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水涧，慰藉与探索同在——猫猫四川大瓦山行游小记

茅泽霞

　　多年前就已经去过四川峨眉一带，这次应岳先生一家邀请，我加入了他们的四川回家之旅。这次旅行也算是一次说走就走，为了契合大家的时间并减少麻烦，他们一家先提前一天开车回四川，而我则在第二天从家这边坐飞机过去与他们汇合。当第二天下午我飞到成都时，一旧友得知后拉着妻子过来跟我小聚了一下，我也因此在成都逗留了一晚，天亮后才再出发乘坐动车到峨眉山，终与岳先生一家汇合。

　　当天，岳先生夫妇就带我去吃了当地美食“跷脚牛肉”，我一看，乐了，不就是我老家这边常吃的牛杂（牛舌、牛蹄筋、牛肝等）嘛😁。

不过，老家这边是吃得爽快，叫得直白，而这“跷脚牛肉”却是赋予牛杂以生活历史。古时富人家才吃得起牛肉，而他们处理扔掉的“牛下水”在一名老中医眼中是令人可惜之物，于是他结合中草药，捡回这些“牛下水”洗净放入汤锅，结果发现这些富人眼中的“废物”不仅鲜香四溢，还能防病治病，更重要的是穷人能吃得起，而来者众多，或站，或蹲，或跷脚，这一锅“牛下水”则得别名“跷脚牛肉”。

一锅热腾腾的“跷脚牛肉”上来，先喝一碗汤，有牛肉的浓香，也因香菜的缘故带起一股别样的清甜。夹起牛肠或牛舌等，在特制的辣椒中滚一身，前香中咸后辣，再喝一口冰冻的“峨眉雪”，那感觉……真想跷脚在凳子上闭目摇晃……那满足感！

　　当晚，宿在峨眉山脚下的峨眉时光，美霞很体贴地让我早点休息。我所在的是一个非常舒适的房间，简单、清雅的布置，拉开窗帘，抬眼即见峨眉山。一个美好的房间，一个惬意的夜晚，又怎能浪费于早早闭目就寝的时间呢？于是我看了一场乒乓球赛和一场网球决赛，见证了郑钦文获得冠军的历史性时刻。第二天还在回味这令人兴奋的比赛，同时也踏上了前往大瓦山的路程。

一路上车不多，且下着小雨，这让山坡上的草坪、树叶显得更青绿。不久，我们就沿着大渡河行驶，一路攀山越岭了。在一处观景平台，我忽然发现河边上雾气特别大，随着气流移动，弥漫在山间，从窄处穿出，在开阔处散开、上升，走下车来，因为雨天，山间湿气大，清凉之意甚浓，靠近河边，看不太清河面，雾气缭绕，仙气飘飘。视线随着水雾上移，瞧见对岸山壁上有一条小瀑布一泻而下，山水涧，迷失在氤氲中。

　　“拂林随雨密，度徑带烟浮。”好一处仙境！身处崖下，笼罩于山雾中，看着看着，似乎期盼着有一仙人飞身而下，衣袂飘飘，跨越山海，与君一面，再乘雾归去，当然，并非顺着钢丝绳滑下之人，多少少了仙意。在雾气弥漫的山间，总让人浮想联翩啊，或是仙人下凡，或是神雕侠侣，或是自己成了仙，只因此刻的自由无羁绊，在湿漉漉的山里，我似乎得到了某种慰藉……

　　在平台逗留观景的时候，又有几辆本地车靠拢了过来。车上的人都下来歇脚，岳先生夫妇过去跟他们闲聊了起来。得知这群人是进山回家给其中一人的爷爷祝寿，岳先生突然问我想不想去体验一下山里人的家宴，我自然地连连点头，这可是旅途中想都没想过的际遇啊！当那群人开车陆续离开时，我们也赶紧上车尾随进山。岳先生胸有成竹，我和美霞却是忐忑的，毕竟刚才还没有说我们的想法，现在尾随而去是否太突兀了，甚至有点厚脸皮。我想前面专注于钻过山岩，穿过村庄的车队也没想到萍水相逢的粤A车竟然跟着他们回家了吧？😂

　　事实上，我们多虑了，岳先生的自信来自于对山里人淳朴的特点的了解。一路跟随来到一片包菜地，就听到了鞭炮声，此时已有不少车停在屋前院子内外。下了车，岳先生与刚才的人说明我们的意图，立刻得到了热烈的回应，主人家把我们迎进院里，让我们随意就坐，亲友们得知情况也没有露出愕然困惑的表情，而是热情招呼，与我们寒暄起来，似乎本就是一家人。在这样的氛围下，很快我就没了局促感，也就不客气了。

桌上的菜都是主人家自己养的、种的、做的，在饭后去后屋逛逛，才发现这家人的地之大。养的猪杀了，弄成腌肉，吃起来的口感香嫩，竟然还让我吃出了叉烧的味道，以前我是不喜欢吃腌肉或熏肉的，接受不了其独特的味道，但这一天我吃了不少，还有铺了一层辣椒的猪肉，肉质鲜嫩，肥肉一块咬下去并没有以往的爆浆感，而是入口即化，配上辣椒，毫无肥腻感，我想这应是我此生吃得最多的肥肉了。😁

