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父亲于2024年8月11凌晨与世长辞,享年93岁</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父亲是无疾而终,没有痛苦,安详地走,但毕竟是生离死别,还是留给我们无限的悲悼和思念!给他做完三天超度后,人们都说我父亲已魂归西方极乐世界,算是对我们心灵的安慰,也算是送别了父亲。</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父亲是孝子一个。在上世纪六七十年代食物匮乏,他总是让我们把最好的给我奶奶他母亲送过去。我们家一年杀猪才一两次,猪肉全部卖给收购站,猪头要谢年,猪三腑煮熟了,总要切上最好的那两块猪肝和猪肚,再挑选方方正正的猪血,先送给奶奶。奶奶不吃肥肉,猪头的“脸黄肉”肯定要给奶奶两大片;奶奶不怎么喝酒,但父亲每次开瓶酒都要先让老人家尝一尝。奶奶经常是用舌头舔一舔或者闻一闻,然后说这洒很香,父亲才自己开喝。奶奶老了,弯不过腰,自己剪不了脚指甲,如果父亲在家里,都是自己帮奶奶剪,他每次出门都要交待我们,如何如何孝敬老人家。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父亲是奶奶的骄傲。“你爸打了这么多年的铁,还是腰不弯背不驮,年轻时更精神,上下三村都说他个高样子好手艺棒,…….”“你爸讲信用,他的承诺如金。他父亲你爷爷临终前嘱托他的几句话,让他苦了几十年。”这些话奶奶在我们面前不知说了多少次。自从我有记忆以来,就发现奶奶看到我爸就会有很强的幸福感,满足之情溢于言表。据奶奶说,爷爷临终前曾嘱托他的长子我爸:“要带弟弟学好打铁手艺,如果挣了钱,七间头的另三间地基要造房子,且要与弟弟平分房子;妹妹读书有天赋,如果她能考上大学,也要培养她:要照顾好母亲”我爸句句照办。那个年代女孩子上完中学就算不错了,我姑姑他妹妹上了浙江大学,学费生活费全靠他支撑着。我叔他弟弟跟着学了打铁手艺自己开炉做师傅,兄弟俩把另外三间房子造好。造房子时当然是爸赚的钱多,投入的精力多,但他没有辜负已故父亲的嘱托,与弟弟平分,而且把新盖的房子给弟弟。平时兄弟俩难免有吵嘴的时候,每次都是我爸放下架子,去关心我叔,比如“出门的时间定了没有?材料准备好了没有?”总是他去关心弟弟。</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最让乡亲们佩服的是我爸的孝心。我奶奶81岁那年摔伤股骨裂开,卧床近一年才去世。老爸总是床前床后端水递茶。奶奶卧床的时间长了,屁股、大腿多处发红发炎长褥疮,父亲总是隔三差五的戴上老花眼镜给我奶奶清洗褥疮伤口。这些举动让邻里们啧啧称赞,七姨八婶们跑到当时的溪岸乡政府要求表扬我爸,后来乡政府敲锣打鼓地送来一张“好儿子”奖状及奖品。</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家父的父爱很深沉。我婴幼儿时期,父亲在安徽做手工业,半年才回一次家,加之我记性不好,有一次他回家时,我都认不得他了。那是我三虚岁时,他挑着一担行李回家,叫我名字。我被吓着了,飞快地跑去找奶奶,说是家里来陌生人了,此事让左邻右舍笑话了一阵子</span>,<span style="font-size:22px;">之后我更不敢叫他爸爸了。我的父亲常以他独有的沉静,诠释着父亲的责任。也许是他的父爱是深沉、含蓄的。从我有记忆以来,父亲没有一次表扬过我,也 没有一次肯定过我的成绩。不过我59岁那年,我发现父爱了。那年的大年初二,我们看他咳嗽得厉害,连哄带骗把他送去永康医院住院。第二天,我给他送饭时,发现病房里的病友和陪护者对我又客气又尊重,后来才知道我父亲介绍我时,说我是有才又有德的好女儿,原来我也在享受着父爱,这让我高兴得夜不能寐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以十说一”是我的常用方法。也就是说用200元买到的物品,回家说是20元买的。有一次也露了马脚。那是父亲83岁那年,他咳嗽长时间没治好,听广播广告说治咳嗽有一特效药,他记下地址让我去买。我去买时药店营业员一个劲地鼓动我再搭上一种药,说这样效果会更显著,一个疗程的药596元,送药回家时,我说56元,还是用我医疗卡买的,没花钱,而且那卡里的钱不用掉要过期的。