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家老老张家的人情世故

丘山雨田

我是中年老男人，怎么能有“娘家”之说。错了吗？没有，与时俱进，如今呀，社会风俗变了，对那些被爱情冲昏，被老婆管制的现代男人们来讲，丈母娘也是娘，丈母娘不但是娘而且是管男人们新娘的娘。因此如今的男人们对丈母娘家的事再小也上心，娘家其他的事，更是管得多，干得多，听得也多，知道的也多，今天咱就说说咱娘家的这些事。

岳父家姓张，我家夫人给她娘家微信群起得名字叫“咱们老张家”，因此本文题目也可以叫老张的事。其实净是些老老张家的陈年旧事，这里讲出来，就像老岳父翻出来的陈酿，散发着耐人寻味的清香。

“我妹来北京了，带着两孩子，报得旅游团，行动受限，来不了咱家，我得去下榻的地方去看看他们”。

一天下午，正在休暑假当中学教师的我家夫人临出门时对我说。

“娟娟呀，真是的，她姐姐在北京，还报什么团？住在咱家，想玩几天就几天，想到哪里就百度，多方便呀？”

我是诚心诚意地说给我家夫人。

“再说，咱家硕硕小时候，人家还帮咱们带过呢？”

早年间，我在西安娶妻生子，刚结婚、要孩子的时候，妻妹娟娟还在闺中，刚从校门出来，有时也替岳母一两天从幼儿园接送我家儿子。因为我那时在现役，时间要求严，我家夫人学校教书，时间要求也很严格，根本没有时间全覆盖管孩子，岳母家人甚至亲戚们，都或多或少地帮过我带孩子，因此很是感念那个娘家人，现在孩子长大了，我们也举家来京奔二十年，见她们少了。有亲人从娘家来，不亦说乎？说实话，小姨子比我家夫人漂亮多了。

结婚后，才知道咱娘家是个大家族，故事多多，天南地北都有老家儿的亲戚。

其实这个妻妹不是岳母所生，是我家夫人叔叔家姑娘，我没有见过这个叔仗，听说这个叔叔年轻时是心灵手巧的木匠，长得也很帅，很可惜，年纪轻轻就得癌症去世了，婶母那时不满30岁，给婆家丢下孩子改嫁了。在当时的农村，娟娟妹妹自小成了没有人管的孤儿，襁褓中的她跟着爷爷吃百家饭，十岁左右爷爷也去世了，没有办法就被她伯父我岳父接到我岳母家养育，在农村妯娌之间本来事情就多，还让岳母帮她养娃，可见我岳母心善，我也佩服我岳父当家做主的魄力与家庭地位。从此我家夫人就多了一个妹妹，加上老大我妻哥，岳母就有了一儿二女三个孩子。

妻妹自然成长，上学毕业，结婚生子，与伯父伯母，哥哥姐姐，关系都很好，完全融入了这个家庭，懂事的她，虽然初中毕业，但在成长过程从来没有遇到青春叛逆、婚恋纠结等心理、生理问题，到什么年龄干什么事情，如今家庭幸福，一儿一女，儿子都上高中了，为庆祝儿子升学，带着一双儿女来北京玩。

“娟娟带了些东西，我给姑奶送过去些”。

夫人临出门给我说。

“看完姑奶，我顺便到娟娟他们下榻地方看看他们娘三”。

“好的，你给娟娟从咱家带些东西，带我问个好”。

说起我家夫人这个姑奶，才算是老老张家的故事，这个老太太是我岳父的亲姑姑，是我家夫人爷爷最小的妹妹，聪明能干，干净利索的职业女性，早些年间由于工作原因，随工厂单位迁居北京，现已八十多岁了，早已退休，老伴也多年不在了，独居一处不大的单位老单元房，有两个女儿，其中我家夫人的小姑，与我们年龄差距不多，聪明能干，是中国建设银行机关中层，也是北京长大的“北京大妞”，泼辣大方，萝卜不大，人家长在“辈上”，我们对人家尊敬有加，开口姑长姑短，人家也不拿长辈儿架子，与我们现在多有来往，我还到他们的延庆别墅，翻地种花。

小姑还给我讲起，早年间和同事们一起到西安姥姥家出差，姥姥姥爷不在，几个亲舅舅，竟然不知道应该去先看哪个舅舅，到哪个舅舅家吃饭。最后耽误了时间，哪个舅舅都没有看成。

说，我家夫人她们老老张家，祖辈一共四个爷爷一个姑奶。最小的爷爷，我岳父的亲四叔，非常很能干，建筑技术工人出身，大国企人中核建正式职工，参加过西北某核设施建造工程，结束后，被国家安置在安徽省会合肥市。我听说时很纳闷，想老人家为什么不选择在西安老家安置？老老张家人对我充满了神秘，让我充分好奇。

