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大塚”

果壳

<p class="ql-block">  我的家乡三兆村是一个历史悠久的古村落。 </p><p class="ql-block"> 它位于西安市东南雁塔区曲江辖域内的杜陵塬下,杜陵的主人便是汉朝的第七任皇帝——汉宣帝刘询。宣帝少时好游于原上,他即帝位后,遂在此选择陵地,建造陵园。刘询死后所被埋葬的陵墓,因其在三兆村地界内,俗称“三兆大塚”,简称“大塚”。与之相邻的还有俗称为“二塚”的皇后陵,它们都是覆斗形的墓冢。在他们的陵墓东侧,还分布着六十多座墓冢,这些都是杜陵的陪葬墓,它们共同构成一座宏大的西汉皇家陵园。</p> <p class="ql-block">  据史料记载以及村里的老人口述,我们的祖先大多是守陵人,负责保护这些陵墓和很多历代的贵族陵墓群。 </p><p class="ql-block"> 提到汉宣帝陵,人们就会想到三兆村;提到三兆村,自然就会联想到汉宣帝陵 。在人们眼里,他们是唇齿相依的关系。</p><p class="ql-block"> 从西汉以来,杜陵一直是游览圣地。文人雅士常流连于此,登高揽胜,俯瞰长安。唐代大诗人李白,游览此地后,曾留下一首著名的《杜陵绝句》:“南登杜陵上,北望五陵间。秋水明落日,流光灭远山。” </p><p class="ql-block"> 远看杜陵,是郁郁葱葱的一座土山,它占地120多亩。墓冢在陵园的正中,呈正方形,夯土堆积,其封土形如覆斗。底边长约175米,顶边长约50米,现存高约29米。如今,它们被围栏环绕,形成一座小广场,乃杜陵的重要标志性景观。</p> <p class="ql-block">  对于三兆村人来说,大塚不仅仅是与之地理位置上的唇齿相依,更是他们的精神家园。千百年来大塚用默默宽厚的胸怀接纳着,注视着他的子孙后代,就好像一个皇帝庇佑着他的人民;而三兆村的村民世代守护着大塚,守护着这片古老的帝陵,好像守护着他们的先祖。他们宠辱与共,互相依存。</p> <p class="ql-block">  大塚是三兆村人的后花园,是三兆村人灵魂的栖息地。无论春夏秋冬,村里的人经常上大塚,站在大塚上,仿佛能触摸到历史的脉搏。 </p><p class="ql-block"> 春暖花开时,三兆村人上大塚。站在大塚上,整个西安市尽收眼底。向西、向北眺望,雁塔、曲江高楼林立;向东望去,巍峨的白鹿原上,汉文帝长眠于此;向南望去,连绵起伏的秦岭,清晰可见,气势磅礴。</p><p class="ql-block"> 塚下,桃花,李花,杏花,梨花,开的时候芬芳四溢,吸引着人们纷至沓来。杏子和李子成熟时节,随便在树林里俯首可拾。</p> <p class="ql-block">  在那里你可以不做那个满腹心事,艰难前行的成年人,可以有童年时的孩子气,不必矜持,可以大笑,可以撒欢地跑。</p> <p class="ql-block">  这里号称万亩森林,最起码没有坏分子敢打他的主意,不必担心被挖坟刨根。树林里是原始的状态,发芽了,繁茂了,叶落了,再发芽,自然而美好。</p> <p class="ql-block">  雨天如果你到这里,四下里看不到人迹。只能听见脚踩石子的沙沙声和雨落在伞上的滴答声。在感受大自然的宁静与美好时,也能沉浸在历史的沧桑与厚重之中。不知今夕何夕!</p> <p class="ql-block">  每次回家,不去大塚,就不算回家,就好像一个信徒对其信仰的膜拜。晴天,雨天;生机盎然天,萧瑟干冷天……步入其间,安静美好,好像这世界没有在运转,好像一切都静止了……好像我很渺小,好像我又很强大;我什么话也没说,又好像他什么都能谙晓。</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每次去大塚,必沿着右手边的静谧的柏油路进入,路两边是成排的树。我们见证着它们一天天茁壮成长,他们看着我们一天天变大变老。</p> <p class="ql-block"> 夏天, 麦子成熟季节,绿色的大塚周围全是金黄的麦浪。人们挥汗割麦,累了,抬起腰,仰起头,看着远处的大塚,苦累就会顿消一半;割完麦以后,小孩子捡麦穗儿,夏天能见度很好,在一片金黄中远处绿色的大塚清晰可见。目测直线距离很近,真要到那里要走相当长的路。