　　除了猪肉，我还一直盯着土豆吃，瞅准别人没留意，又去夹土豆。这是一种小土豆，本就是圆溜溜的个头，与肉烹饪，吸饱了肉汁后，入口软糯，每一口都有浓浓的肉香，还带有一点香菜的香味，停不下来啊。美霞就一直盯着醪糟南瓜，那也是一道极为鲜香的菜。南瓜软甜，融合醪糟的酒香，吃起来暖呼，口感甚好！

最值得一提的是他们自己做的豆花儿，人工做的话工序比较复杂，也讲究卤水的质量，我是不懂做的，就算听了做法还是不懂的人。乍看一眼这碗豆花儿，只觉粗糙，舀起来也没有滑豆腐那般的颤巍感，但吃进嘴里就是别样感受了，就如从一平平无奇的入口进入后发现别有洞天一样。豆腐滑溜，不蘸料则是淡淡的豆香，若蘸了辣椒酱，则提升了味道，恨不得整碗豆花儿吞下，贪恋那份滑腻感。这一顿下来，我再也不敢绝对地说山里没有啥好吃的了。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我这沿海人尝到了山里的鲜香，不仅材料鲜，味道也鲜。

　　参与这次的家宴是这趟旅行的意外收获。一如我当年去乌镇过年的时候，民宿老板娘问我们两个带娃的妈妈除夕夜是否有安排，然后邀请我们跟她家一起吃年夜饭。她亲手给我们送上了一顿地道让我回味无穷的江南菜，尽管我回赠了新年礼物，但远远无法等同于老板娘心意的价值。这次也一样，这是山里的惊喜！

美美的家宴过后，我们随着主人家去屋后逛了一圈。这还是一个科技种植示范基地。周围都是高山，但这里大棚里的菜长势很好，包菜每颗都很大，玉米地的玉米挺直着腰杆，地上还时不时看到刚才吃到的南瓜，稍微刨开地面就看到一个个圆溜溜的可爱的土豆，路边的树上长满了野生核桃，还有不少桑子（岳先生说本地叫peng'er）,吃起来酸中带甜的那种，越黑越好吃。听着大家用四川话聊天，我连猜带蒙只获得零星信息，索性去寻找能吃的peng'er去了。

　　这里几乎家家户户门前都种了绣球、月季，可能因为山的海拔的缘故，绣球不仅个大，颜色也很艳。许是秋天临近了，在海拔较高的地方，鸡爪槭的叶子已经开始变红。当太阳归家时，小院里的凉意就变得浓厚起来。四川人，真的享受慢节奏的生活，很快小院里就响起了麻将声，他们这一打就是一个下午，黄昏我们从半山下来他们还在打，时光就一直静止。

　　黄昏的时候有一辆小车缓缓从道路的另一头驶了过来，车上的喇叭叫着商品的名称，有水果、花生等。我们把车拦下来，原本打算买个西瓜，但发现花生尤其好吃，剥开壳，里面的花生米粉嫩饱满，吃起来脆脆的，清甜着呢，忍不住又买了一些。抱着瓜，提着花生、葡萄回客栈，才刚坐下，又听到雪糕车过来的声音，小磊忍不住这诱惑，穿着拖鞋撒腿冲着雪糕车跑过去，还是从他嫌弃的小泥路穿过，然后超有满足感地抱了满怀的冰棍儿跑回来，一根一根分给我们。这像极了小的时候，楼下传来喜欢的卖豆腐花的叫卖声，立马找妈妈要了零钱，捞上一个碗奔下楼去，急切地等人家切开嫩嫩的、香喷喷的豆腐花，还巴不得人家手一抖掉个大块一点儿的进我碗里来。在美国，雪糕车进小区里，正在玩的孩子们也会大呼小叫地告诉他们的父母，同时奔向雪糕车等待自己喜爱的口味到他们的手上。

这是有趣的日子，值得回忆的时光，这次，在山里，我又重回历史。我和美霞坐在月季花下，面朝大瓦山，看着天际云的变幻，吃着奶香味特浓的冰棍儿，也闲聊着，享受着慢节奏的近乎静止的山里时光，偶有犬吠打破这宁静。

　　大瓦山就在眼前，这是一座海拔3千多米的高山，其山顶平坦，四周都是峭壁，形成独特的桌状山。若来到乐山大渡河金口大峡谷北岸，就能看到这巨大的“桌影”。这里湿气大，云雾多，一开始我以为我眼前的是白茫茫的天，无意一瞥的时候隐约察觉云雾后面有什么东西，当云雾渐渐散去，这个巨大的平坦的桌状山顶就这么突兀地横亘在路的尽头，而因为还有云雾托底，这山仿若悬浮在空中。当年一名英国著名探险家、植物学家威尔逊见到此山，说“大瓦山像一只巨大的诺亚方舟，船舷高耸在云海中.......”

