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过小村

了·

又一年中元，又一季秋风拂尘意，思念频起，故人已去，唯念及，无处觅。

对自己说好不流泪的，还是没能忍住。夜晚的风吹过我，一丝寒噤突然间传遍了全身，坐进竹椅，身子缩成了一团，拿了件薄薄的衣衫披在肩上，远处的月光皎洁明亮的挂在苍穹，近处的灯火摇摇曳曳荡在风中。

思绪有一些紊乱，控制不住那些穿透年生侵袭而来的人事，事落秋处，人去春山。

唯有我还记得曾经的鲜活，像做了一场久远的梦，梦到繁花似锦处，那些年轻的脸，一个一个灿烂的笑着出现在我眼前，和我说着从前的事。

那时，我不明白寂静是什么？总觉得，日子是热闹的，爱的人都在身畔，光阴啊是知足又简单。

一晃多年后，我只剩下寂静与孤单形影相伴，小村里年年秋风起，家早已破落不堪，衰败的屋檐还留有那些年残缺的记忆，飘摇在梦里。

中元节前夕舅舅家的阿姐回村去祭祖，给外婆和舅舅上坟，顺便拍了几张老院子的照片发在了朋友圈，在那些隔着距离，隔着光阴定格的影像中，影影绰绰的旧年景飘来荡去，仿若隔世的一切都活过来了。

那年舅舅还年轻，爱笑，又特别孝顺，疼姥姥，疼母亲，更心疼年幼的我们，常常带上好吃的骑上好几公里的路来看我们。

那时，我和弟弟还年纪尚小，少不更事的孩子记不住多少事，但，总忘不掉舅舅妗子对我们的好，我不知道舅舅是怎么离开的，自从舅舅隐去尘埃后，我和弟弟便少了好多好多的疼爱，旧日年月凉薄不堪，温暖的事却深深的都烙印在了心间。

后来，姥姥也去世了，她大概是生病走的吧，那年，我在异乡，听到这个消息时，我疯了一样跑出去好远，直到腿部发颤，哭得红肿了眼，难过的好几天没有吃饭。可是我却没能回去见她最后一面。我总是遗憾，为什么那年，年少的我无能为力，为此无法将孝义承担。

总怀念，贫困年月里，姥姥把别人送给她的糖果藏进犄角旮旯，藏的严严实实，生怕被人发现后惦记。每次去看她，她总像变魔术一样生出甜来。我和弟弟开心的样子啊，掩都掩不住，姥姥变着法儿给我们做好吃的，把贫困岁月最珍贵美好的部分都毫不吝啬的留给了我们。

走过了经年岁月之长，我还能清晰记得舅舅的模样，可我遗忘了姥姥，一个小脚老太太的贫苦一生，被我束之高阁，尽管，在感情上，我仍是深情不减的怀念您，可我已不能清晰的记起您的样子。

三十年不长不短，却可以改变很多人事，姥姥，您没有见过我年轻的模样，转眼，我已至中年，发丝染了白霜，眉间皱纹频添，明明，我还年轻啊，怎么心理装着的净是些摸不着边的老事。

我想你们了，很想很想，想的今夜无限漫长，想的眼泪止不住的流。

母亲，您走的那一年还年轻，皱纹都不曾出现在您脸上，我是幸运的，早已活过了您曾经活过最长的年岁。

娘，您知道吗，这中元节气啊，隔着夜色苍茫，隔着大山大河，隔着回不去的村庄，我无限惭愧，都不能到您长满荒草的坟前跪拜祭奠，烧些纸钱，和您说说心里的话，您已经故去太久的岁月，久到我都快忘记您了。

娘啊，从前日子清苦，前半生，您跟着父亲受苦受累，糟心遭罪，您明智的早早告别了望不到头的苦难，走上了仙路，走进了繁花似锦里。

只是，这一世我哀叹，我们浅薄的母女缘分，仅此终结在我少小的年纪。

奶奶，您在天国还好么？想给您写封信，却不知寄到哪儿？求您，来一趟我的梦里吧，和我说说话，让我身心有依处。

您怎么就不要我了呐，您怎么就舍得呐，奶奶，自您走后，您让我身心俱疲的一生无处可寄，无处相依，漂泊多年后，内心的恐惧与沉疴始终形影不离的折磨着我，每每想到您，心就揪扯的疼。

最让我难以释怀的是我怎么都放不下您，我知道，我是没法和自己和解，和那个年少无力的时期和解，我总也不能原谅，那时您躺在病床上，被疼痛折磨的体无完肤，我却不能为您做些什么，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您受苦，看着您食不下咽，看着您痛苦无依。

最后，甚是凄冷又单薄的走进了黄昏里，您一生慈悲温良，吃尽了岁月苦头，到最后，依旧走的身无体面，上天是不公的，一个好人怎么就遭受这么大的罪孽。

后来，接触佛法，上人师傅说：“您前生的债还完了，今生修善果，一定会去往极乐之地。”

愿您安详的走向自在光明，走进繁花似锦之地，我会想念您，尽管您苍老的模样已成为岁月丰碑，成为我无法触碰的尘灰，我依然深深记得您，怎么能忘呢，那些年，您给予的像母亲一样厚重的疼爱，早就随顺血液循环不停地烙印在血脉，蓬勃每一次我活过的朝夕。

又一年中元节，我不能回去祭拜你们，就把我无法言喻的愁思寄托给秋风吧，它年年翻山越岭过小村，它也懂我潮湿的心思。

里面藏着我无处安放的思念，以及想对你们说的话，有好多好多年没有梦到你们了，如果，我是说如果，有可能的话，请来我的梦里，我们见一面吧，哪怕，山高水长，哪怕，就远远的看上一眼，我也知足，我已经失去你们太久了。

年月这东西，说出来挺短的，也就几十年，一眨眼一晃就过去了，可这没有你们的几十年，我过的是异常的艰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