有胆大的人夏天拿着凉席睡到塚顶上,据说又凉快,又没有蚊虫。那是何等的快意呀! </p><p class="ql-block"> 逢“忙罢会“时三兆村人定会上大塚。农历7月份“过会”那天。亲朋好友来相聚,酒足饭饱,好客的主人们会带着亲戚们上大塚,走村后小路,穿过树林,在大塚四周游走。三兆村人对大塚每个角落的熟悉程度,就好像一个人知道他的掌纹一样,这个牛可以世世代代地吹给他们的亲戚朋友们。寻一处阴凉之地坐下,讲着村里的趣事和古老的传说。孩子们在大塚周围嬉戏玩耍,笑声回荡在空气中……</p> <p class="ql-block">  秋高气爽时,三兆村人上大塚 。</p><p class="ql-block"> 远看 ,大塚披上了彩色的外衣,各种植物的叶子色彩纷呈,或黄、或紫、或棕、或绿……任油画大师用调色板也调不出来。</p><p class="ql-block"> 沿分布在四角的熟悉的道路往上走,两边是密布的野酸枣树。人们手里攥着的,嘴里吃着的都是酸枣,尤其是馋嘴的小孩。孩子们上大塚都是拼命地往上跑,看谁能争第一。酸枣枝把衣服划破了,手扎流血了,也毫不在意。登上大塚,他们高兴地在顶上平坦开阔的地上跳着吼着,好像抬手都能摸着天似的。</p><p class="ql-block"> 近几年那些在大塚脚下举行拓展活动的来自西安市各个学校的孩子们,上大塚也成了他们的一个保留项目。在我看来,秋季到大塚留影,比春季夏季还要美。我的许多照片都是在这个时节拍下的。</p> <p class="ql-block">  冬日里依然要上大塚。那又是别样的景象。三兆村是名扬全国的灯笼村,做灯笼做累了,乏了,走到大塚上来活动活动腿脚,舒缓舒缓筋骨。尽管周围一片萧瑟,大塚四周的松树仍然郁郁葱葱,巍然挺立,像一个个三兆村的儿女们,时时刻刻地守护着它。</p> <p class="ql-block"> 在我的影响下,我女儿从小就跟着我上大塚。三兆的子子孙孙从小就受这样的敬修和瞻仰,大塚是他们心中的丰碑。</p> <p class="ql-block">  几千年来杜陵默默地见证了历史的沧桑变迁,见证了三兆村发展变化的全过程,见证了三兆村人的兴衰荣辱。 </p><p class="ql-block"> 三年前的5月份,毫无预知地,突然被告知要“城市更新综合改造”,突然被逼着离开家园,望着祖祖辈辈用汗水泪水血水打磨的家园,村民们就这么悲壮地,屈辱地,十分不情愿地离开了故土。 </p><p class="ql-block"> 站在三兆大塚上,望着曾坐落在塚下的家乡,欢声笑语的三兆村,安居乐业的三兆,兴盛发展的三兆村,怀揣希望的三兆村……如今,瓦砾遍地,荒草萋萋,我似乎能理解唐朝诗人陈子昂“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的心境。</p><p class="ql-block"> 我还想到了那些曾经生活在这里的先人们,他们世世代代地在这里耕作生息,他们把信仰、文化、风俗传承给子孙后代。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当下的三兆村人将又拿什么传承给后人? </p><p class="ql-block"> 三兆人会老,但大塚不会。三兆村已被夷为平地。不知千百年来默默地注视着三兆村的汉宣帝会作何感想。没有了两千年来精诚卓绝地守护着他的三兆村人,他会不会觉得孤独无依?他会不会有血肉相连的的阵痛?反正三兆村人是有的。离开了杜陵,让我们爱它恋它的心到何处去宣泄和释放? </p><p class="ql-block"> 小时候,带我上大塚的人没了;长大了,和我一起上大塚的人散了。小时候上大塚的孩子,现在已经变成大人了,但上大塚的路,却有去无回。 </p><p class="ql-block"> 从小到大上过无数次大塚。虔敬、自豪、喜悦、快乐、幸福、自在……这种感觉再也不复存在了。</p><p class="ql-block"> 汉宣帝陵,这座古老的大塚,见证了三兆村的历史变迁,也承载着村民们的记忆和情感。无论时光如何流转,我们和它之间的历史文化故事在岁月的长河中会永远流传下去。</p><p class="ql-block"> 上大塚,抓一把泥土跪地稽首,根没了,魂归何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