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段芳华200天 ② —— 遥记我参加的援越抗美

盖特真

<p class="ql-block"> ∧ ∧ ∧ ∧ ∧ ∧</p><p class="ql-block"> <b style="font-size:18px;">在包扎所的茅屋前留影</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b style="font-size:20px;">4 • 卫生兵上崗</b></p><p class="ql-block"> 初入沙场,走进一个未知的世界。我和我的新兵战友们深感担负使命的神圣,也感受到出征异国的神密和艰辛。</p><p class="ql-block"> 抵达越南后,我们先暂留在支队队部。任务很简单,补上必要的出国教育课,同时初步熟悉环境和配备个人物资。</p><p class="ql-block"> 捧在手中的是部队特别给参战士兵加发的日常用品,彼时可称先进和新奇。我们又是翻看又是抚摸,全身透露着惊讶和兴奋,喜滋滋的。</p><p class="ql-block"> 每人一套雨衣,除了防风遮雨,摊开还是一块不小的雨布,很结实,需要的时候,可以就地拼成多人居住的帐篷 ; </p><p class="ql-block"> 每人一双咖啡色的塑料凉鞋,蹬上脚一试,能体会到特制的耐用军品穿着舒适(后来我穿用了好几年);</p><p class="ql-block"> 每人一件绿色汗衫,最让人爱不夠。大家翻来覆去地欣赏这种又酷又融洽的伪装品。以至没有一个人舍得立即套上身,想着在阵地上一穿,那就只有神气 ;……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正青春的时刻闯入“大观园”,最高兴打起背包到处转移。我们住支队招待所、住支队勤务连、又住大队招待所—— 三天呆了三个歇脚点。那会,要的就是这种新鲜感十足的“打一枪换一个地方”。</p><p class="ql-block"> (后来,还住过区队的直属排、包扎所,住过分队的火炮班、炊事班。从单人单间的防空洞到多人一间的茅草屋,到处挪动让我尝到了多种“躺平身体”的滋味,而且打心眼里“不觉艰苦只觉甜”。)</p><p class="ql-block"> 没有了“能否去前线”的担忧,全身的劲头十足。营地伙食十分丰富,每餐都把能装食物的肚子填得饱饱;双腿到处跑,就怕没“热闹”,新颖事儿多,眼睛到处瞄,床上一躺即入梦乡 —— 大家明白,日子过得“顺溜”,是预示要迎接新的考验。</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基于对本职工作的一片茫然,带队的军医首先让我们前往支队的卫生所,大体介绍卫生医疗的职责和程序,先来点感性认识 ;又钻进一个个容积不小、有些曲曲弯弯、还时暗时明的山洞,只记得那里有堆放的红色棺木,一时有点悲凉 ;……</p><p class="ql-block"> ——我们的入越参战教育毫不拖泥带水。包括政治思想在内的各项有效安排,全部是高档、简约、周全、紧凑,一气呵成。</p><p class="ql-block"> 上级对我们很重视。支队一位副政委专门接见我们(这是党的高级干部,可惜我们竟没有太多感觉)。百忙之中的首长专门介绍部队的基本情况,并平易近人地提出了希望和要求。</p><p class="ql-block"> 现在还记忆犹新的是其中的这样两句:</p><p class="ql-block"> “上个月,空军总医院一批医护人员绕了很多路,克服不少困难才来到我们这里。” —— 这句话让我们“感同身受”。</p><p class="ql-block"> “你们可能是我们支队最后一批到达越南的战士了” —— 这句话让我们“特别受用”。</p><p class="ql-block"> 34支队是入越轮战的最后一支高炮部队,而我们则是这趟"末班车”里,最后挤进的新兵。事情有这么“惊险”,任怎么兴奋都不过份。</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对于这次规格不低的会面,我们明显太嫩了,压根就不知道应当拘谨一点。但紧接着争先恐后的表态,事后还自感得体 —— 见到思维还有些活跃的新同志,看得出来,首长满是欣慰。