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龍王的美篇

老龍王

<p class="ql-block">初 行 齐 鲁 续二</p><p class="ql-block">在安装队里时间长点后也交上了几个朋友,与老郭为友,纯粹是因为老板的缘故。郭略长我一两岁、队里最好的电工,且没有“之一”一说,更是老板的姻亲。进队里工作之初我跟他当“小工” 负责凿墙打眼、掏墙洞安装接线盒,往预埋管、明管、暗管里穿线,钉槽板等杂事,成天里累得跟狗一样…</p><p class="ql-block">两个年龄相仿的工作搭档、晚上又住一个房间,两个人的交流自然就多了些。</p><p class="ql-block">郭兄“好酒” 以我老家的话来形容、那更是:具“烟、酒、茶三开之豪”。此公的个头符合国人对山东人的评价,郭持近一米八的身高,且又骨瘦形销,山东大汉的光辉形象于郭身形打了个折扣。为了“工作时间内绝对不允许喝酒”这个强制性规定,郭兄没少遭老板狗血淋头之责。为此,我曾经私底下劝过老板,“一个人难得有嗜好,有话好好说吧”之类的。不劝还好,一劝,则令老板火冒三丈高:“他如果在工作的时候喝了酒干活、出事了咋弄?咋整?!家里一窝蜂地还不骂死我、还不得要了我的命,还不把我整了个有家难投?!”老板说的当然有道理。</p><p class="ql-block">在郭的心里、有两个人能与他正常交流:第一个应该是我,相互间年龄相近更有相近的社会事物认知态度,最重要的是我们之间没有利益冲突,即使在工作中郭有什么过错或不当,只要不设及安全这一重要因素我也不提醒,等到他自己发现有差错、需要整改的时候,就听说听教的按他的意思改,如有不当或不合适的地方、我也不吭声、默默地稍做改动即可。</p><p class="ql-block">接触时间长了后,在常陪郭喝酒的日常中了解到一些他心中有的那些苦闷:郭身子单薄又好酒,长期在外工作且离家太远,一年之中除了麦收时节与春节年关,平时都没有假期。</p><p class="ql-block">长此以往自然影响到夫妻之间的感情交流。孩子又小更体弱多病,需要长期身边有人照顾更加雪上加霜的是:孩子长期看病吃药,家里俩口子的收入低,家外债台高筑,造成家里持续地入不敷出,好心情从何而来呢?在那段时间里,普天之下的劳苦大众大多如此,这一摊子事儿也无法责怪郭。</p><p class="ql-block">我理解到郭的窘迫后、时不时的买两瓶酒,私下吩咐他徒弟买几盒烟偷偷放郭枕头底下。</p><p class="ql-block">第二个能被郭接受的人,就是他徒弟“包宁” 别看包宁在师傅面前规规矩矩唯唯诺诺的样儿,只要是出了工地,在整个地区的旷野地里随便逮个人打听一下“包宁是谁” 你自己都会掩口噤声或噤若寒蝉!</p><p class="ql-block">在这个地区生活的普通百姓都知道衙门外的世界里、也就是政府权利末端边缘,似有一股无影的暗流在影响或者说操控着下层社会的底层世事,而包宁,就是其中高层头领之一!</p><p class="ql-block">江湖有江湖上的规矩:“看破不说破”在这一方土地上尽力挣扎着活下去,我才能守住根本、才能保住性命。有曰:各人自扫门前雪、休问他人瓦上霜。江湖中事勿问南北东西“道亦道,非常道”无论黑道白道,里面或多或少都有一个自然而然的公道,所以,世事说简也简,说繁亦繁。世事多是缘于因果:因由自己操弄还是被别人攥着…则又是“果之主因了”</p><p class="ql-block">我与包宁之间关系极平淡,偶尔有工作交流、交涉,亦与之保持轻描淡写之述,事完即止。偶有同陪他师傅“酒聊” 除烟酒茶以外的事,一概闭口不提,包宁也试着打探我的过往,以及我到㡳是个什么样的人,在老家过的那些日子。几次都被我委婉而礼貌地转移开话题。</p><p class="ql-block">久走江湖的人,大都是特别懂事的,没点儿察言观色、顾及他人感受,善良、大度、博爱的技能与操守,即便你入了江湖也走不远,天长日久后最多不过混成一个“杂痞”而已。