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此一难

邓工

<p class="ql-block">上班如上朝,我是认真的。7月10日大清早,太阳亢奋地升腾着,团团热气将长沙城牢牢地锁住。再热也得上班,爱党爱国先从上班做起。我家距离办公室七公里,走完全程恰似唐僧师徒过火焰山千难万难。开车、步行、乘地铁、踩单车都不合时宜,唯有骑电摩可以续命。我走出家门口,扫码要了一辆美团的电摩,庄严地戴上头盔,雄纠纠气昂昂地往办公室驶去。电摩真好,虽然品相一般,但经济适用,把汽车远远地甩在身后,那些身价不菲开着豪车的男男女女们看着我勇往直前,而他们陷入人民汽车的汪洋大海之中,对我肯定是羡慕嫉妒恨。</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电摩上了橘子洲大桥,非机动车道狭窄拥挤,一般的骑手左突右支,时不时出现闪失。我乃骑行高手,大江南北都有我骑行的壮美身影,我曾长期在北京的长安街长驱直入,在密密麻麻的自行车人群中穿梭自如。橘子洲大桥的这些问题根本就不是问题。糟了,狮子也有打盹的意外,老师傅也有失手的经历!正当我在讪笑他人水平堪忧的时候,我自己出了状况。</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就在橘子洲大桥主桥和侧桥的交汇处,电摩卡在了用以抗击热胀冷缩的铁轨缝隙,像得了疯牛病似的左晃右荡,我把持不住车头,车重重地甩了出去,我也重重地和坚硬的水泥桥面来了一次百年不遇的紧密接触。水泥的硬度是杠杠的,难怪可以过那么多汽车,但对我却是很不友好。那种魂飞魄散肝胆俱裂的感觉呼啸而来,我摸一摸脑袋,万幸,脑袋还在。头盔功不可没,政府要求大家戴头盔真是用心良苦,而不是为头盔生产商代言。两名警察弟弟急速走过来,问我伤得如何?能否站起来,应该是过了五六分钟之后,我才恢复语言功能,才简单回答了警察弟弟的几句话。想爬起来,左脚不听使唤,好像已不是我的脚,怎么了?我侧过头去看,原来是胫骨折断,把皮肉顶起来了。卧草,传说中的骨折发生在我身上了。警察弟弟迅即向岳麓交警大队呈报案情,给我叫了120救护车,交警大队即刻来电,叫我派家人到交警大队开具事故证明,以供保险理赔之用。人们常常说警察威严可怕,我碰到的警察咋就这么贴心呢!人民警察为人民嘛,我就是人民,警察为我这个人民尽职尽责,我很满意,向警察弟弟致以崇高的敬意。</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120救护车高声大叫,其他的车两边闪开,没过多久救护车就赶了过来,一男一女两医护人员把可拆分的担架先是拆开,单边深入我的后背,待我完全进入担架区域内,再合龙。我就这么稳稳当当上了担架,被推上救护车。警察弟弟协助120医护人员将我救起,告诉我他们会把电摩推到指定停车处,并告诉我电摩的付费里含有保单,可以网上申请赔付,警察弟弟看来是见多识广,职业素养不是盖的。</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伤得不算特别严重吧,救护车上的救护设施都没有用上,一男一女护住担架,我就这么平躺着行进在社会主义的马路上,有点睡火车软卧的感觉,但是这种躺平和年轻人的躺平有某种程度的相似,都体现出对未来的深度不安。到了医院,我被缷了下来,算是实现了平安着陆。医生和救护车的医护人员完成了交接,我的性命移交给了医院。</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到了医院才发现,痛苦的人何止我一个!外科楼的四楼全是骨科病人,过道里都塞满了床位。平时看到大街小巷全是蹦蹦跳跳的健康人群,身残志坚的病人却在医院扎堆。没有多余的床位,医护人员只好把我安排在抢救室的临时床位。检查结果出来了,左侧胫骨骨折,左侧腓骨骨折,多处软组织挫折。