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40多年前秋后的一天晚上吃饭时，父亲突然宣布了一个决定：明年开春盖房子。我想，父亲下决心盖房，大概是因为哥哥找对象，姑娘家一听我家没房子，就摇头而去的缘故吧。可盖房毕竟不是垒鸡窝，对于当时的我们家来说，这简直是超出现实的奢望。看着吃惊的我们，父亲说：“地基大队批，石头、泥沙我们自己备，劳力家里有、到时候邻居也有帮工的，也就买砖瓦木料、石灰需要钱，家里攒的钱，加上年底决算领点，再加上圈里的猪，大头就有了，剩下的想法借借”。父亲的话一下子让全家人振奋起来，之后，一早一晚哥哥们便跟着父亲上山打石头、用小推车往家备泥沙，有月亮的晚上都干到半夜。尤其垫地基时，父亲以及三个哥哥往家推泥，我和姐姐就在地基口负责拉车子，有天晚上竟一直干到了鸡叫，回家躺在炕上，肚子饿得咕咕直叫。</p><p class="ql-block">忙了整整一个冬天，终于备齐了材料，填平了房基。第二年刚出正月，我们家便动工了。父亲是瓦匠，他决定自己垒墙，让我当小工。邻居有来帮工的，父亲就说：有这份好意等过几天我垒完了墙再说！谁知开工不几天，父亲脖梗上就生了一个疮，核桃大小，又红又肿，一转脖子就疼得呲牙咧嘴。可父亲咬牙坚持，用泡湿的黄烟叶贴在疮上继续干活。</p><p class="ql-block">那天，母亲突然偷偷塞给我一毛钱说：上赤脚医生孙堂叔那给你爹买几贴拔毒膏，别让你爹知道。我接了钱一溜小跑买回了拔毒膏。本以为父亲会高兴，可没想到当母亲拿着拔毒膏来到工地时，父亲竟然火冒三丈，瞪大眼喝斥母亲：谁让你买的！我就那么娇贵？怎么买的怎么退回去！母亲张了张口，却没有说出话来，眼里含着泪水转身走了。我不知道母亲是怎么去退拔毒膏的，虽然她一言未发，但我知道她肯定是委屈到了极点。那天晚上，半夜里我突然听到了她难以控制的抽泣声。良久，听见父亲说：行了，别让孩子们听见！“我是好心成了驴肝肺”母亲说：看你天天遭那个罪，我就是想早早帮你摆治（治疗）好！</p><p class="ql-block">“知道你是好心，可这钱不敢乱花啊！”父亲说：眼看着盖房子要拉饥荒，等这批饥荒还清了，又要给老二盖房子了，还有老三、老四、老五，这日子……我都不敢往后想……听着父亲的话，母亲停止了抽泣，跟着唉声叹气……听着父母的对话，虽然当时我还不太懂事，但我知道，他们又在为五个儿子心焦……</p><p class="ql-block">光阴荏苒，人生苦短。如今，我们兄弟个个成家立业，而父母却像耗尽了油的灯，离我们而去。每当回到老家，站在当年父亲一石一瓦盖起的老屋跟前时，我总是心潮翻滚，泪水盈眶。</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