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第三章</p><p class="ql-block">一，为了加快地质工作的进展，分队以大组的形式，选择到交通方便，靠近工作区的地方居住，一般是七个人，配一辆2.5吨的南京牌汽车。我们的劳保装备非常先进，除了必备的登山鞋，工作服，铝制饭盒，太阳帽以外，包被子的人造皮革，既可以铺在地下当垫子又可以防潮保暖。尼龙蚊帐轻便易洗。当时这些东西在市面上很难见到。因而，当年社会上许多人对于我们是既尊重又羡慕。更别说普通乡村的老百姓了。虽然到工作区居住，让我们能够基本上吃到热饭热菜，消除了工作餐的弊端。由于许多山村的闭塞加上电力不足，也增添了我们的寂寞和孤独感。而地质工作的艰辛和特殊在于野外考察中，我们要顺着深沟爬至山脊，因为深沟切割，岩石露头、层理变化、岩浆侵入、构造形态十分清晰，宜于观察。沟两侧的地质状况也便于对比。尽管工作环境恶劣并有危险，但是师傅一再强调，野外地质工作宁可没有资料，也不允许造假资料 。因为造假也很难。一般而言，每条地质路线的布置都有既定的目的和任务， 观察内容也是在研究已知资料的基础上作过初步设计的，如追索某一接触带、标志层等，使地质填图工作具有预见性、主动性，避免盲目性。所以哪怕多爬一两个小时的山，也要到实地进行观测，认真地记下自己所看到的真实的地质现象。由此我也学会了如何在地形图上标注取样点，在地质日誌上简单的描述取样点周边的地质现象。</p><p class="ql-block">二，位于平和县境内的大溪幅，是我开始学习地质填图工作的第一站。大溪公社所在地仅有一条几十米的小街。除了供销社以外，只有两家小食摊。公社卫生院是一座比较漂亮和整齐的建筑。成为了该公社的亮点。我们选择临溪而建的公社招待所居住，这样方便在公社食堂就餐。管理招待所的是一位年纪比我大两三岁的回乡女知青，个不高，人比较瘦，虽然相貌并不出众，但一双眼睛却有些犀利。让我感到震惊的是，这个女孩的闺房兼接待室的小书架上摆放了约二十册书籍。一个乡村女孩有这么多书籍，让我有些不可思议。也正是在她那里，我读到了《安娜·卡列尼娜》，《简爱》等外国书籍。也许是因为阅读她的思想非常活跃，性格倔强而热情，虽然显得浪漫却有点超脱现实。我们在一起聊天时，她总是口若悬河的对文学作品侃侃而谈，尤其是对安娜·卡列尼娜和简爱的命运 ，大量加入自己的经历和认知。从而让我感觉她悲天怜悯的好像是自己的命运。当我认识了她正在恋爱的男友后，立刻被为这位帅气且话语不多的青年产生了好感。以至于近半个世纪过去，我仍然记得他的名字：陈清。他虽然没有那么多的文学语言和理想憧憬，但更加注重生活品质和生活现实。他每天都会煮一些简单的夜宵，送给他的女友。豆腐煮花生也是我在陈清那里第一次品尝到的乡村佳肴。也许因为文化知识的差异，或对现实生活的追求不同，两人之间常常争论的面红耳赤。但我感觉仿佛并没有影响到他们的相爱。有时让我一个青涩少年充当他们情趣、理念冲突的评判者，实在是让我不知所措和狼狈不堪。灵通山是大溪幅最高的山峰，也是我们此次必须征服的山峰。十月上旬指导员从北京开完会以后，直接让我跟他一起跑野外。跟着他：我学会了简单的观察地质剖面，正确的使用罗盘测量岩脉的方位，倾角，倾向等。在我们工作的途中，遇到了一位上了年纪的老太太，为了到灵通寺还愿，她不顾山路陡峭的危险，背着香火和贡品时而四肢并用缓慢爬行。时而利用树枝当拐杖坚定向上。由于语言的障碍和我们工作线路的限制，我们只能目视着她那瘦小的身躯，慢慢的在悬崖峭壁的小路上向上攀登。由此，我和指导员粗浅的讨论了信仰的问题。毕竟是指导员，他只详细阐述共产党员的信仰，以及先烈们为共和国抛头颅洒热血的历史事实。至于其他各类不同的宗教信仰，让我自己用眼睛，用脑袋去观察，去思考。回想这位因信仰而不顾危险，执着向前的老太太和那一对因文学知识的差异，性格的不同而在不断争吵，并恋爱着的小青年。让我感慨不已，却又找不到适当的语言来描述！我才知道，世间有些路非要自已去面对，自已去经历跋涉的。 </p><p class="ql-block">三，官陂公社招待所的整洁和干净让我吃惊不小！可惜我们只住两天。管理招待所的是一位中年男性，按照当时人的眼光标准，他给人的第一印象应该是一个领导干部。事实上他却是一位管理部队内务的退伍老兵。现在全国各地搞旅游，如果各级各类的宾馆，旅馆，筒易旅社，民宿都能够真正搞得干净整洁，旅客的心情应该会大不相同，“宾至如归”这几个字自然会走进人的心里，而不是挂在墙上！官陂幅是以诏安县境内的官陂公社命名的。为了能够更加接近工作区，争取在11月份完成工作任务，我们联系了当地公社党委，请求他们帮忙联系靠近工作中心区域的生产大队，为我们提供食宿、方便。