我滴个神呀,骨折还来双份。医生建议手术,上钢板。我犹豫一会,向医生同学电话咨询,医生同学也建议积极治疗,不做保守治疗。几小时后,医生再次问话,做手术吗?做;全麻还是半麻?全麻;需要镇痛棒吗?要。对医生的建议,我言听计从,绝不抗拒。</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事不宜迟,手术安排在第二天上午。推进手术室时,麻醉医生还在家长里短,说些单位的杂事,氛围真好,全然没有那种高度戒备、气氛凝重、如临大敌的紧张感。她们也是久经沙场,这种手术在她们眼里只是个小case,我不禁想起了“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这句千古绝唱。再以后我进了深度的麻醉状态,任由医生刀劈斧削、缝缝补补。待到醒过来,已是中午十二点二十分,白花花的纱布把我的左脚裹个里三层外三层,竟然有几分艺术的美感。医生给了我一个人生的蜕变,物理意义上的蜕变。近些年来,社会纷纷扰扰,因医患矛盾而产生的极端事件时有发生,医生也被推到风口浪尖。但是我的主治医师们仁心宅厚,微笑服务,用药不多。他们也是饱学之士,曾和我一样,在求学之路上付出汗水和辛劳,我们这些读书人在人性通达上都有过感悟,他们淬炼出了术者仁心的高贵品质。</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病痛,病痛,有病必有痛!躺在病床上,脚被固定住,不能挪动一寸半寸,背部发麻发胀,真有生不如死、度日如年的悲伤感。骨折后的痛和手术二次伤害带来的痛纠缠在一起,有时是生肉被撕裂的痛,有时是小虫噬咬心窝的痛,反正就是没完没了的痛。这算是渡劫吧!人只有跌入命运的万丈深渊,才能看清生命的本质和人生的意义。达官贵人如李斯者,曾何其风光,到头来落得个父子俩双双被押往刑场的悲剧。李斯回过头对同在囚车的儿子说:“吾欲与若复牵黄犬俱出上蔡东门逐狡兔,岂可得乎。”我望着天花板,又想到乌克兰首都的一家医院被导弹击中,几十个病人死于非命。假如我所住的医院也突发意外,我哪能逃命,我保护不了自己的生命,和蝼蚁一样不堪一击。此时还有什么身外之物比生命更值得牵挂?人在名利场上总是永不知足,只有面对生死大限的时候才发现,过往所求只是梦一场、戏一场。经此一痛,我似乎明白了许白,释然了许多,也佛系了许多,希望自己不要陷入“好了伤疤忘了疼”的怪圈。</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人民就是江山,人民有恙,党和政府绝不会坐视不管。单位响应党和政府的号召,防患于未然,给我们缴足了医疗保险金,又买了补充医疗保险,这些看似遥远的保单此刻变成了生命的支柱,单位还为我申请到了省直帮扶中心医疗补助资金。这种多重保险像坚固的城墙,守护着城墙里的生命,我就不用为治疗费用而发愁,一门心思养病就是了。万恶的帝国主义会为他们的人民着想吗?想起印度的病人喝恒河神水治病的荒诞,我觉得我真是活出了地球人的骄傲。这次让我无比感动的还有美团展现的契约精神,我向来支持民营企业的发展,美团知恩图报,给了我一个直截了当的赔付。我按照美团的提示,在网上提交了各项材料,一个星期后,赔付到位。在此期间,一个美女电话我补充个别材料,叮嘱我谨防诈骗;到账后几天,又一美女电话回访,问我对处理事宜是否满意。我哪有不满意,满意得很,对这两个美女也极满意。</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痛是真实的,我生活不便是真实的,我苦恼也是真实的,我对国家社会和单位生发的这些感触无一不真实。四十天过去,我已拄拐在家人的护送下上班了,再过两个月,我应该可以甩开拐杖,在职场里大步流星地走着。</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