随着云聚云散，“方舟”仿佛在缓缓前行。在平坦的菜地旁，就算不往天上看，低眉也难忽视大瓦山那巨大的威压，心里有莫名的敬畏感！

　　昨日上到半山，尽管不能顺利过去，但在停留处仍是看到了山峰上的雾瀑，一泻千里之感，山峰才刚露脸不久，雾浪很快蜂拥而来，我们就显得“飘飘然”了：泽哥犹如空中奔跑，而我，则成了云中等待多萝西拯救的稻草人。

　　大瓦山那雄伟的桌状山顶汽车是开不上去的，我们只能开到蓑衣岭，海拔2800米。昨日午后上山，开到半途就被人吓了回去。因为我们开的是小车，下着雨的山路开始变得泥泞，而且有很长一段路只是砂石，开着越野车的对方说我们这小车想开过去够呛。考虑到安全因素，我们还是折返回了客栈。

待第二天起早，岳先生的堂弟就给了他无限的信心，于是他又兴致勃勃地把我们拉上山去了。今天天气好转，一路盘旋来到天池处，发现山湖景色很美，不是那种夺人心魄的霸道的美丽，而是让人倍感舒适深感慰藉的美。天的蓝、山的绿全部投射到湖水里，自动连接成片，像极了漂浮于蓝天白云中的绿岛。在阳光照到的地方，皮肤有刺痛感；而避开阳光，则立刻感受到山里舒适的凉感。走在湖边的徒步小徑，我被山的各种绿迷住了：墨绿的树叶，青绿的草坪，蓝绿的湖水，松石绿的青苔，橄榄绿的松针......这些丰富了山的颜色，并不是千篇一律的刻板，意外发现的小南瓜更是带来不少野趣。

　　听美霞介绍这个叫“五彩池”，我立刻想到的是九寨沟那般的五彩池，现在一看，应该是待秋天到来，山上的叶子换上彩妆，映射到湖里的颜色吧。

　　山不动，云在动；湖水因船只起涟漪，松枝因风而点头晃动；小狗屁颠屁颠地跟在主人后面，我们站在山的高处亮出太极招式，谁让谁生动了起来，谁也说不清，只知道吼一声，山就回应一声，绵长悠远......

　　没雨的天气总是给人以信心与勇气，昨日还怕怕地掉头，今日就在山那边开过来的车主的肯定语气下勇敢地开车前行。蓑衣岭，终年云雾弥漫，雨水滴零，行人若想翻山则必备蓑衣、斗笠，故其名曰“蓑衣岭”。当年修成这条公路历时18个月，近30万人参与修路，而因为地势、建设条件、气候等各种原因，开路异常艰难，这是用血与肉建成的公路，据说每公里就死亡20多人。山路悬崖边有的没有护石，就算有，也看出被风化了的痕迹。待到2800米处，我们看到了湮没在历史长河里中的纪念碑，更是感受到了当年的艰辛以及修路民工以命相拼修路的决心。

　　走过这样一段山路，心情多少是沉重的。环顾四周，依然群山环绕，云雾弥漫，当年的吆喝声、爆破声已经远去，换来了此刻的通畅、平安。花牛散布山坡上，不管多陡，他们都能稳稳地上下，悠闲地看着地上的草食，一会儿聚拢众乐乐，一会儿又散开独乐乐。怎样才算真乐呢？我觉得被岳先生忽悠爬上山坡挖虫草的时候就是。他说现在正是虫草长出的时候，旁边的堂弟他们说不可能，我还是傻愣傻愣地跟着爬上坡，认真地蹲着去找我从未在野外见过的虫草，直到头晕眼花才作罢。这时候我又在想：真正以采虫草为生的人过得有多辛苦。

　　翻过蓑衣岭，我们继续沿着山路下山。一圈一圈地转下来，突然发现一大片平缓的草坡，更多的花牛点缀其中，相对刚才的险山峭壁，这里就是灵魂归处的天堂。我忽然想起了《音乐之声》里弹着吉他纵情歌唱，孩子们尽情奔跑的场景。看着右边倾斜度很高的草坡，我又想：如果让我坐在滑板上从上面沿着草坡滑下来，到了底部我将飞往何方？

　　下山的路是漫长的，枯燥的，危险的，岳先生全程一人开车，他不会犯困，太太美霞已经头晕耳鸣，看着这样的路，我的心也一抽一抽的，只能把视线投放到路边出现的花椒树。山路不好走，左边担心悬崖，前面担心会车，右边担心落石（一路都有看到前些日子滚下来的石头），盘山玩得就是胆量，技术与运气并存。但藏在山里的鹿儿坪、山边草坡的烂漫的鲜花、群山包围的天池、懒洋洋踩在山上的矮种马等等，这一切会让你想再度与之相逢，一路走一路探索一路收获。若要爬大瓦山顶，没有4-5个小时爬不上去，还很不好走，我想想罢了，就这样远眺其雄伟的山顶就好。到了乐山，走入一小店，夹起蹄花儿，沾着辣酱，让一路探索的心得到出自烟火的慰藉，毕竟“人间烟火气，最抚凡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