他信了,喝了一星期说是有效果。可是事情却有那么巧,邻居笑芳的妈妈也咳嗽,她儿子阿勇也给外婆买了那药,所以这事让我妈知道了,也就通天了。我妈马上打电话我,说我撒谎了,老妈骂我的口气还真像小时候我撒谎做错事的时候。接着是爸打电话我,说那药没效果,以后不要买了。不过从此以后我买的药特别灵,每遇身体不适,都会让我买药,有时弟妹买了,他也会说此药没花女买的药灵,其实我知道那是因为我买药不花钱。</span></p> <p class="ql-block">2010年3月20日,金华日报记者胡丽川采访了我爸,并把我爸的一些打铁轶事编入《永康手艺人口述史》一书,采访得很详细,编得很认真。我父亲的篇幅占了31页,该书出版后,他还送我爸一本,我爸一次又一次地阅读。我也因此得知父亲的很多打铁事。他学打铁手艺做三年徒弟赚1000斤稻谷,做学徒很辛苦,所以我们村有“富家子弟上学读书,穷苦子弟出门做手艺”的传统。因为他聪明好学,14岁开始做学徒,18岁就自己开炉做师父了。当然他是做弟弟的师父,他弟弟比他小三四岁,刚好是小学毕业的时候,有哥哥带可以少吃苦,这时候我奶奶是最自豪的,从此我爸就是奶奶的骄傲。</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父亲给我的一口饭。1959年至1961年,全国遇三年自然灾害。父亲所在的安徽一铁业社工资降低到37元一个月,本来每月有44斤大米的定量,只给八点五折,只剩37.4市斤,那时候吃菜少,更吃不到晕菜,这个量是填不饱肚子的,于是他逃回永康了,那时他30岁。父亲的手艺在上下三村算是名闻遐尔的,于是当时的永康拖拉机厂、芝英农具厂都有意聘他,拖拉机厂 离家是十几公里,步行需两个半小时,芝英才4公里,不到一小时就走到了。父亲考虑路途就应聘于芝英农具厂。时下,我已三四虚岁,记忆最深的是爸省给我吃的一口白米饭。爸吃过晚饭要去上班,他喜欢坐在街沿的长条凳子(我们称四尺凳)上吃饭,我总是在附近看他吃饭,平时我不馋,但实在是饥饿(1960年的食堂化年代),每次爸都会留下最后一口给我,但他不会说这口饭给我吃,而是叫我拿饭盒给奶奶洗,几次以后,奶奶不让我这样看着爸爸吃饭,说是爸爸有很重的活要干。之后,我就躲在柱子的背后看他吃,父亲还是省下一口给我,我因此消除了对他的陌生感,会亲昵地叫他爸爸了,他也很开心。也许这事让我们记忆太深了,近几年,每当面对很多食物吃不完的时候,都会感叹:六零年(1960年)如果有这么多吃的该多好啊!</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父亲在芝英农具厂因为打铁手艺好,很受领导器重,但是不能解决温饱问题,还是留不住他,他又回安徽歙县去,这次他去歙县的三阳坑竹浦公社岭脚大队,把户口也落实到那个村,说是山里虽然没有白米饭吃,但玉米、红薯之类的粗粮是有的。之后,每年只回家两趟,过年回家一趟,三伏天回家一趟(太热了,打铁吃不消),于是我和他又变陌生了。</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百善孝为先, 百孝顺为首”。孝顺我家的父母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买吃的回家挨一顿骂,买穿的回家父母也是板着脸不高兴。一个偶然的机会,让我找到了方法。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我去小白杨公司采访李岩清总经理,他送我一件广告衬衫,他说我爸可以穿的,我把我爸的臭脾气告诉了李总,不料孝顺父母李总也比我内行。他说我爸肯定是舍不得用钱而这样的,他教了我方法。我于是拿着广告衬衫回家。我爸看到新衣服又板起了脸,我说这是一个厂的广告宣传品,你给他用是帮他宣传产品,所以我没花钱买,这下他就高兴了。第一次成功了,我好像找到了方法。他说现在的衣服都不好,拉链很难拉的(老人四肢供血不足引起的手指头麻木),我大街小巷地找,最后在商城附近的服装一条街找到了用纽扣的衣服,我送回家后,跟爸说,我一开服装店的朋友要改行做饮食了,她要把这些衣服扔掉,我就捡了两件,这次他没给我脸色看,我开心极了。我第二次回家时,他说,村里人都说他的衣服式样是胡锦涛穿过的。