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在四川,在我小的时候,家家户户都有一大坛子老坛泡菜,我家也有一坛,将近一米高,从我记事起就在那里。坛子里有小米辣、蒜瓣、老姜、嫩姜、茭头、豇豆、胭脂萝卜、一种忘了名字中间鼓着一个包的青菜梗等等等等。坛子里的泡菜陪伴了我一整个童年,直接取出来下饭,切了炒菜炒肉,或者是晚上吃面舀入一勺泡菜汤拌面等等等等。我印象最深刻的,是妈妈做的泡菜汤煮草鱼。</p> <p class="ql-block">村子里没有大河,有一条小溪蜿蜒而过,宽不足半米,深不过脚背,螃蟹有,小鱼也能偶尔见着,就是没有大点的鱼,想吃鱼只能去买。妈妈一直囊中羞涩,买鱼只能重大场合,比如团年,比如我考上师范宴请亲朋,比如隔壁村子干堰塘活鱼半卖半送。</p> <p class="ql-block">妈妈常买的鱼是草鱼,到家的时候还活蹦乱跳,过几天吃就养在我们蓄水的石缸里,中午要吃的就养在家里最大个的木盆里。养缸里的时候,我去取水做饭,偶尔水瓢就能碰到鱼头,也能看到鱼尾甩出的水花。有一次那条鱼特别调皮,趁着我们熟睡的功夫跳出来看了看外面的世界,然后就再也回不去了。等到早上我们发现的时候,已经变成了死鱼,还是不瞑目的那种,可能它不知道,过不了几天,等待它的也是一个死字。</p><p class="ql-block">其他菜都差不多了,要煮鱼了。妈妈拿出一个木盆,摆在屋檐底下,从石缸里捞出那条毫不知情还依然摇头摆尾的草鱼,高举过头顶,往石头地面上狠狠一摔,在我的尖叫还没出口的时候,鱼弹了几下彻底不动了。妈妈抓住鱼的脑袋,按在木盆里,用刀从尾巴往头的方向刮鱼鳞。有时候鱼只是摔晕了,刮的时候它突然摆起了尾巴,身子剧烈挣扎,腥臭的水溅了围观的我和妹妹一身。妈妈只能又一次把鱼摔地上,做得多了她有了经验,鱼摔过以后再用刀背敲它的脑袋,确保不会再跳起来。刮完鱼鳞破开鱼肚,丢掉内脏,妈妈指着鱼胆告诉我千万不要弄破了,否则整条鱼都会苦。妈妈每次杀鱼都试图手把手教我,虽然那时候尚不知有个词叫做“见其生,不忍见其死。闻其声,不忍食其肉。”,但是我始终不敢去摔它,也不敢去刮它的鳞片,更不敢剖开它的肚皮,所以至今我也没学会杀鱼。</p> <p class="ql-block">妈妈把杀好的鱼清洗干净,剁成一小段一小段的,然后切成两半,放盐和泡菜坛子里的辣椒姜蒜腌一阵,倒掉析出的水,裹上一点红薯淀粉,放入已经高温的油锅翻炒几下,加入水和切好的泡菜丝大火煮。酸辣的味道刚刚出来,就被突如其来的水压了下去,随着水开始翻滚,鱼不再是我讨厌的腥味了,而是变成了香味,和着酸辣的味道直往鼻子里钻。我咽着口水又一次把头往锅里伸,汤这时候已经变成了奶白色,妈妈加入一些泡菜水,如果有葱就放些葱,没有就直接盛了让我端上桌去。当然,妈妈会留下一小碗鱼和汤给我和妹妹,我俩就在灶台上,你一口我一口的吃了起来,味很鲜,一点也不腥,肉很嫩,一点也不柴。写到这里,我的口水已经开始泛滥。</p><p class="ql-block">后来离开了四川,妈妈学会了清蒸红烧等等烹饪鱼的方法,她烧的鱼也不再只限于草鱼,所用的调料应有尽有,许是离开了四川的水,许是离开了四川的鱼,许是离开了家里传承了不知道多久的泡菜汤,我再也没有吃过儿时记忆里简单却独到的草鱼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