。婆婆慈悲，正所谓慈故能勇，婆婆的勇敢，坚强，无畏，生发出的爱，深深感动了我，除了感动就是感恩，感恩婆婆，今生有缘，做她的媳妇，竭尽所能去孝敬她，回报她，护她周全！ 　　给婆婆做三周年祭奠，子辈，婆婆的外甥（女），侄子（女），孙辈来了30人，缅怀婆婆，我们一起为婆婆祈福，祈福她天堂安息！ 婆婆一侄女，79岁，头天晚上来到家里，一外甥，早上6点半来到家里，一侄子，生病不能来，打电话说要请假；就像公婆在世的时候，逢年过节，他们都会早早来到家里，陪公婆聊天说事，大家把婆婆的三周年祭奠当成了一个节日。家里集合，10点出发，一外甥自营客车，人一车，物品一车，上坟祭奠。清除坟头杂草，在坟头插上花圈，摆满鲜花；坟前，敬献贡品，各种水果，罐头，馒头，糕点，小吃；焚烧纸扎的花圈，别墅，汽车，花篮，冥币，元宝；一侄媳带了念佛机，阿弥陀佛吟诵着，肃穆中，叩拜，祈福，思念，落泪；11点多祭奠完毕，燃放了鞭炮，回家。 在家里，置起了大锅，我们一起吃饭，大锅汆汤；一起吃葡萄，公公当年种下的葡萄树，随吃随摘；男人们喝酒，女人们聊天，孩子们嬉戏，家里久违的热闹！ 　　缅怀婆婆，感恩婆婆，感恩所有给婆婆祭奠的亲人，感恩从心中升起，感恩是爱，爱在心中流淌，不辜负婆婆，把根留住，将爱传递，爱是根，根是凝聚力，根是一颗心，给人温暖，给人力量，给人希望，生生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