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母亲八十岁的照片</p> <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今天是甲辰年七月十五,中元节。</p><p class="ql-block">与姐姐姐夫相约,提前几日去墓地看望了母亲。掸尘,献花,上香,祭奠,悄声念叨:妈妈,托您的福,爸爸身体挺好,我们都好,您在那边不用操心了,自己好好享福吧……</p><p class="ql-block">我的母亲是在壬寅年腊月十五离开我们的,公历2023年1月6日。按农历算,今天是她离开我们整整一年零七个月的日子。</p><p class="ql-block">母亲走后,我不再阅读任何悲情的文章,不看悲情影视剧,努力不去想任何不开心的事,逃避一切可能勾起回忆的事物,努力寻找生活的些微乐趣,刻意将自己装扮成一个看上去阳光快乐的人。</p><p class="ql-block">但是,母亲啊,为什么我的生活中,您无处不在?</p><p class="ql-block">一年零七个月来,我一次一次告诉自己:不用去想她,不用去想她,小时候你挨打最多啊。彼时的妈妈是一个对孩子们毫无耐心,没有一点点女性温柔,脾气非常暴躁的妈妈啊。她从不打扮,不追求生活品味,她像男人一样扛一袋面上楼,每天起早贪黑不知疲倦地劳作着,做不完的饭,擦抹不完的灰尘,洗洗涮涮,缝缝补补,干也干不完的家务,上也上不完的班,发也发不完的脾气。唉,那时候的女人,太可怜。</p><p class="ql-block"> 妈妈五十三岁时查出了糖尿病。她坐在医院诊室外失声痛哭的样子,我始终忘不了。大概是从那时起,也许更晚一些,妈妈仿佛变了个人,每次我回去,她都会喊“宝贝”,热烈,真诚,掏心掏肺,她不尴尬,也不管你是否尴尬。之后的二十几年,盼孩子们回去,一起吃一顿好饭,给孩子们蒸馒头、包包子、包饺子,冰箱里冻好,拿走了再补上,成为她与爸爸的主要工作。</p><p class="ql-block"> 2017年夏秋之际,妈妈的性格再一次发生巨大变化。那一年,她不幸罹患阿尔兹海默症、帕金森综合症。逐渐出现手抖、腿颤、走路不稳,时而清醒时而糊涂的现象。仅仅过了两三年,妈妈的病情不可遏制地严重起来,她称呼自己的丈夫为爸爸,喊我“姐姐”……或住院治疗,或在家打胰岛素针,早晚服用十几种被切割成四分之一三分之一二分之一的药物,成为一种生活常态。直到新冠疫情蔓延,妈妈不幸感染,反复发烧,肺部严重感染到“白肺”,无力回天。</p><p class="ql-block"> 妈妈生病期间我用手机做了简短记录。不忍再读。</p><p class="ql-block"> 12月20日晚八点半,妈妈体温38.1度,爸爸体温37.6度,妈妈吃了一粒布洛芬,爸爸嗓子疼吃了一袋穿心莲冲剂(下午五点已吃过一粒布洛芬)。晚上十点半,妈妈睡下不到一小时就要去厕所,睡前穿着纸尿裤,还干净着,她要求脱下来。仅仅过了半小时,妈妈再次起床上厕所。晚上十一点半,妈妈体温38.1度。物理降温,妈妈出了汗,睡得安稳了一些。</p><p class="ql-block"> 12月21日凌晨一点前后,爸爸体温36.4度,妈妈体温37.8度。凌晨两点,妈妈出汗厉害,热得盖不住被子,体温36.7度。凌晨两点四十分,喊醒妈妈喝一杯水,上厕所。我体温可能也有点高,四肢酸痛无力,扶她上下床需十几分钟。凌晨三点十五分,妈妈右边胳膊压痛,喊疼,拍打后缓解。凌晨三点五十分,妈妈再次喊右胳膊疼,拍打揉搓后缓解。凌晨四点半,妈妈上厕所,喝热水。早六点半,爸爸体温36.5度,妈妈37.3度。爸爸吃一粒布洛芬、一袋穿心莲。早七点半,测妈妈血糖值为21.1。二老食欲正常,饭量不减。上午八点半妈妈测体温36.9度,吃一粒布洛芬。两人整天以昏睡为主。