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 花 世 界——龙老汉自述,第二章:蓓蕾初绽.静待花开,( 四 )

果然

<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一九六一年的冬天,父亲从重庆北北碚回来了。那天下午放学回家,我一进屋就见饭桌上堆了不少东西,桌边地下有一个皮箱和两个帆布包。正在煮饭的婆婆说:“快去喊爸爸!在里屋。”……</p><p class="ql-block"> 我把目光移向里屋,爸爸扶着门框正看着我呢!我呆呆地看着那熟悉而又陌生的面孔,极力在记忆中寻找爸爸当年的身影。面庞没有那么白皙俊朗,嘴上和下颚有点黑胡子了;好象个子也矮了些(那是因为我长高了些);头上戴着一顶蓝色帽子。我痴痴地回忆,爸爸却微笑着向我走来:“哟!长这么高了。”,我怯怯地喊了声“爸爸!”。他一手摸着我的头,一手拉起我的手到饭桌前说:“这是水果糖,重庆冠生园的。还有上海的,米老鼠奶糖……。用你姑姑家几个月的供应票才买了这一盒。”,他打开桌上的一个纸盒,盒子里有纸包着的花花绿绿的糖果🍬。那时侯我们时兴收集各种糖果纸,重庆冠生园的糖果纸我集得有好多了。上海的糖纸很少,米老鼠奶糖的纸只有两张。一下子有了这么多的上海米老鼠糖,我高兴极了。</p><p class="ql-block"> 爸爸刚回来的一段时间,每天一大早就带我去跑步。先去大操坝的跑道上跑一圈,从东门出去又沿文化街跑到凤凰头,当时这里是小城的中心点,往右是上后街,往左是翠屏路。翠屏路是全城最热闹的街道,从凤凰头一直通到南门码头,两边的商铺一家挨着一家,最大的百货商店、最大的餐馆(那时叫食堂、饭店)最大的电影院、糖果店都在这条街上。最近新开了一家甜食店(就在婆婆卖玉镯那个当铺的旁边)大门匾上写着“国营甜食部”几个字,那里面有豆浆、油条、包子、馒头,还有五花八门的糕点和八宝粥。我们在那里一人吃一碗八宝粥和一个馒头,或者吃一碗豆浆和两块蛋糕,然后再慢慢从上后街转大北街回家。</p><p class="ql-block"> 爸爸还带着婆婆、妹妹和我吃了一次“白糖元尾”。那是一天中午第三节课,我正在做写字作业,李长玉老师走到我身旁说:“你爸爸在外面等你。你快去,作业下午来交”。我很惊讶,赶紧收拾好书包走出教室,爸爸正在教室门外,他牵着我的手边走边说:“婆婆和妹妹在门口等,我们去馆子吃一样好东西”。</p><p class="ql-block"> 我们一行四人从学校大门右边走出西南顺城巷进入翠屏路,没走几步就到了当时城里最大的餐馆。一块黑漆大匾挂在门檐正中,大匾上“一品香”三个鎏金大字闪闪发光。门柱上一块白底黑字的挂牌上,竖写着“国营达县一品香饭店”。进了饭店,里面没几个顾客。我们围坐在靠柜台边的一张圆桌。不大一会儿,穿白围裙戴白帽子的一位服务员吆喝着“白糖元尾来咯!”,随即把热气腾腾的一个大盘摆在了桌上。</p><p class="ql-block"> 一股香香甜甜的气息扑面而来。哇!这“白糖元尾”满满一大盘,湿漉漉油津津……我不禁咽了一大口口水。不是我太嘴馋,只因那时才撤销大食堂不久,口粮不足,蔬菜奇缺,要靠野菜、树叶充数才能不饿肚子。一个月每人供应三两菜油;逢年过节供应三两猪肉,还要早早的去排队才可能买到带膘的肥肉。</p><p class="ql-block"> “白糖元尾”是用挨着猪尾巴根最近的臀部肉,去皮去骨去瘦肉后的肥膘肉,沥水后切成两厘米见方的小坨坨,下热锅翻炒至油汁滲出再混合白糖制作而成。看着面前那白里透点微黄,油腻腻香喷喷甜滋滋,还冒着热气的“白糖元尾”,莫说逢年过节才能打一回牙祭的小孩子,就是大人也会忍不住直咽口水。</p><p class="ql-block"> 我直勾勾的盯着爸爸手上的筷子给婆婆面前的小碗里夹了四个“白糖元尾”,给我的小碗里夹了三个,给妹妹的碗里也夹了三个。婆婆拿起筷子从大盘里夹了好几个放到一个小碗里对爸爸说:“给美英带点回去尝尝!”(美英是我母亲)。然后对我们说:“一起吃!”我就立即动了手。