看他高兴得像小孩,我是舒畅极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2020年的3月中旬,我带了一套居家服给老爸,衣服很宽松,是扣纽扣的。我又用我的老方法跟他说,我女婿买了套衣服太短,他要扔掉,我拿来你穿穿看,他信以为真了,他说 “是纽扣的,我要我要”!</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2019年5月的一天,我吃过中饭回家。只见爸坐在门口,膝盖上铺着一破毛巾,毛巾上摆着一只破旅游鞋在修补,如果以前我肯定会说他的不是,还会跟他说道理:人小时候是给父母撑面子,老了要给儿女撑面子,你穿得这么破很给儿女丢面子。这次我不仅没有说教他,还帮他补好,当我把补好的鞋交到他手上时,他发自内心的笑了,而且笑得很灿烂。2020年4月的一天,我回家刚停下车,邻居笑芳就说,你爸去山上挖笋了,听到此话,我的手心全是汗,一股担忧之情涌上心头,我爸走到山上都有困难了,还居然去挖笋?但是这次我没有火冒三丈,而且很快脑海里出现孝不如顺的念头,我抬头往山上看,只见他一手提着编织袋,一手拿着一件外套,弯着腰驮着背,迈着沉重的脚步艰难地走下山来,我马上三步并作两步走,去帮他。这次我也没有说教他。但是他很自责:“唉!看来日子已尽头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回家后,他把那二根雷笋送给我,说是《永康日报》上刊登了,这笋很有营养。这让我好为难,要了,会滋长他的劲头,不要,他会很沮丧。</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我经常回家陪他聊过去的事,父亲对他已故40多年的妹妹很有情感,一提起妹妹就会赞不绝口,包括他的妹夫,说他们如何如何有才。2019年春天的一个下午,当我告诉他妹夫现在方岩赫灵小镇买地建房子时,他喃喃自语,又称赞了妹夫一番。我让他和老妈换衣服,带他们去看看,平时不肯换衣服出门的老爸还真愿意了。到了姑父的建房工地,四位老人拉着手有说有笑,开心极了。</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我在永康日报社工作了30多年,父亲是我的忠实读者。刚开始我写的每篇文章,他都要看几次,然后挑出毛病,那几句话写得不好,那个字错了,那个词用得不准确,那个标点错了,这个故事不能自圆其说,听着他的叨唠我是有些不服气,但总是附和着过去了。订阅《永康日报》是我的任务,每到年底他就会催促我抓紧办理。不过这个事情还常常为难我,因为上时村交通不便,投递员懒得投递,有时候一周送一次,为了让父亲早一两天看到报纸,我经常会找投递员关照通融。我退休后,干脆把单位送我的那份《永康日报》送回家让他看。这下我可成了他的听众,每次回家,他就和我说《永康日报》上登的新闻。如:“要并村了,我们上时和上英、下柏石三村并成一村”。“并村的好处是整合资源,让有能力的村带领没能力的村致富搞建设。”“四路那边又有老人被骗了,…….。”每当他跟我讲《永康日报》的时候,我总是作出一幅很认真听的样子,这使他越讲越起劲,如果我几天没回家了,他就会中午不睡觉,在那边等我回家。这使我认识到,孝敬父母并不需要很多钱,只要用心。</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2021年1月22日,我和父亲在市妇幼保健院口腔科遇到了一位令人钦佩的好牙医。父亲已是90岁高龄的老人,牙龈肿痛发炎化脓厉害。去该院求医,这位年轻的口腔医生本可以推诿,他们是少儿口腔医生 ,但他主动出手,很用心地先把脓水挤出来,再用棉签擦干净,连续进行了四五个回合,然后上了消炎药。他对患者精益求精的态度深深地感动了我们,我爸深情地作揖道谢!这位医生却说这是一个医生最基本的职责。我没有找到的姓名,又不好意思问,就在《永康日报》q来q去栏目里表扬了这位牙医。</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2022年,父亲91岁时,已几乎没有听觉了。之前每天看电视是为了收看天气预报,这时候听不到天气预报了。他更是每天拿着一份《永康日报》,看了一次又一次,但是他说,现在的报纸内容少了,我想是他容易忘记的缘故吧!</span></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父亲被阳虚惊一场。