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观者》俱乐部

方洪琨

《旁观者》俱乐部 <p class="ql-block"> 这些人或这六个人</p><p class="ql-block"> 抑或更多的人异口同声地在呼喊。</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我们社团的首席是来自伍斯特郡的一位绅士,他出身一个古老的家族,是位准男爵,名叫罗杰.德.塞科弗利爵士。他的曾祖父发明了以他的名字命名的那支著名的乡村舞。但凡熟悉那个郡的人没有不了解罗杰爵士的才华与长处的。他是位为人处世方式极为奇特的绅士,但他的这些奇特均源自他的睿智,且相悖于世俗礼仪,这个中原由皆是他以为世人皆错,这种幽默并未给他招来什么仇敌,因为他从不刻薄与固执;他不拘泥于行事方式和虚礼形式,这反倒使他更容易取悦并帮助所有认识他的人。据说,他一直保持单身,原来他在爱情中曾遭遇过邻郡一个美丽而倔强的寡妇的拒绝。在那次失意之前,罗杰爵士可是大众口中的一位风流绅士,他常与罗切斯特勋爵和乔治.埃瑟里奇爵士共进晚餐。他头一次进城就与人爆发一场决斗,还在一家公共咖啡馆里踢了布利.道森一脚,只因后者称呼其为小子。由于遭受了上述提到的冷落,他一度心灰意懒,前后消沉了一年半之久。尽管他天性开朗,最终也走出了阴影,但他最终还是变得自暴自弃,并从此衣着随意。他继续穿着他遭拒时流行的同一款式的外套和紧身外衣。心情愉快时,他曾告诉我,那外套和紧身外衣自第一次穿上身以来,已经先后流行了十二次。据说,罗杰爵士正是在忘却了那位残酷的美人之后,他的个人欲望才开始变得极其低下。有传言说,他甚至时常打扰女性乞丐和吉普赛人,但他的朋友认为,这更像是玩笑而并非事实。他现年五十六,活跃,快乐,热诚。他在城市和乡下都有一个美满的家庭;他对人心怀大爱;他的言行很是令人快乐,以至于与其说他是受人尊敬,还不如说他更是受人爱戴。他的房客们逐渐都富裕了起来,他的仆人们看起来都是满心欢喜,所有的年轻女子都声称爱他,年轻小伙都乐意与他结识为伴。当他走进一户人家时,他会直呼仆人的名字,径直登楼拜访,边走边谈。我不能不提到罗杰爵士是位具备法定人数资格的治安官;他凭借非凡的才能主持了一次季度会议,而仅在三个月之前,他就因解释《狩猎法》中的一段条文而广受赞誉。</p><p class="ql-block"> 我们当中另一位颇受尊崇,极具权威的绅士也是一位单身汉,他身为內殿法学院的成员,是一个为人正直,风趣且独具判断力的人。他选择居住地更多是为了顺遂一位年迈而古怪的老父亲的意愿,而非追寻他个人的意向。父亲每次邮寄都会寄来与附近的婚姻条款,租赁和土地居住权相关的问题;所有这些问题他都会与一位律师约定一次性地加以回答和处理。他正在研究这些情绪本身,其实他应该在产生这些争论的人群中调查那些争议。他了解德摩斯梯尼和亚塞罗每篇演讲的论点,但对我们本国法院案件审理报告中的判决案例却知之甚少。从没有人把他看作是傻瓜,但是,除了他的至交,也没人知晓他风趣至极,机智无比。这种秉性立刻就使他既无私又很招人欢喜。由于他的想法很少是来自工作,所以大多都适于交谈。他的阅读品味对他所生存的时代来说有点太过严酷;他阅读甚丰,但认可的却少之又少。他对古人的习俗,礼仪,行为和著述的熟悉使他成为一个对当今世界发生在他身边的一切都非常敏锐的观察者。他是一位杰出的评论家,戏剧的演出时间即是他的工作时间。正值五点时分,他路经纽因街,穿越罗素广场,接下来就在威尔斯咖啡馆略坐一会儿,直至戏剧开演;他走进罗斯剧院前,会在理发店里擦亮皮鞋,給假发扑扑粉。有他在台下看戏,无疑是现场观众的幸运,因为台上的演员谁个不想取悦于他?!</p><p class="ql-block"> 下一位值得关注的是安德鲁.弗里波特爵士,伦敦城中一位精明过人的商人——一位勤勉不懈,理性坚定且阅历甚丰的人。他的经商理念高尚又慷慨,(就像每个富人通常都有某种狡黠的逗趣方式,假如他并不是一个富人,他的搞笑伎俩也引发不了多大的笑声。)他把大海称为“英国公地”。他对商务的方方面面烂熟于心,并且还会告诉你,靠武力扩张领土是愚蠢而野蛮的;因为真正的力量是通过艺术和工业获得的。他常常争辩说,如果我们能很好地发展我们的一部分贸易,我们就会从一个国家获益;如果再能做好另一部分贸易,我们当然就能再从另一个国家获益。我曾听他证明,勤勉能比勇猛创造出更为持久的收益,而懒惰毁掉的国家比战争更多。他满腹勤俭方面的格言,其中他最推崇的是“省一便士即赚一便士。”与一个明智的商人做伴要比与一个普通的学者做伴更令人愉快。由于安德鲁爵士拥有天生且不造作的口才,他话语的清晰明了所带来的愉悦同另一人的机智风趣全无二致。