婆婆口里没牙,进口的东西全靠牙龈慢慢蠕磨;爸爸大多时候就微微笑着看我和妹妹。我和妹妹是一口一个不间断。很快,大盘里的白糖元尾就一扫而光了。爸爸夹了一注什么菜抹净盘底的汁放在嘴里……。</p><p class="ql-block"> 那天我们在“一品香”还吃了些什么一点也不记得了。可那“白糖元尾”却让我至今回想起那个味道来还满口生津。</p><p class="ql-block"> 爸爸回家后,家里的布局很快也焕然了一新。首先,经过厨房和饭厅的那条排水阳沟用石板盖严实了,变成了看不见的下水道;偏房屋顶的瓦全部进行了翻盖,添了一些新瓦,滴水屋檐改成了流水檐沟,让雨水能顺沟流出,落入公用大排水沟;拆除了厨房当中用二煤炭烧水、做饭烤火的地炉子,在后门口靠北墙的角落修了一座有烟囱的三孔煤炭灶;厨房和饭厅用篾巴巴间隔起来了;泥土的地面也用河沙、石灰、二炭灰混合搅拌起来铺垫了厚厚的一层。这些都是爸爸和乡下舅舅家的三个表哥一起做的,我也做了点递瓦铲灰的活儿。</p><p class="ql-block"> 家里焕然一新后,早就盼望着的新年也快到了。学校放了寒假,我带着妹妹在一些修房子的地方寻捡被丢弃的半截砖头,为的是等过了年把家里的木板墙壁换成砖墙。有几家邻居已经换了,显得格外美观。爸爸说,半截砖不论是大半截或小半截,只要端头四个角齐全的都行,两快半截算一整块,给一分钱。我们捡砖的劲头更大了,就是在外面玩耍的时候见到也捡回家。春节还不到,我们捡的砖在后园里已经堆叠起了一大堆。</p><p class="ql-block"> 1962年的那个年,也许是人人都过得最开心快乐的年。“腊八节”那天,母亲用三表哥从乡下送来的糯米、绿豆、红豆、花生米加上红苕、莴笋杆、豆腐干切成的颗粒熬了一大罐儿稠稠的“腊八粥”。傍晚,在汽车四十四队帮亲戚带小孩儿的姐姐也回来了。全家六口围坐餐桌美美地吃了一顿腊八粥。</p><p class="ql-block"> “过了腊八就是年”,几天之内,凤凰头翠屏路口、通川桥头、老车坝柴市街口、大东街口、大西街口,渐渐堆起了竹竿竹块儿和柏树桠。那一堆堆竹竿竹块儿和柏树桠被渐渐地撘成了一栋栋绿悠悠的大牌坊。牌坊上又粘贴或绑扎了许多用五颜六色的皱纹纸做成的大大小小的花朵。</p><p class="ql-block"> 凤凰头翠屏路口的牌坊是最大最好看的。四个方型大立柱把整个街口分成了三道门,中间的门有两个大人并排平伸双手那么宽,两侧的门比大门小一半。大门的梁分两层,顶层梁上插着八面红旗,红旗下是“欢度春节”几个黄灿灿的大字;二层梁直连着两边小门,梁上插满了比红旗小一半的彩旗。大门的两边柱子贴着对联,门高字大,要站在远处才能把那对联看完。我那时候识字不多,对联上的字认不全,大约是诸如“春风浩荡全国形势无限好,红旗招展各条战线气象新”、“增产丰收粮食是基础,繁荣兴盛农村正日新”一类的吧!</p><p class="ql-block"> 住家人户一般是要腊月三十(或二十九)吃过团年饭后才贴春联。内容基本上是 “人寿年丰”、“五谷丰登”、“六畜兴旺”之类的。也有写“勒紧裤带跨纲要,厉行节约过日子”、“粗茶淡饭瓜菜代,勤俭持家不忘本”的。我们家的春联是爸爸自己买红纸写的,“欢声笑语辞旧岁,喜聚一堂迎新春”,横批“阖家快乐”。</p><p class="ql-block"> 腊月三十天中午,当文化街天主教堂楼顶上的大钟“铛—铛—铛—”有节奏地响起,餐桌上已经摆好了蒜苗炒腊肉、芋儿红烧鸡、糖醋鱼、咸烧白、喜沙肉,还有豆腐、胡萝卜、大白菜、酥肉混合而成的什锦罗汉汤、还有炖过腊肉的干萝卜卷汤……,木制罐架上有满满一铁罐儿白刷刷且香气腾腾的大米干饭!</p><p class="ql-block"> 钟声“铛—”了十二下,团年饭开吃……</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 待 续 五 )</p> <p class="ql-block">,</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