本世纪初，大约是2004年，我在中科大近代物理系读核物理专业研究生时，已经结婚生子，听说娘家有这么一个核行业领域的前辈亲戚，立马感觉非常尊重好奇，我利用个人课余时间找到并先行看过老人家，也为后来暑假我夫人和孩子来合肥，看她的长辈打了前站。也许是我夫人爷爷去世得早，我还是能隐约敏感地感觉到，这个老头和他哥哥也就是我岳父的父亲，关系不太好。当我一再表明自己身份与来龙去脉以后，老先生居然冷冷地加了一句“你找我干甚呢？”，搞得一时尴尬语塞，根本没有那种听到来自家乡、哥哥后人从家乡来看自己问候自己，那种应该、应有的激动和兴奋。当然尽管我能感觉出来老头热情话语中的怀疑与冷漠。但我也只好装傻，仅仅选择了接受老头语言中占据更多成分的热情与亲情那部分。

后来，我和老头热络地谈起，并一道回忆起我国核工业发展的艰苦历史，我俩谈兴很浓，一直越过开饭时间好多好多，还是兴头不减，当突然意识开饭的老先生，立马热情地为我张罗多加了两个硬菜，余热难销的老头还拿出他多年珍藏的老酒，不顾家人奉劝，非要和我这个所谓优秀的核工业后人，他的侄孙女婿喝上两杯。

后来回到西安，我一五一十地给岳母汇报了我们一家人在合肥两次看望四爷的经过。

岳母听后也非常欣慰高兴。

“你爸在时，和这个叔叔关系很好！”岳母面带回忆的笑意给我说。

我和夫人结婚时，岳父刚去世不久，尽管我家夫人有个哥哥，但我们结婚比妻哥早，我们有孩子后，岳母帮我们带儿子，一直和我们生活在一起，与这个半个儿子作姑爷的我关系很好。

“他俩都是村里的、大老家儿的明白人。”

岳母回忆道，岳父是当年西安技工学校毕业，读过些书，老头也是见过些世面、在外面混事的人，两人特别谈得来，家里家外有些事情，岳父不和他爹商量也要问计于他的这个小叔叔，可以想得出来，这对农村出来的小叔叔和大侄子之间的亲情是多么亲密，因为岳父是“老家儿”大家族的长子长孙，和他的这个亲叔叔年龄相差不多，一起长大的亲叔侄，有时关系超过父子也很正常。

“老张家人都是暴脾气，因为娟娟爸爸的丧事时，爷俩一言不和干了起来，亲叔侄干仗，在农村外人是不拉架的”。

岳母说，我岳父的暴脾气，与小叔动手了。我跟本不相信，因为岳父好懒是读书人，不至于动手打他亲叔，说是一个农村传统礼仪东西放得位置，俩人有意见分歧，我岳父年轻气盛，挣过叔叔，拉扯中他站了上风，按他的意愿放好了，后来也许是岳父他爹，混乱中，动手打过他弟弟，小叔叔忿不过，说是我岳父，作为小辈人他侄子打他，自此两个“老家儿”人分道扬镳。我相信这事是真的，一大家子人两个老的是亲兄弟，两个年轻的是亲兄弟，最小的走了，白发人送黑发人，大家心情都不好，爆发脾气与冲突都在临界点附近，这在当时农村人中还是很常见的，可见岳父和他小叔虽都是聪明人，但最终还是没有脱胎换骨地成为城里的“明白”人。尽管他们走出农村，但他们还没有完全走出他们的局限。

岳母和我观点一致，说是她和岳父刚认识时，村里人给她“打破儿”，说是这小子混账，暴脾气，我岳母看着，知书达礼，文质彬彬的白净的年轻时的岳父，咸阳国营工厂的工人，根本不相信，后来结婚后，长嫂比母，小姑子几个，婆婆死得早，新媳妇就承担起“老家儿”主母的角色，煮一大家子饭，做一大家子衣服，还要只照顾一个摊在床上只知道吃饭的傻小叔子（后来夭折了），脾气再好再贤惠再有涵养的岳母，在劳累极限时，一句不对，也会激发起岳父暴脾气的喷发。

善良的岳母，说着说着就眼泪爬叉，说自从嫁给老张家就没有个好。

我家夫人也符合着起他老爸的偏心故事。小时候妹妹跟过来，岳父对弟弟的遗孤，关爱优加，厚爱三分，不能让孩子有半点委屈，不管青红皂白，不管谁，不管为什么，只要和娟娟发生冲突和挣致，无论哥哥还是姐姐，家里家外，都是别人的错，他家娟娟都是对的。生怕冷漠了他家娟娟，视若己出，比亲闺女还亲。

现在看来，也特别能理解老岳父的表现，是无比正确的。

娟娟的健康成长离不开，岳父岳母老夫妻对孩子们无差别，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的关爱。

我家夫人说，小时候岳父来北京出差，不带她和哥哥，带两岁的妹妹穿着姑奶给买的漂亮花衣服，在天安门前照了相，让当时还不懂人事的我家夫人嫉妒万分，好长时间不理爸爸。

今天周末早餐，夫人边吃边和我说，“唉，昨天我硬生生地惹人家姑奶生气了”。

我家夫人遗憾地说，最先姑奶看到娟娟带给她的西安老家的特产非常高兴、激动。

其实娟娟当时来北京时年龄太小，还不记事，早就忘记了姑奶，临出门时只给姐姐带了点表达心意的老家特产，就没有想到想起北京还有个姑奶，是我家夫人觉得应该给姑奶分一些，也顺便看看姑奶，我觉得这真不是我家夫人自做多情，没事找事，冥冥之中，我知道一切都发生的，都是应该发生的。