</p><p class="ql-block"> 经过支队、大队、区队的级级下派,我们在入伍半年后,终于下沉到第一线履行职责——正式开始了由老百姓向军人,而且是参战军人的转变。</p><p class="ql-block"> 说起来惭愧。在卫生教导队学习业务时,撕磞带、裹伤口、抬单架,冲冲打打挺用劲;人体解剖、听诊叩诊、药理知识等均一笔带过;而器械消毒、针刺治疗、静脉注射等实际操作,都不曾有认真地逐项实践。突出政治的大环境下,只能这样勇猛地接手基层分队的卫生防疫。但个人心理压力真的不小——能吃几两饭自己心里还是有底的。</p><p class="ql-block"> 庆幸就位在优秀的战友们中间,让上岗之路颇为顺利。在我的记忆中,入越人员的政治、身体素质都是最棒的。扎根在基层,没有遇到过装病“躺铺”、也没有人要求吃“病号饭”。很多同志对头疼脑热一类的不适,都是尽量坚持。大家日夜等待的都是隨时可能的“一等”。</p><p class="ql-block"> 带着我实践的军医、医助、护士和老卫生员更给了我耐心、细致的帮助。熟悉药品、体检步骤、病痛诊断、…,都是手把手、一对一地具体指教。一位五十年代入伍的军医甚至伸出胳膊,让我学习静脉注射。</p><p class="ql-block"> 这种人与人之间的相处,都促进首次入行的我,去努力搞好自己的本职工作。</p><p class="ql-block"> 越南的生存条件说来十分艰苦。为便于隨时的跑警报,所住的自建屋简陋,而且一律通透。白天,骄阳带进热浪;夜间,冷风穿屋而过;还有时不时的大雨冲刷、小雨飘洒。患病的机率高,特别是那些令人痛苦的小顽疾。</p><p class="ql-block"> 气候有特点,“热在三伏”,夜间却要盖被子;“冷在三九”,午间则是着单衣。</p><p class="ql-block"> 早晚温差大,衣服和被子易处于潮湿状态。再加上供应新鲜蔬菜的渠道受限,营养供给不均衡,身体会自然出现各种伤病症状。</p><p class="ql-block"> 最伤脑筋毛病就数皮肤病,特别是发生在容易出汗的阴囊,俗称“烂裆”。患病后大腿根部奇痒无比。导致不自觉地去手抓,却越抓越痒。</p><p class="ql-block"> 站立起来就更显出不利索,如不注意稍加磨蹭,即整片地露出血红的伤口。走起路来一拐一拐的,恨不得张开双腿地干坐着—— 唯有这样才能让人稍为喘点气。</p><p class="ql-block"> 没有特效药物而只能是对症治疗—— 强刺激止痒。涂抹后,让皮肤揪心般的疼痛甚至连蹦带跳后,会缓解一个短时辰。之后便又依然如故。这种病多发且常见,特别是北方入伍的干部战士。</p><p class="ql-block"> 一次,亲眼见一位行走不便、严重“烂裆”的战士。抹完药后稍稍休停一会后,他一瘸一拐地刚试走三、五步。尚未立定便是警报响起。只见他好像换了一个人,马上冲向战位 —— 我在讲用会上讲过这件事。</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根据上级卫生部门的安排,我们给大家派发复合维生素丸;指导大家及时用高锰酸钾湿敷、清洗;避免抓挠;保持干燥。加上部队想方设法增加绿叶植物供应,还是取得了一定的成效。俟部队回国后,病因消除,患者基本上都不治而愈。</p><p class="ql-block"> 茅草屋内外,又大又多的蚊蝇日夜猖狂。被小虫子一叮咬,很快就是一个大红包,而且十天半个月都不消退。往往会不由自主地用手去搔搔痒。而一旦抓破皮,极易造成麻烦的伤口感染。</p><p class="ql-block"> 预防的最好办法就是挂蚊帐。热天和冷天都这样,午休和夜眠都这样。上床前先放蚊帐,四周塞进垫被并扎紧。卫生员会经常去班、排检查,提醒注意防范。</p><p class="ql-block"> 上级也都给基层配足了防蚊油。薄薄地涂抹在身上可以抵御蚊子的骚扰叮咬。只是抹后会有黏糊糊的感觉。怪怪的别扭,极不舒服。事后还要用珍贵的水去冲洗。因此大家只在放哨站岗和守机值班的时候,才会在皮肤的暴露部位使用。</p><p class="ql-block"> 实话实说,无论是治“烂裆”,还是防蚊咬,小难题并没有彻底根治。这一点值得医务人员深入研究。</p><p class="ql-block"> 卫生兵上岗,在特殊环境里,除了隨时可能的生死考验,特别要接受这种连续的、细微的小事碾磨。</p><p class="ql-block"> 也正是这种浓烈的临战气氛,让士兵不断走向成熟 :正是“革命战争考验了我,立场更坚定”。