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二连三的打击让孔子老迈的身体难以承受,而子路的牺牲更成为压毁孔子健康的最后一根稻草。孔子越来越感到身体的衰朽和体力的虚弱。像所有普通的老人一样,孔子也喜欢怀旧起来,喜欢回忆自己的一生。<br> 子曰:吾十有五而志于学,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论语·为政》)<br> 孔子说:“我十五岁立志学道,三十岁在人生道路上自立,四十岁心中不再迷惘,五十岁知道上天给我安排的命运,六十岁能听得进不同的意见,七十岁能随心所欲地说话做事,又不会超越规矩。”<br> 到了七十岁的时候,孔子按照头脑中的主观意识去说话做事,都不会违背仁德和礼制的要求。在这个阶段中,孔子的主观言行达到与外在的仁德和礼制融为一体的高度,其道德修养臻于最高的境界。<br> 让我们一起回顾一下孔子的那些自我评价吧。<br>子闻之,曰:“太宰知我乎?吾少也贱,故多能鄙事。君子多乎哉?不多也。”(《论语·子罕》)<br> 孔子听了这些话,说:“太宰知道我呀!我小时候贫贱,所以学会了不少卑贱鄙陋的技艺。君子会有很多技艺吗?不会有很多的。”<br> 子曰:“我非生而知之者,好古,敏以求之者也。”(《论语·述而》)<br> 孔子说:“我并不是生下来就有知识的人,而是喜好古代文化,勤奋敏捷去求取知识的人。”<br> 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论语·述而》)<br> 孔子说:“三个人同行,其中必定有人可以作为老师值得我学习。我选取他的优点而学习,如发现他的缺点则引以为戒并加以改正。”<br> 子曰:“十室之邑,必有忠信如丘者焉,不如丘之好学也。”(《论语·公冶长》)<br> 孔子说:“就是在只有十户人家的小地方,一定有像我这样又忠心又守信的人,只是赶不上我这样好学罢了。”<br> 子曰:“文,莫吾犹人也。躬行君子,则吾未之有得。”(《论语·述而》)<br> 孔子说:“就书本上的学问来说,大概我同别人差不多。身体力行地去做一个君子,那我还没有达到。”<br> 子曰:“志于道,据于德,依于仁,游于艺。”(《论语·述而》)<br> 孔子说:“以道为志向,以德为根据,以仁为依靠,而游憩于礼、乐、射、御、书、数六艺之中。”<br> 子谓颜渊曰:“用之则行,舍之则藏,惟我与尔有是夫!”子路曰:“子行三军,则谁与?”子曰:“暴虎冯河,死而无悔者,吾不与也。必也临事而惧,好谋而成者也。”(《论语·述而》)<br> 孔子对颜渊说:“如果用我,就去积极行动;如果不用我,就藏起来。只有我和你才能这样吧!”子路说:“如果让您率领三军,您愿找谁一起共事呢?”孔子说:“赤手空拳和老虎搏斗,徒步涉水过大河,即使这样死了都不后悔的人,我是不会与他共事的。我所要找的共事的人,一定是遇事谨慎小心,善于谋划而且能完成任务的人。”<br> 子曰:“富而可求也,虽执鞭之士,吾亦为之。如不可求,从吾所好。”(《论语·述而》)<br> 孔子说:“财富如果可以合理求得的话,即使是做手拿鞭子的差役,我也愿意。如果不能合理求得,我还是做自己所爱好的事。”<br> 子曰:“饭疏食饮水,曲肱而枕之,乐亦在其中矣。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论语·述而》)<br> 孔子说:“吃粗粮,喝清水,弯起胳膊当枕头,这其中也有着乐趣。而通过干不正当的事得来的富贵,对于我来说就像浮云一般。”<br> 子曰:“然,有是言也。不曰坚乎,磨而不磷;不曰白乎,涅而不缁。吾岂匏瓜也哉?焉能系而不食?”(《论语·阳货》)<br> 孔子说:“是的,我有过这样的话。不是说坚硬的东西磨也磨不坏吗?不是说洁白的东西染也染不黑吗?我难道是个苦味的葫芦吗?怎么能只挂在那里而不给人吃呢?”<br> 叶公问孔子于子路,子路不对。子曰:“女奚不曰:其为人也,发愤忘食,乐以忘忧,不知老之将至云尔。”