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2px;">我做第二段临时工,时间是1975年10月至1976年5月,这个工作机会是政府给予的。当时的广陵公社(现在称为街道办)奖励我配合他们动员上山下乡工作(工作人员第一次到我家动员,就把户口本交给他们迁户口了),将我安排在广陵公社下辖的社办厂做临时工。</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r></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2px;">广陵公社下辖工厂有好多,我被安排在了票夹厂——一个主要生产塑料钱夹的小工厂。该厂还有一规模更小一点的产品:注塑的塑料桶。</span></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2px;">票夹厂的厂房是过去一大户人家的古房子,前后三进。</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2px;">票夹生产整个工序主要有:塑料下料--大面烫花--大面覆膜--票夹成型--修剪包装。我当时被分配在最前道工序:下料。</span></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2px;">下料工作是个力气活。先将像布匹一样的大卷厚塑料布粗裁成大于票夹各层需要的尺寸,然后叠成二十多层,按模板的大小,一把握住如图形状的刀进行精细裁剪。</span></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2px;">这个微型的下料车间有三位女师傅,一位五十多,一位四十左右,还有一位二十大几,真正的老中青搭配。三位师傅都非常友善宽厚,谈吐优雅,笑容满面。我加入其中以后,她们都看我是孩子,从不给我工作任务,偶尔剪裁坏了票夹原料,师傅们也从来没有批评过我。这和我的第一次打工所看见的工人师傅完全不同。每天白班八小时,五毛钱一天。虽然没有蛋厂做工钱多,但是上班地点离家近、工作心情愉快。</span></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2px;">值得回忆的是,我遇见两位传奇式人物,那时称他们是“坏分子”。一老一少,一男一女。</span></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2px;">年轻的女的坏分子,就是我这下料车间三位师傅中最年轻的师傅小颜。她每周二的下午都要去广陵公社学习,汇报思想。</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2px;">小颜师傅身材高挑,皮肤白皙,五官精致,看上去不像干粗活重活的人。可是在车间里,她每天最早来车间,最晚离开。她比我们多做两件事,一是生火炉,二是磨刀。10月份的天气,凉爽宜人,但是塑料布开始发硬,难于裁剪。因此,车间每天要生火炉。炉子是个很大的汽油桶改制的,坏分子小颜每天提前来车间,用木材点燃煤球生火炉,晚上负责将火炉熄灭。车间里大概有五十把裁剪的刀,都是小颜师傅磨。</span></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2px;">当时我很好奇,这么一位外表温柔、勤劳吃苦的大姐姐,怎么就是个坏分子呢?对此,小颜师傅一点儿也不避讳,某个星期天,她邀请我到她新盛街的住处做客,讲述了她的故事给我听,那个淡定的描述,好像在说别人的事一样。</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2px;">小颜高中时学的是俄语,高中毕业就结婚了。不知怎么向往苏修,小两口决定卖掉了结婚的所有家具服装等物品,一路向北经过沙漠地带,经历了难以想象的饥渴,喝过自己的尿。最终跨越中苏边境,进入苏联国境。苏联边防军发现以后将小两口押解回国。丈夫判刑十几年,小颜当时已经怀孕,就判定为“叛逃敌国坏分子”,由公社(社区)监管。我遇见小颜的时候,她女儿已经八九岁了。</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2px;">我离开票夹厂至今,与小颜就没有任何的联系了。如今她应该是外婆了吧,说不定已经有了重孙辈的孩子。</span></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2px;">另一位坏分子,男性,当时大概四十多岁,姓张。好像在注塑车间,经常出差镇江。镇江有个生产卫生纸的厂,价格便宜质量好,深受女同志欢迎。坏分子老张每次出差镇江,都大包小包的给厂里女同事买卫生纸带回来,然后到各个车间给女同事送卫生纸。每次老张来我们车间总是笑眯眯的,特别和善。我没有与老张说过话,但是记得了他那又黑又长的浓眉和略微凹陷的深邃眼睛。</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2px;">有意思的是,在我读大学的某一天,在大学行政楼里看见了他!这个坏分子老张,正在办公室里用毛笔画着一幅巨大的春梅图。我惊讶地对他说“你现在在这里?”他仍然是那样笑眯眯的,手握着毛笔平静的说,“是的。”再后来,我在学校医务室见过他,医生给他开药方。从医生口中我听见了再次让我惊讶的话,“他是离休老干部”。人生就有这样的大起大落,老张(张萍水先生)用那始终平静的内心和微笑的外表对待,让人倾佩。也正因为他的豁达,九十多岁长寿仙逝。</span></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2px;">虽然几十年过去,这两位“坏分子”始终让我记忆犹新。我们来到这个世上,就是为了体验生命,经历那些有趣的事,遇见那些难忘的人。</span></p> <p class="ql-block"><a href="https://www.meipian.cn/557m2fv4" target="_blank">我做临时工(一)</a></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