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里的人生况味

【秋姗】

秋天里的人生况味（散文）

文/秋姗

一

秋末，风凉。 一轮秋色过，皑皑白雪至。

“西风飘一叶，庭前飒已凉。”不管你是什么人，每一个人都得接纳这样冷清的日子。季节也是一样，春夏的繁荣，得用秋冬的凋零寂寞来尝还。

月芽挑着屋檐，淡淡的月光下，我心平静，既不欢喜也不忧伤，就这样独坐在自己的秋天里，想着年轻时清晨的日升与黄昏的日落，思绪在繁花与枯枝间起落。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呀？我变得这样清心寡淡，没有悲欢，静静地与世无争、静静地缄默无语。这样的生活状态已经很久很久了。也许，当飞鸟落空、当生命在一场场秋事里缠绕搓磨，反反复复更迭的时候开始的吧。那时，我的心就已飘向了苍山远水，风轻云淡。

这个年纪，青春澎湃的岁月不在，没了果敢的决心和勇气、没了莽撞的冲动、没了对物质的渴望，没了追逐名利的虚荣，有的是对自然纯净的向往，对亲情的珍惜。不想搅进复杂的人事关系中去，不想得罪谁，也不想去讨好谁。只想听不谙世事的孩儿哇哇说语，小小的孩儿世界干净透明，那蓝色明亮的曈孔、天真的话语天使般纯洁，他让我喜欢、让我爱。只想听鸟儿鸣，听树枝摇曳的哗啦声，听风、听雨，看“枝迎南北鸟，叶送往来风。”天籁之音好美呀！我将日子过得简单，有雅兴了，去种种花草，欣赏一下花儿；发呆了，看看小鸟；肚子饿了就去做饭吃；想念孩儿了，去抱来亲亲他。偶尔，听妈妈讲讲佛经，曾经觉得佛经是迷信，但现在觉得佛经里藏着大智慧，经书里的道理一点一点地渗入到心里，心变得柔软，脾气也变得温和起来。我的生活颇有点“禅房花木深，小径通幽处”的意境。飘泊己久，收敛自已，回归自然，这样的日子未必不好。

二

人到中年，最可怕的是丧失生活的信心与热情，前些年儿子曾经对我说：“妈妈，你喜欢什么，就赶紧买，想到哪里去玩，就快去，不要等。等哪一天，你失去了购物的欲望，你不想出去玩了，你就老了。”而我现在几乎没了购物的欲望。那么，是不是意味着我也老了呢？我一遍遍地在心里问自己。我老了吗？我老的分界线在哪里呢？从孩儿长大成家，还是从波涛汹涌的流水归于寂静之时起，又或是当小孙儿喊我“奶奶”的时候开始。也许是吧，就是从这些时候开始，人生发生了巨变。岁月轮回中、人生在这样的悄然里不知不觉地完成了年龄的转身，从年少到暮年。

曾经笔拙，纵然热情似火、心有千言万语，却一个字也写不出来。而现在当我信手拈来纸笔，可以写一篇文章的时候，心却微凉了，我很想写一些温暖的文字，留给那些过往生命中的美好。比如，秋桂的芬芳、瑞丽热带雨林草坪上飘来荡去的秋千、小梅沙香园听涛的雅趣、还有那一树庭院中傲雪盛开的梅花，以及那些青春时的向往与约定。可当有些东西消失，春天远去之时，心里充满了对现实的概叹和对青春岁月的怀念。此刻，却再也写不出一篇通透着美好的文稿。时过境迁，有些话过了说的时候，在将来的岁月里就再也不想说了。尽管花儿还是依然娇娆鲜艳，但在心里，已经变了模样，感觉也跟着变了样。经历过的往事成了生命里的胎记、人生的永叹调。我能做的，只有深思、悔错和珍惜。

秋天、中年，两个不同的概念，却休戚相关。有人说：“人生的秋天是收获的季节，这时的人们，物质颇丰有了积蓄，儿女也长大成人了，当母亲的可以在家里母仪天下，做父亲的可以为儿女指点江山，人生最幸福的阶段莫过于秋季。但也有人这样形容人生的秋天：“秋风秋雨愁煞人。”我想，两种对于秋天的认知都应该是兼而有之的吧，秋天对于每个人都会有不同的感悟。我们不能因为秋天的萧瑟说它不好，我们也不能因为人的落没衰老就说中年不好，每一个阶段都有它的利弊。

三

一个有着显赫身份衣着光鲜亮丽的人，日子不一定过得幸福超群，而一个落魄潦倒的穷光蛋，不一定生活得不幸福。扒开每一个中年人的内心，你会看到他们的沧桑与囧态，他们的种种纠结与不堪，他们的故事，何尝不是平凡世界中你、我、他的故事。

在黎明前醒来的很多个时刻，我都会打开手机和一个小时候一起长大的邻居姐姐聊天，因为我们都知道对方已经醒来，但还未起床，我们拿着手机躺在床上海阔天空地聊天。有一天，姐姐告诉我，她离婚了。我大吃一惊：“真的还是假的，曾经你们感情多好呀，儿子又是教授，副主任医师，家庭那么好，你们为什么要离婚呀？”我问。