醒来敦促他们大量喝水。晚上六点半爸爸吃一粒布洛芬,八点半妈妈吃一粒布洛芬。晚上九点,妈妈体温37.5度,爸爸体温37.4度。九点半妈妈睡下,十点十分要起床上厕所。她人迷糊,也许是发烧的缘故,或是常年服用药物的缘故,想要扶她到床前的坐便椅,但她从床上坐起后穿鞋费劲,身体佝偻成圆形,抬不起上身,腿上脚上无力,完全挪不动步。身子重,扶着床滑坐到地板上。尿到了地板上。想扶她起身,但她一是惊恐害怕,二是腿脚无力,无法配合,我汗如雨下,用尽各种办法也无济于事。只好喊起保姆小王,让妈妈脚蹬床边,我与小王左右搀扶,同时发力,才勉强扶起她。转眼已过去半小时。我的腰痛到不能直立行走。</p><p class="ql-block"> 12月22日零点前后,妈妈再次想要起床上厕所。她浑身绵软无力,扶坐费力,起身更加费力,腿脚不听使唤。用力扶抱,慢慢挪动,移她到坐便椅上。小便后扶回床上给她喝了几口水,又扶她躺下,拿体温表放入她腋下,仅两分钟,她试图坐起来,说,上厕所呀。再次扶她如厕。体温重新量过,37.8度。零点四十分,其实这次睡下也不过十几分钟,妈妈说嘴干,要喝水。拿吸管喂水三四口,湿毛巾物理降温。一点十分,要求上厕所。起站不稳,腿软如棉。我从后面抱紧妈妈,她几次要跌倒,瘫坐在我腿上。妈妈的汗水浸透了我。如厕后,妈妈同意穿纸尿裤。帮她穿好,喂水七八口。希望这次的纸尿裤能够起到作用。凌晨两点,妈妈的额头身体大量出汗。她喊,我嘴里都是口疮,疼。她掀开被子数次,汗湿衣被。不断给她盖被子。两点半,量体温,37.6度,打一盆热水,擦洗降温。四点左右,妈妈要求起床去厕所,劝解无果。艰难扶起,脱掉干净的纸尿裤,小便。妈妈身体软,行动无力,昏昏欲坠。四点二十五分,量体温36.5度。五点半,起床。穿衣服需十分钟。搀扶走路也比较费力。六点半,爸爸体温36.6度,妈妈体温36.9度。爸爸六点半吃布洛芬,妈妈九点半吃布洛芬。白天爸爸体温正常,妈妈喝水多、睡眠多,多尿,体温正常。爸爸晚六点半吃布洛芬。晚上八点半,爸爸体温37.2度,妈妈体温36.5度,九点半吃布洛芬。妈妈前半夜睡的比较安稳,没有要求起床。</p><p class="ql-block"> 12月23日凌晨一点左右,妈妈出大量汗,给她喂水,擦洗身体。凌晨两点十分,出汗多,再喂水。两点四十分,再喂水。体温正常。早晨六点半爸爸妈妈体温正常。服用长治制药厂的去瘟汤药。中午爸爸妈妈体温正常。晚上七点二老都服用长治汤药。爸爸体温38度,妈妈体温37度。晚上十一点,妈妈不愿用纸尿裤,要求起床,劝说二十分钟无果。起床脱纸尿裤,上椅架厕所。喝水。十一点半,爸爸体温38.3度,喂水,用温水帮他擦洗身体。</p><p class="ql-block"> 12月24日,凌晨零点三十分,妈妈体温37.6度。再次给爸爸擦洗降温。妈妈情绪不好,骂人,不睡觉,尿到地板上。坚持去厕所,反复起床多次,扶妈妈去厕所。睡下,她痛苦地喊“妈妈,妈妈,妈妈……”,情绪波动很大。凌晨一点半爸爸体温38.2度,自诉不难受,继续物理降温。两点半妈妈要起床,上厕所。喝水,躺下,三分钟,起床,穿衣服,上厕所。坐沙发上。三点十分给爸爸测体温,38.2度。喂水,擦身体。三点半,妈妈喝水,上厕所,又合衣睡下。四点十分,扶妈妈起床,上厕所。四点半,妈妈喝水,上厕所。四点五十五分,扶妈妈上厕所,量体温36.4度,给爸爸测体温38.3度,喝水,热毛巾擦身体。五点二十分,扶妈妈上厕所,喝水。坐床上。五点四十五分妈妈上厕所,喝水。五点五十分,妈妈上厕所。六点五分,妈妈量体温36.7度,继续服用长治去瘟汤药。六点半,给爸爸量体温,37.6度,喂水几口。给爸爸熬了五虎汤,八点体温36.8度,继续服用长治去瘟汤药。</p><p class="ql-block"> 12月24日晚大姐陪侍。二老持续高烧,服用连花清瘟胶囊、阿莫西林。当晚妈妈体温最高39度,爸爸体温37.6度。