他凭一己之力发了财,并说英格兰也可以通过和他自己变得比别人富有的一样的简单方法变得比其他王国更富有;虽然我同时也可以这样说他,那就是,罗盘上并非只有一个点可以让他所拥有的那艘船顺风返航。</p><p class="ql-block"> 在俱乐部室内紧靠安德鲁爵士坐着森特里船长,一位有胆有识且又极其谦虚的绅士。他是这样一种人,本可毛遂自荐,然却不屑此道,邃无以将自己的才能展示給那些应该注意到此的人。他担任过几年船长。在几次实战和几次围城战中,他都勇猛异常,但因个人拥有一小块土地,又是罗杰爵士接下来的接班人,他放弃了这种生活方式,因为在这种生活中,倘若既非朝臣,又非军人要想升任到与其才干相称的职位那简直就是异想天开。我常听他抱怨,在一个很是看重才干的行业中无礼放肆却能畅行其道,胜过谦虚。当他谈到这个话题时,我从没听他口中蹦出过任何尖酸刻薄的措词,他只是坦率地承认,他离开这个领域,只是因为自己不适于它。绝对的诚实和完全规范的行为对必须要奋力穿越那个人群的他来说,这本身就是一大障碍,因为这些人和他自己都是在竭力奔向同一个目标,即努力谋得指挥官的青睐。无论如何,他都会以自己的谈话方式为将军们没按人们应得赏罚来论功行赏,或没有事先调查它而进行辩解。他说,“因为有心要帮我的大人物想要走进我时需要克服的障碍与我想接触他时需要克服的障碍一样多。”因此,他得出结论,一个人若想出人头地,尤其是在军事领域,必须克服所有的虚假谦虚,并且通过对自己的正当辩护,坚定地支持自己的庇护人应对其他竞争者的缠斗。他说,在阐明自己本该有的期望时的吞吞吐吐就是平民的懦弱,如同冲锋陷阵时的行动拉胯就是一种临阵胆怯。这位绅士就是以这样的坦率来谈论自己和他人。这同样的率真贯穿了他所有的谈话。曾经的军旅生涯让他的脑海中留下许多冒险经历。追述这些亲历的冒险过往总是能使同伴们快乐无比。因为他从不骄横傲慢,尽管他已习惯于指挥地位远低于自己的人;他也不因习惯了服从地位高于自己的人而变得唯唯诺诺。我们这个社团除了不可能出现一群幽默家外,那是因为我们对社会上的风流韵事和时尚娱乐全然不知,我们中尚有风度翩翩的威尔.哈尼康先生。就年龄而论,他业已是一位步入岁暮的绅士,怎奈他向是注意身体保养,且又一路运气极佳,以致岁月在他身上几乎没留什么印迹,无论是额头上的皱纹,还是脑海中的记忆。他身材高挑且匀称,又深谙男士取悦女士的交流技巧。他毕生衣装考究,对四季着装习惯了然于心如同别人熟记人头一般。当有人对他讲话时,他总能微笑倾听,并不时报以爽朗笑声。他了解每种时装款式的演变史,并能告诉你,我们的妻女是从法国国王的哪位情妇那里学来的那种盘发招术,那种头巾佩戴的妙招;谁的弱点是用某种裙子掩饰的,又有哪位一味想炫耀双脚的虚荣心使得某年连衣裙的那一部分裁剪得那么短。总之,他所有的谈话和见闻都能与女性世界扯上干系。当另一位他这个年龄的人向你提及某位大臣在某个场合说了什么时,他会告诉你蒙茅斯公爵在宫廷跳舞时,某位女子当时就对他起心动念了,另有一位女士则在公园看到他率先走在军旅队列前面时即刻就被他吸引了。在所有这些重要的关系中,他几乎同时收到从某位著名的美人——即现任某某大人的母亲那里投来的一个柔情万千的一瞥和扇子的轻柔无限的一拍。如果你说到一位在议会中曾说了句生动有趣的话语的平民青年,他会立即接话道,“他血统纯正,汤姆.米拉贝尔就是他的亲生父亲,那个无赖在那件事上欺骗了我。”那个小伙子的母亲待我如同唤狗一般,她比我曾追求过的任何一个人都更加恶劣。他的这种谈话方式极大地活跃了我们的这群性格较为沉稳的人的交谈。而且我还发现,在我们所有人中,除了我这个寡言少语几近木讷之徒外,大家都把他当做那种通常被称为知书达理和仪表不凡的绅士来谈论。在不涉及女性的情况下,若要对他的品性下个结论,他可不失一位诚实,可敬的人。我无法确定是否应该把接下来要提到的这位算作我们这群人中的一员,因为他虽来拜访过我们,但只是偶尔几次,然而, 他每每登门光临时,总能給大家带来一种快乐的新鲜感。他身为牧师,通晓哲理,学识渊博,生活圣洁,教养高尚。他只是不幸体质虚弱,无法承受职务晋升带来的责任和事物。所以他在牧师中的境况恰似律师事务所中的顾问在律师中的地位一样。他心灵的正直和生活的完美为他赢得了追随者,就像雄辩的口才与洪亮的嗓音为他人带来提升一样。他很少主动引入话题;但我们都是如此高龄以至于他也觉察到,每当他置身我们中间时,我们都热切地希望他能开口谈论一些神学话题,而他也总是用极权威的观点来谈及它们。他对这个世界仿佛已了无牵挂,眼下正一心快步奔向他全部愿望所在的目标,在衰老和虚弱中还不忘构想希望的。这些就是我日常的伙伴。</p><p class="ql-block"> ——斯蒂尔</p><p class="ql-block"> 原文写于1711年3月2日。本文译自1944年民国中央大学外文学院《现代散文》,2024年八月南京</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