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习时代5∶毕业季节

老根

毕业季节

（一）

春节过后，毕业班学生按计划开始毕业实习。

毕业实习有几种形式：一是到学校长期合作的单位实习，省地（市）县（区）农业生产、科研、管理、服务单位完成阶段性工作；二是人员不足，计划接收大中专学生，但尚未接受的单位，有对学生双向考察的成分；三是学生自己联系、经学校同意的对口专业单位；四是其他综合性，需要学校支持、配合的单位。

龙云书回家乡的农科所实习，主要负责农科所小麦育种的春季观察、抗性对比和一个瓜菜苗圃的技术指导。他和指导老师列出小麦育种工作计划和日程进度，为苗圃制定了工作标准手册，定期现场指导或关键环节全程指导。农科所和苗圃都在县城附近，距离龙云书家有七八十公里，他一般周末回家照顾父亲。父亲的病已经很严重，人很消瘦，只能吃汤饭，定期打止痛针。自从回来，他心情一直不好，甚至是苦闷。

上周星期日，父亲精神头好时说了很长时间话，“木生啊，原来让你回来工作，管家、当乡长，不一定是好事，我的眼光太短浅。你的事你拿主意，一辈子的事。改革了，天地很大，不要让我和你妈拖累了你的事业。我给你妈攒点钱，能起一点作用，你要把你妈待承好。成家的事，自己拿主意，原来于书记找过我，惠莲不错，但现在晚了，听说和牛检察长的娃成了。想回来工作，咱再瞅识个合适的，那是大事，不能凑合……”。父亲身体虚弱，也在重新考虑家庭，也改变了对龙云书的初衷和期望。龙云书已是泪眼模糊。

关于惠莲的事，原来两个父亲还有长远打算，龙云书也是第一次听父亲说起。其实如果分配回来工作，也或许是水到渠成的是。但现在一切都晚了，父亲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父亲的“晚了”和云书的“晚了”不是一回事。这也是龙云书苦闷的原因之一。

于书记工作失误、自律不严被县检察院立案后，面临渎职、受贿、贪污三项公诉指控，虽然数额不大，情节一般，但要上纲上线，依法追究，特别是刚经历过八九年群情激动，政府矫枉必须过正。惠莲哥便托人请牛检察长从中斡旋，期望花钱消灾，从轻处理。牛检察长满口答应，减缓了追究的进度，但交换的条件是惠莲要嫁给牛公子。惠莲怕拒绝对解决父亲的事不利，说她已有意中人，何况那牛公子是一个高中毕业后逛社会的“混混”。牛公子扬言，惠莲已是他的媳妇，敢与他争长论短，不伤即残。甚至流传“意中人”是大学生，在关中上学，他要找大学生“废了他”，但惠莲矢口否认，而且死也不肯嫁给那个“混混”。惠莲不辞而别，离家出走“失踪”了。家里人要求“混混”为惠莲“失踪”负责。于书记承认工作失职，协助做好减轻国家损失的相应工作，牛检察长看出失踪的“蹊跷”，不能因小失大，适度对于书记做了从轻处理。

其实，惠莲不堪重负，走投无路，偷偷与在北京部队工作的表叔联系，找了一个部队招待所的工作。到北京工作稳定后，给龙云书写信说明情况，似有肝肠寸断，她心里知道两家父亲的打算，而一旦直面抗争，要么伤害父亲，或者伤害云书。最好的办法是自己“失踪”。

当然，龙云书的父亲不知道惠莲已经出走北京的事。

（二）

另一件让龙云书苦闷的事是关于王筱甯的。

筱甯来信说，她不想在分院实习了。原来，邹欣雅老师的爱人曹老师安排筱甯到粮作所实习也是受人之托，在下一盘大棋。分院的工会主席在文艺汇演时，看到了筱甯表演的节目，对筱甯的形象气质颇为满意，就像选筱甯为外甥媳妇。工会主席的外甥是粮作所研究红薯的助理研究员。工会主席和曹老师谋划了这件事，先安排筱甯在粮作所实习，二人有个接触，毕业生把筱甯分配到分院的幼儿园或工会工作。

