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沈从文用情最深的是他的散文,比如《从文自传》。他写蜿蜒于山脊的七千多座碉堡,写从福建江西来到小镇做买卖的商贩,写清乡的见闻,写那个在士兵刺刀前面说出来“美得很美得很”的临死男人。沈从文一肚子的故事,都和他的家乡有关系。没有了湘西偏僻小镇的人生,就没有沈从文的一切。我们今天要是去湘西旅行,有了这样一种100年前的命运的悄然发生,旅行的感觉就会完全不一样。去凤凰这样的地方,决然不是去赶热闹的,也不是去猎奇的,看看就走会伤害旅行这两个字的意义。人生是旅行的代名词,各种机遇无非是为了成就我们,在它那张黑白不分明的纸上,允许我们的眼泪落下去,允许我们回眸多看一眼。</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喜欢写散文的人,是自然可以模仿沈从文的。倒不是模仿他的文笔,他参杂湘西地方方言的叙述提供给我们的是他的那种态度。叙述本身就是态度,包括语速、顿挫、句子结构、句子长短。叙述一样可以制造沉默,制造漫无边际的安静,一样可以掀起轩然大波,掀起重返某个地方的无法按捺的感动。沈从文要命的地方是他不顾一切地讲述他的家乡,讲述属于人性的普遍性,比如迎接命运安排的无可奈何,比如顺从本性而来的淳朴厚道。他的角度平实,一点也补刁钻,更不会刻意。他重现象本身。我有时候觉得他就是一个现象主义者。他把自己就理解为现象,有了现象,就有了一切。生活是无数的现象,命运也是。故事没有意义,现象才能解释故事。</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所以,写散文的要诀在于你对现象的关心。现象里面包含心灵和命运,越是在乎现象,心灵就越是活跃。我们读沈从文的散文,读他一面看水一面想你的文字,里面都是生动的现象。一个现象套着一个现象,结果是读者忘记了自己。你可以不写你自己,作为读者,他们并不关心你。你不得不写现象,作为读者,他们在乎的是现象本身。你要隐身在现象后面,尽量保持让现象说话的态度。这是接近人性的基本途径。我们今天的问题是,我们不断讲自己,这种自我主义的泛滥造成了散文的空虚和无聊,让读者觉得这些人的生活是贫瘠的枯燥的。</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图文原创,毛歌微信号:maoge1965)</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