</p> <p class="ql-block"> ∧ ∧ ∧ ∧ ∧ ∧</p><p class="ql-block"> <b style="font-size:18px;">“喀尔巴阡”汽车(网络图片)</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18px;"></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18px;"></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18px;"> </b><b style="font-size:20px;">5•送病人夜行野郊</b></p> <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那天下午,军医应老乡的请求,进村去为病人看病。经过慎密检查、判断,经请示后决定送其去越方的医院。</p><p class="ql-block"> 出发的时间定在较为稳妥的晚八点左右。因是临时任务,整药箱、备汽车、递担架、……,很是忙了一番。</p><p class="ql-block"> 我随军医、翻译上了车,接上病人和护送村民后出发。按他们比划的路程,医院约七、八里地。滿打满算两个点可回来。</p><p class="ql-block"> 我极乐意有这种大开眼界的隨車任务,一路非常积极。</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一上路就是“碎石加硬土”铺就的公路,汽车的震感、颠波不在话下。我还不断地透过淡淡的月光,浏览被敌人轰炸过的坑洼田地和偶尔掠过的破损房屋。虽惨不忍睹,仍然不影响仔细观察和随时涌出的想法。</p><p class="ql-block"> 走着走着,就不是那回事了。</p><p class="ql-block"> 一、车,越走越慢。越南老乡带路,离开大路钻小道,我要毫不松懈地紧扶车栏杆。注意病人的同时,还要防止自己被颠簸摔倒。</p><p class="ql-block"> 二、天,越来越黑。汽车只能开着小灯缓缓而行。车棚里黑呼呼的,原说几里路,摸着黑也能判断距离至少超过十倍。</p><p class="ql-block"> 三、路,越问越难。好不容易遇到一个路人,马上就停车问路。路人极少,以至见人即问。而反复的询问却前言不达后语—— 前一个指左,后一个指右。</p><p class="ql-block"> 也不知折腾了多久,算是开进一座村落的小院。明显的标志是见到分散摆布的房屋里,有煤油灯光闪烁 ;搭在细枝小树之间的晾衣绳上,飘着条条绷带。</p><p class="ql-block"> 但很快,“寻找”被确认为是一场白高兴。</p><p class="ql-block"> 越南是战时状态,称为省一级的大医院均分散驻扎。我们去的医院,所负责管辖的地域挺大,但它的分散度则不小——设置在距离不短的多个村落。而相通的所谓“路”,也仅仅勉强走部汽车,曲折拐弯是不可以直达的。</p><p class="ql-block"> 被指认带到这个地方,完全是因为患者较多、名气较大—— 但它却是妇产科。</p><p class="ql-block"> 我们还得“另寻出路”。</p><p class="ql-block"> 又是一番走走和停停、边问路和边摸索。总是在上坡下坡和东拐西拐。</p><p class="ql-block"> 好不容易抵达,又出了点小麻烦。</p><p class="ql-block"> 被告知主要医生临时外出;现有病人己超员;还有药品、器械等问题;……。军医和翻译就此与对方勾通。</p><p class="ql-block"> 在一旁的我,则看到越方的医护人员正对着陪送老乡嘀嘀咕咕。他们也不避讳,大概觉得我一句也听不懂。</p><p class="ql-block"> 仅仅从动作、表情、音量等,可以觉得出,他们在埋怨和责怪。而陪送人员明显底气少,发出的声音不大,似乎在不停地请求和解释。</p><p class="ql-block"> 几经努力,大约是中方医生和汽车专送的面子,最后算是勉强答应接收。</p><p class="ql-block"> 我们得以调转车头。但夜行野郊的下半程却不是更轻松。</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我们的〈喀尔巴阡〉车哼哼唧唧地夜行丘陵。