官陂公社是以客家话为主。所以公社招待所的管理员成了我们的向导，协助我们顺利入驻了一个有八九十户人家的大队所在地（具体的村名已经完全想不起）。我们一行三人被安排到了一户有十个孩子的家庭里居住，别看孩子多，这是一个光荣之家，模范之家。九个男孩都在外地工作当兵，而且是陆海空三军都有。剩下一个还在上小学的宝贝女儿。吃饭则被安排在大队书记家里。在这个村里我遇到了三件奇事。第一，就是这个光荣之家。九个孩子把陆海空三军全都占了，剩下的宝贝女儿不仅乖巧伶俐，而且美丽大方。他们家的房子在村里是算面积最大的建筑，我们每个人住一间，感觉舒适而又清净。这在当时的中国南方农村很少见到。在村里居住一周以后，我们与大多数的青壮年都混熟了，一个微风习习的傍晚，我们一伙年轻人屁股都还没有坐稳的时候，门口传来了一声尖细妖柔的嗓音：“哎呀，你们聊的真起劲啊”。“哎，半男女又来了。”村里人全部鸦雀无声。我顺着声音望去，一个中等个，大头、大脸、大鼻子、大嘴巴，小眼睛的壮年男人正抬脚跨进门槛。相貌有些丑陋就罢了，让我大跌眼镜的是：他居然手里打着毛线？为了证实我没有看错，我情不自禁的站起来摸了摸他手里的半截毛线衣。“别乱摸啊，我在织毛衣”。这比娘娘腔还要娘娘腔的声音，让我有些毛骨悚然的退回座位。至于村里人对这位善做女红之事人的议论，我已忘得一干二净。这是奇事之二。转眼我们的工作就要结束了，在吃晚饭的时候，我们正式向大队书记表示了感谢，并告知了回程的日期。第二天，我们正在整理行装的时候，大队书记的女儿，（无论是用当时或者现在的眼光来看，都是一位非常健康美丽的姑娘）叫我到门外一下，我以为有什么事就急急忙忙的走了出来，她领我到墙角拐弯处看了一下四周无人，迅速的把两个连枝桔子塞进我的手里，转身而去。弄得我一脸懵逼的在原地呆了好几分钟。回屋后我跟黄师傅开玩笑的说有桔子吃了，没想到黄师傅竟一语道破天机：“恭喜你呀，小伙子，被姑娘爱上了。”“别胡说八道。我才17岁，她至少有20岁。普通话又说不好。而且我们从来都没说过话！”“哈哈哈哈哈，年轻人就是不懂事，你不爱她，不等于她没有爱你。”“啊，那怎么办？”听黄师傅如此一说，我确实吓得六神无主。黄师傅只是轻轻的告诉我，将桔子完好无损的放在我们吃饭的桌子上就可以了，他会去跟支书打个招呼。我忽然顿悟，原来黄师傅也是客家人。我以为此事到此结束了，没想到第二天帮我们挑行李的，居然还是支书的女儿，还有她的一个好朋友。我慌的只好拉着小林师傅跟我同行，尽管如此，支书女儿的好朋友还是很明确的问我：“喜欢支书的女儿吗？愿意交个朋友吗？”我只能装傻充愣，完全当着没有听见。还好，小林师傅能言善辩，跟她们一起聊天讲笑话，让我脱离了这种痛苦又尴尬的境地。大约一个半小时的山路仿佛走了一天。看到停在大路边接我们的车辆，我健步如飞的爬上了车，也不管行李不行李了。支书的女儿用扁担敲着车门，一定要我提走自己的背包，在我用眼角扫视她的时候，明显的看到她满脸通红，眼眶中带着浅浅的泪水。黄师傅和小林师傅频频的与她们握手致谢。车子已经开出很远，两个女孩还站在山路边的情景在我心里留下了阴影。</p><p class="ql-block">四，回到分队部，我得知了一个让所有上山下乡知青都非常激动的消息，高考恢复。而且还有近一个月的报名复习时间。指导员把我叫到办公室，问我有什么想法？我说我没有什么想法。他让我抓紧时间考虑考虑，不要错过报名日期。我有些麻木地走出了他的办公室。因为下一周就要开始评选年度先进生产者。再说，按真实的学习成绩来说，当年我们只是完整的在初一阶段学习了一年。四年的学制：初中两年，高中两年。在初一下半学期就要学黄帅，不学ABC照样干革命。从初二到高中又都是在学工学农中度过。而我又是从高一直接参加工作。猛然间将要参加高考，还真不知从哪里学起。我们的工作虽然艰辛，但与广大上山下乡的知青比起来，还是有满满的幸福感和自豪感。因而没有他们那种迫切需要通过高考改变命运的心情。没有想到的是，参加工作第一年的我被大多数师傅认可。被评为77年度先进生产者。并且作为代表之一，参加在大队部举行的先进生产者代表大会。这在建队近20年的历史中，我是唯一一个以学徒工的身份获此殊荣的。为此，我坚定了做一个好工人的决心。以此为遮羞布，拒绝了在最好时机，最好状态下参加高考的良好时机。这也是我一生中，直到现在都后悔的一件事。喔，那一年我17岁。</p><p class="ql-block">结束语</p><p class="ql-block">今天之所以区别于昨天，恰恰是因为昨天的感受依然在心中，谨以此文献给自己那一点点渗入骨髓的忧伤。</p><p class="ql-block">2024年7月29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