</p><p class="ql-block">不过,这段令我二人保持距离的日子没有持续太长。</p><p class="ql-block">北方的夕阳总是特别漂亮,也很诱人,它会让你产生“把自己融进去”的心思,不过,它总是在还期期以许中,就偷偷摸摸地落到野水塘最远那一丛芦苇后面去了。</p><p class="ql-block">只需十几分钟后天色就会暗下来,时间再往后,宿舍外都被夜色紧紧地锁住,那一遍旷野里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宿舍里浑黄的灯光从大敞开的门内无力地溜了出去,蜡黄微弱的斑驳撒了一地。一张满是油腻的小炕桌上几碟下酒菜,几段干木桩做了凳子。</p><p class="ql-block">酒兴正酣时,一勾残月从厚厚的雲层中挤出一截弯勾挂在东南角的屋檐边上。</p><p class="ql-block">挪炕桌摆酒杯、搬树桩的时候他二人就眉来眼去的,“今晚肯定有什么事儿” 我心里明镜似的!</p><p class="ql-block">酒,你恭我敬地悠悠喝着,有盐无味的闲话你一言我一语的胡诌着。早已心如止水的我、此时此刻可以说是无欲无妄,“头掉了不过碗大个疤”况且:为人不做亏心事、何惧半夜鬼叫门呢?!再说了:世上还有:兵来將挡、水来土掩一说呢!</p><p class="ql-block">……</p><p class="ql-block">“石啊,咱弟兄们能唠唠家常吗?”</p><p class="ql-block">郭是师傅,他先开口最合适!</p><p class="ql-block">“咋着?!都弟兄了,唠啥不行啊?!都行。哥哥略长,小弟我肯定有问必答,今晚我要让哥哥缕惑尽释,且天地可鉴,绝无半点儿谎言!”</p><p class="ql-block">一个人的脾性造就一个人的风骨,无论是于社会上、还是在江湖中或厂里干活儿,大丈夫坦坦荡荡,待彼宽厚、忠心赤诚,世事何惧?!</p><p class="ql-block">“石啊,你知道他们怎么说你吗?”郭自续前题。</p><p class="ql-block">“江湖上有曰:人前人后、谁不说谁。别人说我、或不负责任的议论我,本来就是极正常的社会现象,我从来就没有在乎过,也许是性格所致,无论我走到哪儿,都是一个话题人物,所以,我早就习惯了。郭啊,谢谢你的提醒,也谢谢你告诉我这些。”</p><p class="ql-block">我真心诚意的回复郭的同时,起身端起酒壶把我三人酒碗斟上。</p><p class="ql-block">“难道你不想知道他们都说了些什么吗?!”郭心有不甘。</p><p class="ql-block">“随他们去吧,金无足赤、且人无完人,我自己身上肯定也有些不当或不是:那些闲言冷语只当沐浴净身了,影响不了我丝毫!” 平日里上班就已经疲惫不堪、我又何必于些许小事中去自寻烦恼。</p><p class="ql-block">“但是,他们几个技工都说你是杀人犯,是为了躲避被通缉而逃到这里来的,都说你是逃犯!”包宁终于按捺不住心中的急切与疑问。但是,他的语气里透露焦虑、关切!</p><p class="ql-block">“谢谢包宁操心了,那么,去告诉他们:他们应该去六扇门吼一声说:我们这儿有个杀人犯、逃犯,果真如此的话,还有高额奖励等着他们。挣这钱多容易啊?!兵不血刃也不用咋呼就把钱挣了。都知道我是四川重庆的,身份证号码老板手里也有登记,我还没处去,他们可以玩个瓮中捉鳖乐乐……”我不慌不忙的一仰头喝干了杯中残酒。</p><p class="ql-block">“今晚你师徒二人就是为这事儿脑仁疼吗?!还弄了个烧鸡来,小兄弟,你真是白瞎今晚的烧鸡了。还别说,今晚这烧鸡是在哪个摊儿上吃䀦眼儿来的吧?!还真他妈合老子的胃口,好吃!来,小老弟咱俩走一个大杯!