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望故乡路(散文)

秋天

<p class="ql-block">  湖北新洲毕铺旗杆湾,是我的故乡。尽管它现在归属于武汉的一个新城区,但我心理上、情感上还是习惯这样称呼它;从我记事起,所填表格的籍贯、所写信封的收信地址,都是这样的。一条蜿蜒在时光遥远处的路,紧紧把我的故乡情牵系在一起。</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color:rgb(255, 138, 0);">远望旗杆湾</span></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  <span style="color:rgb(255, 138, 0);">故乡天蓝水也清</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55, 138, 0);"></span></p> <p class="ql-block">  记得, 祖父母健在的时候,父亲差不多每年都会带我们全家回故乡过年。那时候,回一趟故乡,乘載的交通工具有限,往返的路线也有限,交通很不便利。好在父亲在单位汽车队开车,人缘也不错,有机会搭便车。当时,单位毎天有汽车要到武汉拉材料,或送货过去。只要年前有高墙板的空车去,父亲打听清楚发车的时间,便提前安排我们作准备,并早早地到车队等候。</p><p class="ql-block"> 我记得一次回老家过春节,我们搭乘敞篷汽车到葛店,要在那里撘开往阳逻、汉口的轮船。车过分水岭、鄂城,在樊口上了长江大堤。江风扑面,冷冽刺骨,弟妹们脸上冻得通红。母亲拿出随身带的衣服,把他们的头脸都包上。我站在车厢前,听着弟、妹包在头上的衣物在风里呼呼作响,自顾着紧紧抓着安全挡板,一任寒风从脸庞刮过,心里似乎有团火在烧。好不容易到了葛店,再紧赶慢赶地步行数公里,才终于上了船.</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逆流上行的客轮,拖动着一江流水,也拖动我长长的思绪。水花翻滚,在船尾迅速远去,在远处变幻成千万条明暗不一的水线。而我的心绪,也如这水线一般,明暗交织在一起。我不断地望向江岸线的前方,期盼陡崖一样、山影一般的阳逻船码头快一点出现在眼前。终于,千百回梦里阳逻,出现在眼前。</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随着客轮进港时长长的一声汽笛,欢欣、喜悦,甚至带有几分轻松,一下子把心里装得滿滿的。就像一个小孩子在陌生的地方走走停停赶路,急迫间,突然遇见熟悉的人或物那样。尽管阳逻到棋杆湾还有一段路程,那已经算不得什么,因为我已经踏上了阳逻的船码头,算是到故乡大门口了。一身的轻松,舟车劳顿全丢在脑后。</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color:rgb(255, 138, 0);">  阳逻,故乡的大门</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55, 138, 0);"></span></p> <p class="ql-block">  阳逻,是我故乡路一个重要节点,也是我思念故乡最珍贵的记忆点、情感最敏感的触发点。我最初就是从这里远离旗杆湾的,情景大抵相同,只不过一个是下船上码头,而一个是下码头上船,行程的顺序从始至终来了一个大调换。</p><p class="ql-block"> 我还记得,就在阳逻这个码头,父亲带着母亲和我们兄妹一行人走出旗杆湾,告别故乡的情景。</p><p class="ql-block"> 那年,那个天上还挂着星星的五更天,我们就离开了旗杆湾。被我们背地称作翘胡子爹的祖父,送我们到门口塘前,站在那里不停地向我们挥着手。微弱的夜光,映出祖父瘦弱的身影,就像塘边老杨树,显得有些苍老。这就是一辈子外表刚强,内在慈爱的祖父呀!他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直到看不到我们的人影,我们也望不到他。</p><p class="ql-block"> 我们走过熟悉的乡村和田地间小路,走到毕铺,再顺着从仓埠过来的公路,走到淘金山。小时候,我常出神地遥望着淘金山公路通过的凹处,远望着小甲虫一样的汽车在那里出没。淘金山,很响亮、很好听的名字。而一路上见到的,只是不成林的松树,以及满山的黄土和裸露的石头。淘金山,真能淘出金么?直到许久的后来,一位去那里办事的朋友告诉我,那山被一个企业围起来了,淘金正热火。苍天以这样一种方式,眷顾着故乡的人。</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color:rgb(255, 138, 0);">  心愿旗杆湾更美好</span></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color:rgb(255, 138, 0);">湾后倒水河静静地流</span></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color:rgb(255, 138, 0);"></span></p> <p class="ql-block">  走过淘金山,走过施岗,再走到粉毕铺,离阳逻就不远了。粉毕铺是一个靠近公路的不算大的村落,临公路边有一个小饮食店。那年放暑假,我带弟良超回旗杆湾。两人一早到汉口四官殿搭轮船,在船码头买了两个不足以填饱肚子的小藕粑,算是早餐。在阳逻下船后,再走到粉毕铺,已是又累又饿。那是个困难时期,父亲给的钱不多,我花一角五分买了一碗苕粉丝。