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过那条街

小溪～

走过那条街

原创/韩建华

在我最美丽的年龄，我走进了那条街——工农街。

当然了，它的“工”部分，那是相当繁华，在那一条街上有很多的工厂：新钢厂、叉车厂、磷肥厂、耐火厂……单说早晚上下班和午休时间段，骑自行车的队伍浩浩荡荡，铁道口的火车声声声入耳，小商小贩的叫卖声悠悠扬扬。还有，你的嗅觉会不断的接受来自磷肥厂的臭，你的视觉会不断的接受来自新钢厂红色的浓烟。

它的“农”部分呢，就是南面的南面，还有西南的西南，有农田若干吧。

我从南面进学校，要走过一片小平房，我从北面进学校，也要走过一片小平房，我站在学校操场张望，东面和西面满眼也是小平房。看过《人世间》没？知道光字片吧，我学校的三排平房，就淹没在光字片一般的灰色的平房区里。

一排排的小平房还算整齐，但在有的房子前面或者后面，还伸出来更不规则的、更低矮的小房子，让原本不宽敞的通道拥堵得更拥堵，有的人家在院子里搭建着家禽的棚或者小煤棚，房顶上一律压着油毡纸，一块块砖头压在上面，就像军旗对战平台一般。

我不怕工农街干旱的日子里尘土飞扬，我不怕下班回家满面灰尘烟火色，库管灰灰十指黑，可是我最愁下雨天了，一到雨天，居民就把院子里的水往小道上排，泥土混着雨水灌满了土道，要准备一双水靴才能趟着泥水走过那条街，不怕你笑话我那时候根本没有，我硬是踩着几乎淹没在污泥中的砖石，在雨中摇摇摆摆走过那条工农街的小岔路。一想起赚的那几两碎银，心中没有委屈是假的。想起来毕业那年冬天我看中了一件毛领呢子大衣，要是凭我自己的工资，我要攒四个月的钱才能够，我心里就一片灰蒙蒙的感觉。

有委屈还要往肚子里咽。周秉昆不是说过么：你觉得苦么？嚼吧嚼吧咽下去！其实我也没什么苦，我就够幸福的了，我爸说，姑娘大了要穿好看的衣服，于是我爸就给我添上大部分钱，我趁着冬天来之前买了那件大衣。

我一个农村的妞，我那时候能走进工农街，那还是我爸求爷爷告奶奶得来的呢，不然的话，我就会被打回老家去。你说我还有什么资格委屈？

早晚上下班就有一趟钢厂的通勤车，再走到学校就得将近八点，我当了不到一个月的班主任，就被领导撤下了。其实领导嫌我总迟到，却仁慈地安慰我说以后等我有了住处再给我加担子。

我真的不是故意错失加担子的机会，我真的无能为力。

为了市区的教研活动不迟到，我住过同事黄姐姐家还有冯姐姐家；为了青年教工活动不早退，我住过大姨家还有大姑家，我让大姨和大姑操了多少心！为了脱产学习我住过我爸爸的朋友王工家，一住就是一个月，我给王叔王婶添了多少麻烦！

我实在不好意思再去麻烦别人了，我悄悄地住在我爸的工厂里。我和女工挤在宿舍里，那间较好的宿舍啊，男工先占上就归男工，女工先占就归女工。

有天晚上就有一个可怜的我。我等王丽左等不来右等不来，我就锁上门，还在门口放了几个桌椅。很晚了就听有人拽门。“谁？”我都吓蒙圈了！“啊！有人啊！今晚没有女工啊！”“我是韩工女儿！”他马上说了对不起就离开了。

第二天我再也不敢住那里了。我爸就让我住在他的办公室。我爸的办公室在一个四层的小独楼。我哪有“躲进小楼成一统”的悠闲？心中满是“黄昏独对漫天霞”的清愁。

那天正好有两个女学生放学后要和我一起学习。我想让她们陪我一晚，也给她们补补课，她们很高兴答应了，书包放在我这里回家告诉家里一声，不一会儿回来了，很不好意思告诉我家里不同意。我理解她们的家长，那时候的治安案件频频发生。我不该提出这样的要求，我那时比她们大四五六岁，怎么和她们一样的不谙世事？

我那时候特别期待有个人把我领出这条街。

三载走过工农街，匆匆忙忙不知不觉。我路过工农街所谓的繁华，在它繁华落尽、荒烟蔓草之前，我走出了这条街。未及给它唱挽歌。我知道我不厚道，但如果我厚道了，它会繁华依旧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