(《论语·述而》)<br> 叶公问子路孔子是个怎样的人,子路没有回答。孔子说:“你为什么不这样说:他的为人,发愤用功到连吃饭都忘了,快乐得忘记了忧愁,不知道衰老将要到来,如此等等。”<br> 子曰:“述而不作,信而好古,窃比于我老彭。”(《论语·述而》)<br> 孔子说:“阐述而不创作,相信并喜爱古代文化,我私下里把自己比作老子和彭祖。”<br> 子曰:“德之不修,学之不讲,闻义不能徙,不善不能改,是吾忧也。”(《论语·述而》)<br> 孔子说:“不去培养品德,不去讲习学问,听到义在那里却不能去追随,有缺点而不能改正,这些都是我所忧虑的。”<br>子曰:“若圣与仁,则吾岂敢?抑为之不厌,诲人不倦,则可谓云尔已矣。”公西华曰:“正唯弟子不能学也。”(《论语·述而》)<br> 孔子说:“如果说到圣和仁,那我怎么敢当!不过是朝着圣与仁的方向去努力做而不厌倦,教导别人不知疲倦,那是可以这样说的。”公西华说:“这正是我们弟子学不到的。”<br>他谦称自己愧不敢当圣与仁的称号,但会朝这个方向努力。自己会不厌其烦地去做,而同时,也会不知疲倦地去教诲别人。<br> 子曰:“莫我知也夫!”子贡曰:“何为其莫知子也?”子曰:“不怨天,不尤人,下学而上达。知我者其天乎!”(《论语·宪问》)<br> 孔子说:“没有人了解我啊!”子贡说:“为什么没有人了解您呢?”孔子说:“不埋怨天,不责备人,下学人事而上达天命。了解我的大概只有天吧!”<br> 鲁哀公十四年,孔子七十一岁时,鲁君在大野泽狩猎,获一怪兽,孔子以为是麒麟,他感叹自己的政治理想不能实现了,不禁流泪。孔子虽“不怨天,不尤人”,但也难免发出怀才不遇而抑郁感叹。<br> 人生如白驹过隙,孔子也迎来了自己的暮年。鲁哀公十六年(公元前479年)春,一个乍暖还寒的日子。病中的孔子突然感觉浑身轻松,所有的病痛和不适都烟消云散,他起身来到院子里,甚至连拐杖都不用拄,口中还唱起歌来。<br> 孔子蚤作,负手曳杖,消摇于门,歌曰:“泰山其颓乎?梁木其坏乎?哲人其萎乎?”既歌而入,当户而坐。<br> 子贡闻之曰:“泰山其颓,则吾将安仰?梁木其坏、哲人其萎,则吾将安放?夫子殆将病也。”遂趋而入。<br> 夫子曰:“赐!尔来何迟也?夏后氏殡于东阶之上,则犹在阼也;殷人殡于两楹之间,则与宾主夹之也;周人殡于西阶之上,则犹宾之也。而丘也殷人也。予畴昔之夜,梦坐奠于两楹之间。夫明王不兴,而天下其孰能宗予?予殆将死也。”<br>盖寝疾七日而没。(《礼记·檀弓上》)<br> 孔子早上起床,背着两手,拖着手杖,悠闲地在门外来回踱步,口中唱着:“泰山要崩塌了吧?桥梁将折断了吧?哲人将凋零了吧?”唱完之后便进了屋中,对着门坐下。<br> 子贡正好从外面进来,听到歌声,说:“如果泰山崩塌了,那叫我们还能仰望什么呢?如果桥梁折断、哲人凋零,又让我们去依靠什么呢?听歌词中的意思,老师大概要生病了吧?”于是便加快脚步走进屋中。<br> 孔子认出是子贡,说:“赐,你为何这么晚才过来?夏后氏停柩于东阶之上,那是把死者当作主人看待的。殷人停柩于两楹之间,那是介于宾主之间的位置。周人停柩于西阶之上,那是把死者当作宾客看待的。我是殷人的后代,昨晚我梦见自己坐在两楹之间,恐怕我就要不行了。没有英明的君王兴起,有谁会将我立于两楹之间像君王那样尊重呢,天底下又有谁来传承我的思想呢?如此看来,我应该是快死了吧。”<br> 孔子的生命,犹如风雨中一盏油灯跳动的火苗,无力又无助。果然,说过这番话,孔子卧病,再没有起身。七天后,哲人就永久地告别了人世。<br> 从孔子的梦境到歌声,都给人一种不祥的预感。人死是有征兆的。身体衰落,行将就木,往往会有幻觉出现。孔子梦见自己坐在两楹之间。“楹”就是堂屋前面的柱子,而两楹之间,正是殷人停放灵柩的地方。孔子是殷人的后裔,所以他预感到自己快要离开人世了。孔子于鲁哀公十六年四月己丑,周敬王四十一年夏历二月十一日(公元前479年3月9日),孔子病故。孔子生于鲁襄公二十一年,至鲁哀公十六年,终年七十三岁。<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