饮食店老板见是两个筋疲力尽的小孩,默默地为我们換了一个大碗,又看了我们一眼,便从一个小鼎罐里舀了几片煮好的油炸腊肉猪皮倒在碗里,碗里立刻漂起了油星和香气。我至今难忘那景、那情,那慈善的眼神。</p><p class="ql-block"> 那时,从仓埠到阳逻的公路,不像后来混凝土浇筑的,只是土、石铺成的,路面被过往汽车碾压出一层砂灰。因为天早,路上少有行人,随着我们脚步起落,脚下沙沙沙的声音响了一路。偶尔有汽车从身旁驶过,会卷起滚滚的灰尘,许久不散。我听着脚下的沙沙声,不时侧臉看一下父母和送我们的耀春叔;看他们你一句、我一句互相搭着话的情景,竟然希望脚下的路永远没有尽头。</p><p class="ql-block"> 耀春叔不是我的本家叔叔,但他心地好,脾气好,人缘好,又住在我们隔壁,不仅是大人,小孩子也都喜欢他。他走在父母一侧,一担箩筐,一头挑着简单的行李,一头挑着小妹,走了那么长的路还能轻松自如的与人交谈。那时的耀春叔年轻,身体不魁伟,却很结实,很匀称;热心快肠,又吃苦耐劳;端端正正的脸庞,总挂着一丝笑意。当时,村里人把到阳逻办事叫下阳逻。耀春叔挑东西去,或挑东西回,下一趟阳逻,还可以赶回吃午饭。当然,让我对耀春叔抱有亲近和好感的,还不止这些。那是个秘密,一直藏在我小小的童心里。</p><p class="ql-block"> 不管我心里是怎样的难舍、怎样的留恋,我们还是来到了阳逻。那时,我还没有这样深层的思维:出了阳逻,旗杆湾就将成为记忆,成为我思念的另一端;只是觉得要远离故乡了。</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  <span style="color:rgb(255, 138, 0);">阳逻地铁站</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55, 138, 0);"></span></p> <p class="ql-block">  到阳逻时,已是阳光普照。初始印象的阳逻,并不算很大、很特别。在高处看,也是青布瓦房连成一片,只是跟普通的村庄比,要大一些而已。沿着那条弯弯的、后来我走过许多次的下坡路,终于来到船码头。船码头边有一条临江大道,这就是很有名气的阳逻街,在旗杆湾我就常常听到它的大名。街道一边临长江,一边是鳞次栉比店铺、房舍,候船室也在其中。街道并不宽,来来往往的人却很多。这条街,显得有些古老,既简又陋。但在我当时眼中,却是好大、好热闹的一个世界,比起旗杆湾近处的新集街、毕铺街,不知要稀罕到哪里,新鲜到哪里。</p><p class="ql-block"> 上船了。阳逻的码头真的很高很高, 我们沿着长长的石阶梯向下走去。父母几次站住,仰头向岸上招手。上面站着不少送行的人,我还是一眼看到了耀春叔。他站在码头上,一手拄着扁担,一手频频向我们挥着。藏在心中的那点秘密,突然像春笋破土,刺得人又酸又疼。我扭转头,禁不住抹了又抹泪水盈眶的眼睛。那泪水似乎抹不尽,终于从脸上滚落下来。</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color:rgb(255, 138, 0);">长江畔的明珠一一阳逻港</span></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color:rgb(255, 138, 0);"></span></p> <p class="ql-block">  我一生都忘不了耀春叔对我的救命之恩。记得那个夏天,我和几个小伙伴在村北头的水塘里戏水玩,一不小心掉进水塘的深水处。我下意识的挣扎着,一会沉入水里,一会冒出水面。冒出水面的瞬间,迷糊看见围在水塘岸上的妇女小孩,听见一片惊呼。是耀春叔闻讯赶来,冒着危险救起我。当时我蹲在地上,只顾吐着灌进肚里的水,竟然连个谢字都沒有说。直至现在,还让我耿耿于心。</p><p class="ql-block"> 开船后,我趴在栏杆上,看着耀春叔越来越小,看着阳逻像一座陡峭的崖壁、一重凸起的山影一样,与江岸线连成一体,也越来越小、越来越模糊,最终消失在天水间。而这一幕情景却一直装在心里,阳逻成了故乡映在我心里的影子,成了我的不断的思念和难忘的记忆。</p><p class="ql-block"> 去年五一前夕,弟继辽终于开车又回了故乡。其实,我早就有此愿,继辽都马虎过,一会让我一起自驾到云南,一会到什么地方的,我没答应,我只想回阳逻,回旗杆湾。继辽跟我吐了真言:老头(父亲)生前也是三番五次想回旗杆湾,后走了;老亲爷也一直想回山东老家看看,回来后不久也走了。我终于明自了他的小心思,不屑地一笑,放心吧,没事!</p><p class="ql-block"> 那天,正是个好天气。车走武黄高速,过阳逻大桥,不到一小时便进入阳逻地界。继辽曾经作为项目经理,在阳逻参了武汉工程职业技术学院的建设,对阳逻应该是熟悉的;走在纵横交错、又宽又平的城区大道上,还是几次出错,还是用上了导航。继辽不好意思的一笑:好几年没回来,想不到阳逻变化这么大!</p><p class="ql-block"> 导航下,一条宽阔的大道在车前延伸,道两旁林立的高楼、成片的花树,就像动画屏一样向前展开。毕铺到啦,旗杆湾到啦!曾经要花近一天时间的行程,一个多小时就到了。社会的发展,好像把时间和空间都浓缩了;思念似乎也不再穿山越水、悠远绵长;就连涌动在心间的乡情,也浓郁得美酒一样醇香。</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color:rgb(255, 138, 0);">长江阳逻大桥</span></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color:rgb(255, 138, 0);">家在路前面</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