2023年的1月12日下午5点多,弟弟高波打来电话,说是老爸高烧39度,血氧量才90,护工已帮忙送到康复中心治疗。没接完这通电话,妹妹花红的电话又进来,我很快结束了与弟弟的通话,回了妹妹的未接电话,听得出来,花红的声音已在颤抖,她说老妈被阳听力下降了不少,已无法沟通,让我拜托我朋友蓓的妈妈去向老妈取出老爸的身份证医疗卡,妹夫林滔又接过手机说,这样高烧而且血氧量才90,可能是细菌感染、病毒感染、病菌感染三重感染的原因。接了两个电话,我感觉问题很严重,赶快放下饭碗,其实还没怎么吃,眼泪已情不自禁的往下滴。我们分工:我和高波去敬老院接老爸,花红和林滔去人民医院安排床位,接洽急诊室医生。我和高波一路上什么也没说,到了敬老院大门口,他才说一句话:“如果要切管抢救的话怎么办?”我们在门卫穿上隔离服后,马上小跑去康复中心,看到父亲平静地躺在病床上,我们又来了另外的担心:难道是回光返照?尽管父亲一次一次反复地说,他没事,他吃过晚饭,他想回到自己的房间,省得老妈担心,但怎么解释也消除不了我们的疑团,高波还是说转院怕路上出风险,我还向医生申请晚间陪护。观察了个把小时后,我们才感觉老爸不是回光返照。最后我们决定不去人民医院挂急诊,留在绿康医院观察一晚。第二天早上,父亲决意要回房间,这时我又想到了孝不如顺那句话,送他回房间。不过我们的折腾还没有结束。</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我们决定要给父亲买台制氧机,我们还在敬老院的时候,花红就去医疗器材公司购买,公司说这几天缺货,只剩9000多元的一台,高波在网上搜索了,能用的要6000元左右。我想丽水的亲家刚买过,打电话咨询,他们说,丽水有一台,我们吃过中饭又赶到丽水,可是买不成。回来的路上,高波说,此事可能是护工太谨慎了。</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父亲变得步履维艰。年轻时候的父亲身材挺拔伟岸,走起路来嗖嗖生风,可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腰弯了,背驮了,慢慢地变成步履维艰了。那是他们住进敬老院二三个月的时候,老妈生病被送到敬老院内部的康复中心治疗,我去探望。老爸一定要陪我过去找老妈。到后不父多时,他就说,他要回房间了,要吃晚饭了,我想送他回去,他执意不肯。可是过了二十几分钟后,护工在找他吃晚饭,我担心他走错了路,赶快在楼的高处向下扫视,没人!我又小跑去房间找,原来他才刚走到房间,我问他去哪儿了,他说没去哪儿。这次我还不相信,这么点路怎么会走这么长时间?2023年1月20日,父母都阳康了,总算闯过了鬼门关。几天没出门的母亲说,她今天出门去领钱了,据说是一个公司给绿康敬老院老人的慰问金。我说你们如果有体力就来大门口聊聊天,父母都欣然答应了,而且立马动身了。我开车到后站在大门口外,时不时地向父母住的那幢楼翘首以待,眼巴巴地看着,都有两班老人接待了自己的晚辈,可就是盼不来我的父母。大概又过了15分钟,看到他们住的八号楼的走廊上有了他们的身影,“来了,来了”!看着老妈严重的体力不支,下肢无力,全靠拐杖支撑身体,老爸的腿显得特别沉重,脚后跟在地上拖着,我被铁门栏隔在外面,就站在那儿干着急不能上前扶一把,心一酸,眼泪就夺匡而出。又过了七八分钟他们才走到大门口,我用沙哑的声音叫着:“爸——妈——,我在这儿呢!”还好门卫想得周到,放着两把椅子,让他们坐下,否则真不知他们怎么走回去了。这时候花红也来了,弟弟福禄也来了。父母看到我们就像自然很开心。这时候的父母对食物已不感兴趣,老妈说“我什么也不想吃,你们不要送了。”老爸说,“叫你们不要买不要买又买,我们吃不下”,我顶了句嘴:“你们可以把吃不下的分给伙伴们吃,或者扔掉。”老爸发火了,“如果扔掉还不如把钱捐给人家,或者把钱扔在路上,让人家捡。”之后,他的这句也成了我对女儿的口头禅。</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父亲是好人一生平安。他虽然没有大富大贵,但是一生五福俱全:长寿、富贵、身体健康内心安宁、喜好德行(义务修路二十多年)无疾而终。祈愿他在另外一个世界没有挂碍和烦恼,福慧双增!</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