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草原天路自驾游的第二天,由于天气转好而兴致勃然,结果超出原定的返京时间。北京交警有车牌尾号管制,我不得不做了困难的选择,既晚八时以后进六环。这时我忽然想到归途离官厅水库不远,也就是离我在五十四年前丰沙铁路会战的工地不远,到旧庄窝去!故地重游的想法几秒之内做出了决定,而这一夙愿一直等了五十年。</p><p class="ql-block"> 我退休后常回忆起自己四十二年的工作时光,虽无惊涛骇浪也非风和日丽、虽未以身报国但也来处不易;与前辈相比难言饱经风霜、与晚辈比拟可说茹苦含幸。我常想,自己一生经历无数,为什么对一条丰沙铁路线、对一个在比例十万分之一地图都难找到的小村落如此记忆犹新?答案是:初出茅庐的单纯、火红年代的激情、倍受艰辛的经历。为更方便理解我的叙事背景,先以说明书的方式做铺垫。</p><p class="ql-block"> 丰沙铁路复线——北京丰台到河北怀来县的沙城铁路线,之所以被称之为复线是因为上世纪五十年代已建一条铁路线,现在(1970年)要沿永定河再建成一条铁路线,线路全长107公里。</p><p class="ql-block"> 旧庄窝——河北怀来县官厅镇的一个小山村,三面环山一面是永定河。这里是当年我们施工时的人员驻扎之地。当年这里显得很贫瘠偏僻,如今绝对是旅游佳地,但现在到这里交通还是不便。</p><p class="ql-block"> 工程背景:丰沙铁路复线工程上世纪六十年代已开始,后由于国家经济困难下马,据说工程完工量不足50%,为应对日益紧张的中苏关系,当时的铁道部为此项目组织了一万多人的大会战,并要求务必要于1970年12月26号(毛主席生日)前全线通车。</p><p class="ql-block"> 企业背景:部属央企,当时企业处于特殊年代的军管期,半军事化管理,每周都开阶级斗争批判会。强大的政治动员、严格的管理方式对由于艰苦的条件、繁重的劳动形成的人员情绪浮动起到了有效的管控。工地宣传口号语出惊人:‘抽出骨头做枕木,流尽汗血筑桥墩。’</p><p class="ql-block"> 我们当时的工作生活条件,对当代人来讲是难以接受的。生活营区就建在旧庄窝南侧的山脚下,每个不足300平米的帐篷要居住十几个人。夏日酷暑帐篷内犹如蒸房,冬时严寒帐篷里酷似冰窖。一日深夜暴雨如注,山水顺势而下,帐篷内漆黑一片,只能听到盆盆罐罐的撞击声,我随手拿手电筒一照,妈呀,床下杂物荡然无存,我就像在一片不动的船板上。</p><p class="ql-block"> 当时为了赶工期,有两个多月我们实行两班倒,每个人每天工作12个小时,没有轮休也没加班费,这是那个年代的精神和传统。我清楚记得有几例在我工作一生中再无突破的记录:烈日炎炎,肩扛25公斤炸药入仓库,在我们前行的路上,左边是涛涛的永定河,右边是高耸的燕山壁,每个人不得不步履蹒跚在崎岖不平的羊肠小道上行走3000多米,要命的是不能中途休息;骄阳似火,在旧庄窝火车站为尽快腾出运营线,我们十来个年青人像蚂蚁搬家一样,用仅给的四十分钟从两列闷罐车内以人工卸载方式卸了了120吨既2400袋水泥,一天后我的两臂脱了一层皮。</p><p class="ql-block"> 当然,在丰沙线、在旧庄窝不全是沉重的记忆。我终于有机会第一次来到了天安门广场、第一次看到了著名的故宫博物院、游览了绝美之巅的颐和园。在当时、在这里,我们享受到北京市民的食品供应的待遇,告别了高粱面窝窝头的烦恼,天天有白馍、经常有大米,见到了久违的香肠红烧肉、喝上了未曾喝过的北京啤酒。</p><p class="ql-block"> 艰辛留下的是深沉的记忆,当时很苦,但时间也会让记忆发酵,就像酿酒,时间越久淳味越浓,旧庄窝终于是在几十年后成了我记忆里的杏花村。这就是我故地重游的渴望,不但重温着年青的记忆,也感叹着沧桑的人生。</p> <p class="ql-block"> 从官厅镇到旧庄窝还是和五十多年前一样,一条路,一条崎岖弯弯的路。道路大部分路面只能通行一辆汽车。我当年乘大卡车走过,司机最怕对面来车,不想已过五十年依然如此。不过以前路边是没有防护墙的,现在橘黄色防护墙让人安全感十足。</p> <p class="ql-block"> 到旧庄窝的路要过几个山洞,由于山体岩石结构好,没做任何工程防护处理,这可是上世纪三、四十年代小鬼子时期建的。到现在我再看到这条路,映像是六个字:有历史、原生态。</p> <p class="ql-block"> 铁路桥下是进村的必经之路,当年是乱石滩当路,一条清澈的小溪流入永定河。现在小溪不见了,已是片石铺路足有十多米宽,很气派。进村后遇到一位80年代生的村民,聊起当年我在时的村貌,结果他一脸茫然。这可真是:‘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p> <p class="ql-block"> 山脚下的民宿都是后建的,山上的旧房屋有的还依稀可见。现在的旧庄窝除了那座铁路桥是五十多年前的老模样,其它一切都变了。岁月这把刀不仅改变了人,也改变了历史的痕迹。这恰好印证了王国维的一句诗:‘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我在村边站了许久,穿过桥墩可看到永定河对面我们建的铁路线,脑海浮想联翩:昼夜隆鸣的机械声曾回荡在峡谷,插着红旗的工地到处是如火如荼;工长的哨音节奏明快,正在浇筑的桥墩日新月异;最美的画面是夜晚,电焊的弧光划破夜幕像闪电一样,飞溅的焊渣扑向大地就像是天女散花,……。现在是一片寂静,除了鸟声就是蝉鸣。触景生情后就是睹物思人,不知当年的工友又在何方?不知他们是否也成故地重游?一切都是悄然无声,我只有深深的祝愿:兄弟,别来无恙!</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