今天我要整一个出家人的范儿:大慈(吃)大悲(杯)”</p><p class="ql-block">他俩师徒面面相觑,俩人眼里与面上表情是一致的,惊诧、不解、惶惑……</p><p class="ql-block">“朋友一场都已经是称兄道弟了,有惑,只管张口即可,不需灌辣椒水、也不用抬老虎凳、更无须犯腥凶硬取人家小贩这么好吃的烧鸡。朋友、兄弟之间,有问必答乃本人天性所致,弟兄之间都没有一句真话的人,还有必要相交、相处吗?!你我之间:.你替我酙一盏白水、入我喉是香的、入我腹是甜的,入我脑是情、入我心是意。既然君子,岂不该坦荡荡待兄弟,面天地?!…”</p><p class="ql-block">当晚的酒喝得“久”也喝得痛快!</p><p class="ql-block">近几年胸中堵的块垒,于此时此刻乘着酒兴,直面朋友,大张旗鼓的狂泄一地:“怎地被人构䧟,我又曾经怎么样地鞠躬尽瘁地维护那畜牲……</p><p class="ql-block">但是…如果我不离开,手㡳下那些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兄弟,肯定会弄那无端构陷我的人致残、甚至伤他性命!我走了,恩恩怨怨、问题、矛盾都随我的隐去而去,特别是对于我身边那些死心塌地维护我的好兄弟来说,江湖中的凶险屠恶亦随我的消失而其恨自消,皮之不存毛将焉附矣……”</p><p class="ql-block">夜至深时,那一勾弯月终于升至西南之上,若有似无的淡淡清辉下,沼泽池塘远端的苇丛随风漾动的苇花仿佛一直在静听、在陪伴。他俩人长久地、含胸塌背地、默默呆坐在枯木桩上半天不吭声。</p><p class="ql-block">“喔……!明白了。”随着郭一声长长的叹息后,他先发声。</p><p class="ql-block">包宁起身,进宿舍又拎两瓶白酒放油腻不堪的炕桌上说“难得见我师傅兴致这么高,今晚听了石的事儿、我心里的石头也落地了,好事儿、高兴。我也陪我师傅、石哥多喝两下!”</p><p class="ql-block">初至此地时、山东汉子喝酒那范儿令我有些个胆颤心惊:无论三两人还是七八个。喝白酒论瓶:人手一瓶白(辣)酒!喝啤酒论捆:十瓶啤酒被塑料撕裂带扎成一捆。扯开阵势、打开话匣子就把酒往喉咙里倒……我本量浅、且不胜酒力,眼见着那一瓶一瓶的白酒被融入一腔豪情后咕嘟嘟灌进汉子们肚子里,真吓得我魂飞天外!</p><p class="ql-block">至鲁时间长点后有朋友劝我说“我们这儿的白酒度数不高,且顺口,你可以试试呗” 试过以后我才定下神来。所以,今晚遇到情至深处更酒逢知己,兼吐了胸中壅塞之龌龊之际,岂不共享浊酒一杯家万里,惟愿解心渴……</p><p class="ql-block">多吞了两土盞酒,恍惚间耳边响起了悠悠的音乐、歌声“天边漂过故乡的云,它不停地向我召唤……”那于莫名其妙之时闯过来的费翔引我想起千万里之遥的家,家里的老父老母,我的恋人……</p><p class="ql-block">远处的旷野里响起了鸡啼声,开始只是一只鸡在鸣、不一会儿就是起起落落的此起彼伏了,狗也在试着吠那些暗夜里我们看不见的东西,侧过醉眼惺忪的脸往东方地平线上望过去,极细微的一长条灰线上下塘水微澜、苇子轻荡。</p><p class="ql-block">“它娘的,能有三点了吧?!姥姥,明天还有活儿呢,喔操,散了吧,睡吧睡吧”</p><p class="ql-block">这就是师傅的范儿!高,于迷迷糊糊中突然大声喊了起来。</p><p class="ql-block">天色微明时三人才发现,昨天晚上谁都没有进宿舍去,全都围睡在炕桌边泥地上,只是因为长期遵循的作息时间而把自己的生物钟调成了几乎固定的一个时间,一种模式。</p><p class="ql-block">虽然三人皆宿酒未褪,但是,挣回逐日要啄的那几颗米,还需通过每日地起早贪黑去实现,所以,尽都振作精神,洗漱毕往食堂而去。</p><p class="ql-block">上午十点多钟,几个身着奇装异服且惊慌失措的小伙子仿佛是被加农炮轰进工作室内来的,一小头目附包宁耳语几句后,包宁给他师傅打了个招呼就随小青年们匆匆而去。