</p><p class="ql-block"> 12月25日白天妈妈出现嗜睡、行走困难、手抖等情况。晚上七点半,爸爸体温37.5度,妈妈38度。妈妈走不了路,两个人扶着走也非常困难。手抖得很明显,脚部有明显淤青。整个人浑浑噩噩,神智不清。穿纸尿裤解了大便也不自知,洗了沙发垫子还没铺上,沙发上又尿湿两处。晚上九点妈妈体温38.8度,穿上纸尿裤不到半小时就折腾着要脱下来。劝说无果。脱下纸尿裤上厕所,晃晃悠悠十几分钟,上完厕所躺下,又要上厕所。给她物理降温,平稳情绪。</p><p class="ql-block"> 12月26日凌晨一点左右,妈妈体温38.8度,爸爸体温38.2度,分别服用布洛芬,同时分别进行物理降温。妈妈说胡话,持续给她擦洗身体降温。两点十分,妈妈38.6度,腰疼胳膊疼,继续温水降温。两点半爸爸体温38.1度,擦洗身体降温。三点前后,爸爸妈妈分别服用阿莫西林。妈妈自诉腰疼难忍,帮她翻身按摩。三点四十分,要起床上厕所,扶起来后腿软无力,差点摔倒,又躺下。喂水。四点十五分,妈妈要起身上厕所,费力扶坐,下床后无法站立,抱她挪动两步,无法到达坐便椅,遂再次躺卧。四点二十五分,再次扶起到不了坐便椅。卧倒。四点五十分又要起身上厕所,用力扶起,用力扶到坐便椅,妈妈是迷迷糊糊的。扶回床上,喂水,睡下已五点十五分。早晨六点半爸爸妈妈体温36.4度、36.5度,服用连花清瘟冲剂。这一天,妈妈吃饭困难,需要喂食。</p><p class="ql-block"> 12月27日下午四点带妈妈到兴安医院发热门诊就诊,抗原阳性,胸透检查为急性肺炎。住院,监护室。输液治疗,盐酸氨溴索注射液、炎琥宁注射液、胰岛素注射液、VCB6氯化钾注射液。多次要求起床上厕所。零点三十分体温38.2度,喂水。开药:阿兹夫定片,氯化钾缓释片。整夜几乎不睡,掀被子,盖被子,一遍遍重复。尿失禁严重,用了十块垫子三个纸尿裤。早晨七点体温37.8度。</p><p class="ql-block"> 12月28日爸爸在家自测体温37.5度,下午请老同学开车送爸爸到医院,做CT检查,肺部有病毒感染。当晚爸爸妈妈都是37.5度左右。</p><p class="ql-block"> 12月29日上午爸爸住院。治疗用了盐酸氨溴索注射液,炎琥宁注射液,注射用头孢呋新钠。晚上加一次头孢输液。妈妈用药增加了头孢呋哌酮钠、奥美拉唑钠、复方氨基酸注射液。妈妈吃不下饭,大小便失禁,血氧极低,配合度极差。</p><p class="ql-block"> 爸爸治疗八天痊愈出院。</p><p class="ql-block"> 妈妈昏迷不醒,撒手人寰。</p><p class="ql-block"> 妈妈走的时候,爸爸在,儿女在,孙女在。她用心用力爱了一辈子,守护了一辈子的家人,都围在她身旁。</p><p class="ql-block"> 妈妈弥留之际,我没有哭,也劝家人们不要哭,不要将眼泪流在她身上,不要让她有一丝一毫的牵挂,让她痛痛快快走,从此不再受人间苦。最后时刻,握着妈妈温暖的手,不知哪儿来的勇气,我大声呼喊:妈,你往有光的地方走,妈你别回头,妈你上天堂啊!</p><p class="ql-block"> 时隔近六百天了,说出对您的爱和思念,不会让您再分心了吧。</p><p class="ql-block"> 亲爱的妈妈,在没有病痛,没有劳作,没有烦恼的地方,此刻您一定像个孩子一样,快快乐乐地玩耍着,沐浴着和煦的阳光……</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2008年母亲在成都</p> <p class="ql-block">试穿新衣服的妈妈</p> <p class="ql-block">2017年在右卫艺术粮仓</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