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上进的同学

张友良（外科副主任医师）

　　大学同学来访，十五年不见，依然故我。还是高高瘦瘦的个子，体恤衫牛仔裤，尖头大皮鞋，二十多年不变的一贯打扮。

酒量还是那么差，烟却比以前抽的有点凶，小酌间，一根接一根，在慢声低语的京腔中，烟熏的黝黑面庞略显沧桑。我俩谈着过去，简单地介绍了一下彼此的现状，没有他乡遇故知的兴奋，也没有展望未来的高谈阔论。

同城的同窗还有几个，平时也不怎么来往，只要是外地的同学来访，我们就会尽一尽地主之谊，你请一顿他请一顿，一本正经地聊一聊学生时代的光辉岁月，亦或八卦一下同学之间的风花雪月。

　　我现在是极不愿意回忆过去的，更不喜欢别人总拿我的过去说事。学生时代确实是有一些可以用来“炫耀”的“资本”，可那些在现在看来是多么的幼稚和滑稽啊。就像有些人总活在五千年的文化里，总是拿四大发明说事一样，有意义吗？只有当自己真正强大起来的时候，不用标榜，别人就替你宣传了。

世俗的眼光，总是以当多大的官啊挣多少钱啊，来衡量一个人的成功与否。遥想当年，哪个不是热血沸腾豪情万丈，现在已经年过半百了，早已经被现实修理的没了棱角。谈到梦想，我只能惭愧地对同学讲：“当初的梦想和现在一样没有变，唯一不同的是，我现在不想实现它了。”

成功者总是喜欢教育失败者说：“你当初怎么回事？为什么不能像别人一样坚持下去？为什么不能和别人搞好关系？”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啊，做为一个医生，我的天职就是救死扶伤，别参杂任何让医者分心的东西好吧。

　　我的这位同学，和我一样不上进，工作二十多年了，还没进副高。就我这样一个体制外的医生，已经是副高多少年了，他一个体制内的家伙早就应该是正高了。我不理解他的做法想究其原因，他告诉我说，他不会也不想学术造假。

我愕然，又有点“肃然起敬”，终于又有了一个“奇葩”，能和我说说心里话。这些年，我一直困扰于，像我们这样的基层工作者，做着重复的小工作，怎么才能写出发表于核心期刊的高质量的论文。看到来自京城某三级医院的医生，竟然也因为写不出像样的论文而放弃了职称，如鲠在喉。

这样的一个人，当然不会得到“重用”，也不可能挣到“大钱”，居然还敢“大言不惭”“满不在乎”地说出来。我们的同学，有的已经是处级干部了，有的已经是博士生导师，国家的栋梁了。我俩却干着别人不屑的工作，还美个滋的说自己是医大出来的，真的给我们的同窗“丢脸”。

　　不上进的人，不只是我俩，我身边就有好几个。正值壮年、年富力强、经验丰富的年龄，却都辞退了原来的科长啊主任啊，退居到了二线，做起了喝茶看报纸的工作，美其名曰给年轻人机会。

年轻人当然需要培养，可主动的辞去职务，不只是因为高风亮节吧。我一个医生，在体制内体制外都可以发挥作用，他们专业的人才离开体制就等于荒废青春啊，我真想踢他们一脚。可是，未经他人苦，何必劝人善。这样的不上进，肯定有不上进的道理，无可厚非。

不上进也就算了，还经常拉着我不上进，没事就找我喝点小酒，打打台球，发发牢骚。我也是喜欢惯着他们，经常和他们在一起，我要是能进步，那可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这些不上进的人，到一起也许还有的聊，但凡有一个上进的同学在场，我们互不在乎的话题就可能被聊死。这边口若悬河地讲着中东战局俄乌战争，那边想着夜市打折的黄瓜西红柿，聊不死才怪。

不上进的同学，就让他们随遇而安吧，不要过度解读，也不用惋惜感慨。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活法，用不着都按照教科书式的设计。上进的同学值得尊敬，不上进的也应该值得尊重。

大道至简，无欲则刚，无为才能无所不为。我就是在“无为”中，有了时间可以读书，可以旅游，可以锻炼身体，可以陪伴亲人。

有的人是可以改变国家命运的，有的人是可以推动社会发展的，我们这样的人，其实就是凑个数而已，不给国家添乱，就是最大的贡献了。真的没必要天天自我标榜，更不要道德绑架，做好自己就行了。

其实，上不上进，我们也真的不是故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