姐姐用平静的口吻说：“是真的。感情再好，也经不起生活的搓磨呀，我们这年龄，感情早已荒芜成了远方的田野，一个女人再温柔的性情也抵不过别人眼里金钱的魅力。”从姐姐结婚到现在离婚，我一路看着，觉得他们风风雨雨几十年走过来，实在是不容易。我打心里愿意他们能重归于好，我努力地劝慰姐姐。

“姐姐，不要轻易地去解构现在的生活，彼此多些忍耐，多些包容。你想过没？你们轻而易举地离婚，这个年龄，你们拿什么来高歌前行？离婚，各自再涅槃重生吗？哪有那么容易的事。离婚的先决条件是要有足够重建生活的信心，也包括物质条件和身体健康，你们还有这样的信心与条件吗？”

姐姐无奈地说：“是他要离的，我随他的意。其实，只要想起自己渐渐老去，孤孤单单一个人我就害怕，我也不知道将来要怎么过下去？”姐姐一直都是一个沉稳的人，我相信她同意离婚也是无可奈何。好在姐姐身体健康，目前一个人生活暂时无忧，那么，以后呢？是不是要一个人在四面楚歌中度过余生呢？

于我自己，从来没有想过离婚。尽管有些时候，生活不尽如意，磕磕碰碰也是常有的事。但我清楚地明白一点，我不可能去重建一个全新的世界，我也没有勇气把现在的生活全部推倒，人的记忆不像鱼，只有几秒钟的记忆，几十年风雨同舟的感情怎么能说忘就忘呢？一个重感情的人是不能够从几十年的生活中把自己完全剥离出来的。不管好坏，中年人生，真心真意过一生是根本的原则。

四

读张爱玲的《留情》，给我留下很深的印象和感悟。《留情》里，主人公米先生和敦凤是一对典型的老夫少妻，年轻时的米先生在讲究匹配的条件下，找了和自己一起留洋的前妻，但夫妻之间并无多少感情，最终和前妻的婚姻以离婚收场。后来年龄渐渐大了，经人介绍认识了风韵犹存的少妇敦凤，米先生心仪敦凤的年轻漂亮，敦凤中意米先生的经济实力。就这样，一对半路夫妻为了生活凑在了一起，他们的婚姻完全是为了生活。《留情》整篇小说围绕敦凤回娘舅家这桩小事而写，敦凤精心准备了米先生爱吃的菜，没成想米先生说要到前妻那边去看看，前妻病的不轻呢。敦凤心中不悦，但又不好说什么，便去了娘舅家。米先生本要先去看前妻的，反倒是跟着敦凤去了娘舅家。换做以前，米先生我行我素，根本不会在乎对方怎么想，如今，他学会了迁就妻子。看望前妻、迁就娇妻，这便是米先生心中的还存留的感情。米先生中途去看了生病的前妻，又回到娘舅家接回敦凤，不得不说米先生真的是一个有情的男人了。小说不长，但小说把敦凤和米先生的心理描写得淋漓尽致，使人们从这个小小的片段中窥见了一对中年夫妻的婚姻全貌。寒冬，微雨，车子一路向前，敦凤和米先生肩挨着肩，虽然隔着几层衣服，米先生感觉到敦凤的温柔，敦凤感觉到米先生的安全，他们俩风雨同行，互相关爱。

小说告诉我们，成年人的世界很难，有些事情虽然心意难平，但需要将就与妥协。人活到中年，经过生活磨难，谁不是千疮百孔的，而生活需要平静，夫妻儿女之间需要互相怜惜，如果家人之间连仅有的怜惜也荡然无存了。那么，也便失去了生活的温暖和意义了。

拿起书，在字里行间读别人的故事，道理看得清清楚楚，方向也看得明明白白，而唯独在生活中做自己，有时却活得稀里糊涂。

中年以后的生活与年轻时的想象一点也不一样，甚至背道而驰。三年疫情阻挡了我们出行的步伐，沉重的步履也成了不可远途跋涉的原因。爱人还是那个人，他还是那么善良重情义，只不过多了些暴躁的脾气，唇枪舌战之后，我笑着问他：“我们两个生离死别，几经波折，走到今天，为什么因为一点小事就要争吵，我们就不能彼此迁就吗？是不是我们的感情不够深呀？”憨厚老实的男人不吭声，他用沉默来回答我。我也知道，他一肩挑起家庭重任己是不易，再说，心情不好的时候，谁没有脾气呢。

人生过半，很多人擦肩而过，这些人中，有的背信弃义恩断义绝。而有些，你以为可以天长地久的，转眼之间就南辕北辙。 人生有太多的苟且，能做就去粉饰太平吧，风起云涌的人生已经不适合我们。

看过很多的精神癌症，三年之痛，七年之痒，以离婚告终，还有那些奄奄一息的家庭，每每听到或者看到这些，我便心生惋惜。遗憾的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你不是当局者，你不能去扭转乾坤。

相濡以沫一起走过春夏，走过秋季的夫妻，来到寒彻冷骨的冰河世纪，是携手前行还是回头退缩？一起走下去的夫妻心里想的是什么，是为了天长地久的爱情吗？那些退缩的夫妻，心里想的又是什么，是大难临头各自飞吗？其实，夫妻之间，没有多复杂，不用为绝境而绞尽脑汁、痛哭流涕，也许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呢。该留情处且留情，这是人性的善和美。

人生，我候你江湖厌倦，你守我日落黄昏，彼此约定成俗，如此，才是美好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