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之月

冯郁彬

躲过了白天的燥热和喧嚣，月亮总会在不经意间悬挂中天。昨晚被蚊子骚扰，夜半醒来看见窗帘缝隙里透过的一缕月光，便急忙起身撩帘，霎时那如水的银光便倾泻进屋。关了空调打开窗户，姿意地享受着这美好时刻。这古老而熟悉的月亮，如天体间众多的星星一样，默默地妆扮着宇宙，不同的是月亮更青睐地球，用更多的温柔和妩媚倾注世间。

我却更喜欢夏之月，喜欢她的清爽和素净。月挂中天，银光四溢，又有多少诗情要被激发。这一轮圆月，自从盘古开天地就陪着地球旋转，阅尽春夏秋冬人间冷暖，特别在这炎炎夏夜，月光洒下的是更多清凉，清澈而甘冽，凉身且清心。日间的忙碌噪杂，些许烦忧，都会被这如水的甘霖洗去，净心望月，凝神望月，你会发现世界是这么美。可能是这个季节的阳光太燥烈刺眼了，总让人狼狈焦虑有威逼感。早晨一睁眼，看见能量满满的太阳，人们就会为生活开始奔波忙碌。而月光却在人忙碌完毕时出现，遗憾的是很多疲惫的身体等不及她的到来，早已鼾声如雷了。如果说阳光给了人物质，那月光就给了人精神。失意悲伤时，孤独寂寞时就会找月亮倾诉，“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大漠沙如雪，燕山月似钩。”月光永远都是人们的安慰剂，从古至今赞美月亮的诗词数不胜数，月光又成了人们吟诗诵情的摧化剂。

行走在乡间的夜路上，扎帐在草原的星空下，依偎在海岸的礁石上，当一轮明月冉冉升起时，当如水的月光洒满你的周围、浸润你的身体时，你的思潮会澎湃，灵感会萌发，你仰望着她，她注视着你，瞬间便会接通灵魂，一股清凉之气浸润全身。醍醐灌顶之后，灵魂便会离开肉体扶摇直上，你看见了灯火辉煌的不眠城市，看见了遍布苍穹的烁烁星辰，看见了那个在斗室的床上打坐的自己。这个浑浑噩噩的肉体，虽已处于躺平状态与世无争，但却在极力维护着病殃殃的身体，以求在世间多停留几年。明知道生不由己却还要用拙劣的技巧与天争命，简直就是自欺欺人。生命不是养生能延续之，不是积德能存储之，而一切皆由天意。所有的养生秘诀一经公布皆失去效能，所有的神预测一经透露就像屁一样无用。太阳月亮星座全是沉默不语，只有不语才是神的级别。嘴的功能是吃饭维持生命，喋喋不休的讲话只会损耗元气。大音希声，我们什么时候能修练的象月亮一样深沉温柔呢？

月光清凉了世间，会让人发现世间的美而更加留恋它。山川湖海原野江河在月光下都会萌发出朦胧的美，万物在银色帐幔的包裹下更显神秘莫测，仿佛要人们重新认识。树上的蝉歇息了，草地里蟋蟀开唱了，鸡笼般的房间传出劳累人们的沉重鼾声，月光悄悄地倾泻，盈盈的弥漫，注满人间慰籍心灵。天大的仇恨、焦虑的心田，经过月光一夜的浸润都会安宁下来。除过那些被恶魔教唆过的狭隘愚昧之人还在战斗，战火波及之地树木都光秃了，尸横遍野就为了所谓的民族情结。毁灭人类的只有人类自己，这也是天意，因为其它动物都没有贪欲，狮子吃饱了也会离开猎物，人却要无穷尽的占有。所谓的英雄只是统治者的需要，他们的屠杀行径都会被历史改写。

趁着这美好月色，我轻驾灵魂直奔北塬，看见那几个大土堆就看见故乡了。记忆里的村头是有一片空旷的打麦场的，虽然在这个季节大部分的麦场都种了萝卜白菜，而小部分的麦场却永远都保留着，它可用作农人们打炕坯和晒粮食。到了月圆之夜，少年们相聚于此，先是显示谁的力壮轮番揭碌碡，一个个用两手把横着的碌碡竖起来，揭完光场碌碡再揭碾场碌碡，等决定了谁的力气最大后便坐在碌碡上开始闲聊。乾隆时的兴盛和一场暴雨的毁灭，同治时的回乱和延续多年的鬼火，恩怨情仇时迁过往，都会随月光慢慢倾泻慢慢道来。讲不出来了忘记年代了便会举头望月，因为月亮见证了一切，千万年的村志族谱都写在月亮的编程里。那时候童心未泯经历单纯，看月亮是那么的美丽，没有高楼大厦的遮挡，没有雾霾的袭扰，月亮就象个金色的大圆盘从东边的田野里冉冉升起，偶尔有一缕云彩从月前走过，更映衬了月的饱满和无瑕。到月挂中天时，月亮好像比刚才升高了很多也小了很多，月光更加清凉，村庄更加宁静，夜空中突然传来一声猫头鹰的叫声，大家便纷纷回家了。

灵魂继续在村庄上空游荡，村东的一片玉米地很是诱人，那时候伏旱是经常有的。老农说“拦了伏头，旱到伏尾”。意思是入伏第一天如果下雨就会旱整整一个伏天，每当入伏第一天大家都暗暗祈祷不要下雨，可往往事与愿违，整个伏天的旱情让人焦虑不安。通往田间的土路上被车碾出了半尺深的蹚土，玉米的叶片也卷成了绳。晴空万里骄阳示威，连知了的叫声也有气无力。还好，有从板桥抽水站抽到塬上的渭河水，二支渠上经常有为水打架的事情。又是一个有月光的夜晚，队长安排我去村东浇玉米地，两人一组，一个开口一个看水，虽无强度也甚熬人。那潺潺的渭河水从支渠到斗渠再经毛渠腰带渠进入田间，走的也算历尽艰辛，走进玉米地里却步履蹒跚，因为这玉米地太干旱了，加上玉米忘情地猛喝，这水是只有流进不见挪步。玉米叶片渐渐舒展了，不时地在晚风中摇曳几下以示喝足，一畦的河水拌着月光铺展开来，让人难辨到底是河水还是月光，反正都是清澈且润泽的。与我搭拌的是一个女子，辈分高年龄小，那时候队上青壮男劳力少，干啥活都是女的上。她一晚上在水里蹚来蹚去，骄健的身姿扰的我也不瞌睡了。

开了进水口，便坐在田埂上望月，月宫中的嫦娥和吴刚在演绎着民间的编排，各自无奈地接受着上天的惩罚，两个毫无关系的人独守寂寞，还好吳刚有砍不完的树，嫦娥有爱恋着她的兔，人世间凡是真爱最终都必须是悲剧，只有悲剧才能让人难以忘怀回味隽永。

本来的一轮明月，望着望着便编排起一个个故事，这些故事让人产生了更多神秘，这些悲剧故事也让国人面对真爱不敢抗争不敢逆反，只有忍受和默默流泪。从古至今，在国人心里所有的有权者：王母娘娘，玉帝老爷和一些天神都是凶恶的摧残真爱的魔鬼。欣慰的是人类登月已经实现，月球上没有国人那些神秘的幻想，那些束缚人们思想的精神枷锁也随之粉碎。

月球上虽然没有了神秘故事，但是月光还在照亮人间慰籍情感，伴随着人类的生生不息。人类离不开月亮，特别是夏之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