</p><p class="ql-block">包宁这一去就是好几天,我终于憋不住了!“郭啊,包宁是咋回事儿啊?不见来上班,也没个声儿?”</p><p class="ql-block">“局子里去了呗” 郭好似根本就无所谓,他没好气地答道。</p><p class="ql-block">“你咋知道的,有人跟你捎信儿?!”我并非窥探者,只是出于“朋友一场”之故,担心他于社会争斗中惹上什么大麻烦。</p><p class="ql-block">“哎……今天晚上弄两瓶酒,我给你好好唠唠这不争气的兔崽子!”</p><p class="ql-block">那一个晚上,肮脏的炕桌上比前一次少了一只盛酒的土豌,少了一瓶酒,更少了那一只香气四溢的烧鸡。</p><p class="ql-block">“宁与我其实并无半点儿亲缘关系”郭扯了一大口酒后打开了话匣子。“宁是我妹夫那边的一个八百杆子打不着的远戚。痞气重、特能淘,在老家那边与别人干仗,押看守所行政拘留时,结识几个了这地方上的痞孩儿,没事就往这边窜。二三百里地啊,骑个破车就跑了,根本就看不住!这不,谁让我在这儿干活儿呢?!架不住我妹,妹夫成天的捎信、长途电话叨叨叨,宁就成我徒弟了呗!不过,说实话,这宁啊还真是干电干活的料:他不只是聪明,还挺听话,眼里有活儿,也会关心人。几天试下来我就收下了这徒弟。当然了,也知道他痞、特能淘。我又不是傻子,就是好喝点酒呗,有他娘啥了不得啊?!宁啊人聪明,他只是走错了道呗。哎…没人给他引引路,真要有人给宁带带路,他准能混出个人样儿来。早的时候就听老乡说,他现在,在痞子里就是个大头领喔!哎…谁知道又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回我身边来干活儿啊。”</p><p class="ql-block">听郭一番话,师徒之情深溢于言表。在下里巴人的现实社会生存实践中,见贯口蜜腹剑、欺瞒、敷衍,尔虞我诈。闻君一席话、好似于眼前浑沌中一抹新鲜的亮丽。</p><p class="ql-block">行政拘留!十五天。</p><p class="ql-block">宁是从工地上离开后的第十六天晚上、天色完全黑下来以后回来的。郭很敏感:门被敲响的第一声他就急急忙忙地趿拉着鞋去开了门。</p><p class="ql-block">“师傅,我回来了。”</p><p class="ql-block">“你回来干啥,就里边呆着行啊!”郭用虚假的火气努力的掩饰他对徒弟的牵挂与思念。油渍麻花的炕桌又摆放在宿舍门外,桌子上有油酥花生米、肴驴肉,半棵(从中间被切开的)大白菜、旁边镶着的瓷碟里盛有酱油,没有烧鸡。看这阵势,郭心中有数,他徒弟今天一准儿回来,所以,郭是有准备的!徒弟不顾一路劳顿,殷勤地给师傅碗里续酒的同时、唯唯诺诺的点头哈腰听候师傅的数落:“石都知道跑,个蠢蛋,你比他傻多少啊,啊?!你告诉我啊?!你咋就不知道跑呢,草鸡啦……”</p><p class="ql-block">“郭,应该没我什么事儿吧,咋还把我给捎上了呐,局子里可没我什么事啊!”我当然不干!</p><p class="ql-block">“哦、哦,奶奶、你看看、你看看,对,对,对对对,你看看,都把我气迷糊了吧?!个痞孩子!”</p><p class="ql-block">包宁低下头拼命掩饰他的偷笑,还又是咳嗽又是抹嘴的伸手提起酒壶往三只酒碗里倾酒……</p><p class="ql-block">说实话,我从心里也好奇:到㡳犯了什么样的事儿能把包宁拘十五天?!我是否能教教他:告诉他“可以犯规,不能犯法,不能触犯刑律!”他还年轻、一辈子的路还很长,头顶上的老父老母需要赡养:一个男人应该承担的法定责任与义务……</p><p class="ql-block">2024 年8 月 19 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