“津津给娟娟捎去这五百元，姑奶有退休金”。

老太太激动得眼泪婆娑，可以想象看到听到他们老张家的后人和后人消息，要有多激动多高兴。

我特能理解老太太的心情，睹物思人，想到他的两侄子走得早，白发人送黑发人，娘家老张老家儿的后人，根里的亲人，想到娟娟的可怜，爹死了娘嫁了，跟着伯伯，还没有成家，伯伯也走了，老太太越想越伤心，真正动了感情，非要坚持让我家夫人给娟娟捎去五百元。

娟娟客观上命苦，外人看来是不幸的，但实际上她来岳母家又是她一生最幸运的。

“娟娟现在过得很好，一儿一女，没有外嫁，找了一个外地复原军人，在咱们村安家落户，正在赶上拆迁，娟娟她真的不缺钱！”

我家夫人坚决替妹妹当了回去，她认为老人退休金不高，生活节俭，小辈人应该孝敬，不应该再要老人的钱。

“不行不行，不收下，我心里过不去那个坎，晚上会让我更失眠！”

老太太带着哭腔坚定地说。

人类自然本能，都是老辈人亲下辈人，赡养老人是人类上升到社会道德层面的高级属性，无论如何，老太太都非常坚持，以至于都些发脾气。

“津津，怎么回事，让你捎你就捎，你不听话，你无权代替娟娟拒绝我！”

老太太真的非常生气动容，我家夫人也是遗传老张家的犟脾气，还是坚持不要，最后讨价还价，同意捎去200元，当场给妹妹打电话，也没有打通，也只好作罢。

离开姑奶家，我家夫人找到了妹妹一家人，娟娟给姑奶回了电话，说一些客套话，反正没有提到姑奶给钱的事，送走妹妹一家，我家夫人估计是总觉得哪里不对，才在饭桌上和我嘟囔嘟囔疏解一下。

我马上意识到这事的严重性，都是亲情惹得祸，敏感地感觉到，已经到了我不出马不行的地步了。

“当家的，你先问问娟娟回到西安给姑奶报平安了吗？”

我平静地给我家夫人说道。

“娟娟给我说了，估计她没有给姑奶说，两天已经过去了”

“现在汇报也不晚，真的不晚，你告诉娟娟，三点，记住了别漏项！”

我一本正经地给夫人说道，让娟娟马上给姑奶回话汇报：

第一，让娟娟报平安，安全回到西安老家，感谢姑奶的情义，收到姑奶200元其实是收到姑奶500元情。我知道姑奶的情义无价，不是钱能表达的，欢迎姑奶来西安，来咱村，来咱老家看看，就住在我家。

第二，让娟娟汇报一下，她现在幸福的现状，夫妻恩爱，生活富裕，村里刚刚拆迁，丈夫工作稳定，一对儿女听话，努力好学，老大儿子考上高中，正在报名，老二姑娘很乖巧上初中，一切安好，敬请姑奶放心。

第三，道个歉，来北京报团旅游，时间限制，安排饱满，姐家和姑奶家都没有时间去看，很是抱歉，看到小时候照片，我还记得姑奶给我买得花衣服。感谢姑奶一直对我的关心和挂念。顺便也汇报一下，娘家哥哥嫂嫂对我也非常照顾，家里村里有什么事，哥嫂也跑得快，跑得勤。现在咱这家里老人村里只剩下妈妈一个人，我也经常回家看她，她也老是念叨到北京看您老，伯伯在时他也老是念叨您的好。下次到北京，我和津津姐姐一块去看您。这次实在抱歉，下一次一定补上。最后诚挚欢迎姑奶来咱老家咱村看看！

我认真给我家夫人提了以上三点建议，大概意思是有了，就她家姐妹俩，采纳不采纳，教得戏儿，演得好不好谁知道呢。

我相信人间自有真情在，真亲情不用演，点到为止，自然流出就很好！

最后，愿包括姑奶、老娘、岳母等老人老辈人都健康幸福！时时有人念有人想，想谁就见谁！

让世界充满亲情之爱！

血浓于水，娟娟妹妹说长这么大就见过奶奶一次，当时年龄还小，不记事。娟娟早就被电话线传来的姑奶血脉亲情融化，也感动热泪盈眶，说不出话来。

我家夫人得知娟妹当日到西安就给姐姐姑奶报了平安，姑奶一直舍不得放下电话，通话时间超过一个小时，真正亲情可以穿越时空穿越代沟，娟妹说，她给姑奶汇报的，姑奶想听到的，远比我建议内容与文字多得多，深刻、深邃的多，里面最多的是无法用文字和语言能准确的人间最美好最真挚的骨肉亲情！

然也，我真的被感动了，到头来，是我这个姓吴的外姓人想多了，自作多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