时间估计己经超过了凌晨二点。</p><p class="ql-block"> 车厢里伸手不见五指,只能背靠车厢板端坐。乘坐的人减少到只剩我一个人,引擎声反倒更刺耳,车轮滚动造成的起伏更为剧烈。</p><p class="ql-block"> 似睡似醒中,透过月亮隐隐约约的光亮,感觉前后不见村落的车外景色在不断变化。一会见着树木飘动,一会瞄到杂草摇曳。还偶尔传来莫名的鬼叫狼吼……</p><p class="ql-block"> 窄长的小径好不容易就要走完、正要跨上稍为平缓的便道时,一下子陷在路边的泥沟里—— 卡车无奈地抛锚。</p><p class="ql-block"> 大家赶紧下车,驾驶员一次次启动发动机,费了不少劲,只能换来泥浆里的车轮空转。汽车没有移步还似乎陷得更深。</p><p class="ql-block"> 依我的琢磨,只能天亮后拦住辆过往汽车,请求帮忙——无非是多等待点时间,说不定还能增长点见识,反正我无所谓。</p><p class="ql-block"> 这时发现,平时总见不急不躁、不担心天会塌下的翻译特别使劲。</p><p class="ql-block"> 我拿着车配铁铲往车轮下垫石块、填泥土。不想他嫌慢,气冲冲地一把抢过,一边说,“这样磨洋工怎么行!”</p><p class="ql-block"> 其实,那一带的环境很为复杂,总有不明身份的人物出没,还总发生些怪事。前不久,我们探照灯部队的电缆线,就曾在夜间被割走了一大截。—— 这是翻译事后讲给我听的。</p><p class="ql-block"> 想起来也是,漆黑的夜,四周无人,不时还传过来惊悚的呼叫声。在如此恐怖之下,我若无其事的镇定,其实是什么都不懂。当然也难怪,我到越南才二十天</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无奈,还要继续努力,进一步前后观察、寻找办法。摸着黑,先后折腾了两个方向,才发现一片不怎么大的树丛。</p><p class="ql-block"> 往里走进一看,停有一部越南大卡车。驾驶室里,隐隐约约看见支着的蚊帐里有人睡觉。我轻敲玻璃窗,翻译用越语打招呼。他应该是醒了,稍为换了个睡姿却没有理会。</p><p class="ql-block"> 我们只好回头,再商量对策。</p><p class="ql-block"> 那料不一会,却发现刚才越南汽车上的驾驶员朝我们这边走过来。</p><p class="ql-block"> 按他的解释,是发现了中国部队汽车,才收叠蚊帐——这回他是主动前来帮忙。</p><p class="ql-block"> 越南司机很是熟门熟路。不知那里来的绝窍,没花什么功夫就弄来了锄头、竹杆、粗麻绳,……—— 业务极熟练的老司机。</p><p class="ql-block"> 这下事情好办多了。越南司机在车前指挥,我们在车两边助推,溅了一身泥……。</p><p class="ql-block"> 汽车被请上了大路。回头见越南司机,一头的汗,双手也是脏兮兮的。他就着路沟边的浊水,简单地搓了搓。</p><p class="ql-block"> 我们再三感谢。他摆摆手,“我要谢谢你们。”</p><p class="ql-block"> 越南司机的话并不多可内容不少,专门告诉说他曾经患过急性盲肠炎。危急的时候,就是中国部队的医生给开刀治愈的。他竖着大姆指,一直不停地说着感谢,“你们中国部队,好!”</p><p class="ql-block"> …… 互相说着感激的话走进了各自的驾驶室。看来,他放弃休息,也准备出发了。</p><p class="ql-block"> 据说,发现越南汽车在夜间开行只亮一盏灯,那是出过一次车祸而被挖去一只“眼睛”;还有的是两盏灯都不亮,则更为严重——出过两次不小的事故。</p><p class="ql-block"> 我专门观察过告别我们的越南汽车,前面的两盏灯都是齐整整的亮。</p><p class="ql-block"> 大家分别上车。在较为好走的大路上,两部车几乎同时按响喇叭,互致再见。</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 回到包扎所的茅草屋,天早己大亮。彻夜未眠完成了一次很是日常的护送病人。但是在域外,我和军医、翻译、司机们,留下简易却冗长、繁琐又难忘的一段轶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