这样的设计司空见惯，各得其所，许多外地的女大学生通过婚姻，一步踏入关中平原的“白菜心”工作，并建立了幸福的家庭。

筱甯开始并不知道这件事。各方逐渐“图穷匕见”以后，筱甯坚决不同意，并要求立即中止这个单方面“欺骗性交易”。虽然她和云书关系没有明朗化，但彼此心照不宣，她想他们争取到一块儿工作，往年毕业分配学校都是照顾的，而且有的单位很欢迎成双成对来工作。要么，克服困难到陕南工作，云书前几届的校友是农科所领导，联系实习时渗透一点毕业想法，回复困难不大。或者让她爸她妈想办法，让云书去渭北工作。她绝对不会嫁给那个快三十岁、有点谢顶的“红薯助研”。

“你说过，用心关心我。你说过，带我闯香港，我也答应你，为你刀山火海都敢闯。现在，到考验你的时候了，我要见到你的玫瑰！我要一颗定心丸！我要一个坚强的精神支柱……”筱甯的信已经表明了立场，就等龙云书下决心了。

以前，他有家里的顾虑，父母也在规划、安排他的前程。如果自作主张、或贸然答应筱甯的“红心”，或许违背父母的意愿，或许伤害惠莲的等待，这也是他一直对待筱甯若即若离、维持在同学中的“知音”、女同学中的“精神伴侣”的原因。现在，父亲将前途的“缰绳”交给了他，工作、家庭的天地由他驰骋。他能不管不顾“家庭”“家乡”“亲人”的牵绊吗？他能像无线风筝天高海阔翱翔吗？他事业价值的起点、生活责任的归宿、生命旅途的港湾可以重新设计吗？父亲的叮嘱不是松绑，惠莲的离开不是失去，筱甯的愿望不是压迫……初心、责任、理想一切如故，变化的只是新的动力。

他思考成熟后，苦闷情绪一扫而光，立即决定返回学校。他要亲口听到筱甯的所思所想，亲自和筱甯作出人生的重大决定。

黄昏时分，天空飘着丝丝云，关中平原的日落缓慢而悠长。龙云书和王筱甯坐在西岗的皂角树下。他们回忆了相识、相助、相知、相慕的一幅幅画面，从默契地配合，到无声地关怀，从相见的渴望，到平安的放心，虽然没有花前月下的倾诉，但同样有打动心扉的激动；虽然没有海誓山盟的表白，但同样有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挂念；虽然没有媒约法定，但彼此已是生命的组成部分。龙云书曾经设想，如果不成终身伴侣，超乎爱情的关系是什么？他们如何保持这段真情？

这是苍天的眷顾，这是爱神的怜悯，这是我们感天动地而获得的奖励！

他们商量了就业的几种方案，也商量了给双方父母“通报”的方式，准备了各种预案和最坏的打算。

“皂角树见证，即将告别的太阳见证，徐徐升起的月亮见证，我们永结同心，海枯石烂、天摧地合，不负誓言！”

“还要说同年同月同日啥啥啥不？”龙云书又想逗逗王筱甯，活泛一下严肃的气氛。“向他们斩钉截铁表明态度，不留任何幻想。后期的实习还是在分院坚持做完，保证取得优秀的毕业实习成绩。再需要我做啥，随时联系。农科所的电话号码你记下，一般不要周末联系。”龙云书再作了细致安排。

“二合一？庆祝一下。”他们向小东门市场走去。

第二天，龙云书返回农科所

（三）

五月是热烈奔放的季节。

一九九一年的六月，毕业生毕业实习结束，从各地返回学校，带回了改革开放新气息，为学校增加了躁动、多彩、活跃的气氛。

龙云书返回学校时，带了一些家乡木耳、香菇、商芝、地软等特产，分送给一些老师和学生管理领导，“这是实习时自己采摘和老乡送的，地道的原生无公害，请您尝尝鲜，木耳是构树的春耳，厚道筋实，润肺。商芝炒肉，清热解毒、促进细胞更新，山里人自然风干，外形不细致……”，老师们热情笑纳，强调班干部要帮助老师组织好学生，站好最后一班岗。

泰城各学校安排基本相似，六月上中旬大中专学生毕业实习陆续返校。龙云书回校后，协助专业教研组组长罗老师和专业课老师组织班级的毕业实习总结，项目检查，填写《大中专毕业生登记表》，拟定、审定个人的“毕业鉴定意见”。预约老师的时间进行班级合影，也在抽时间参加不同组织群体合影，邀请同学、朋友或乡党、也接受别人邀请合影。像其他同学一样，在同学、朋友、乡党之间相互走动，把自己的照片最满意的一张黑白、一张彩色照片加印了几十张赠送老师、友人。最重要的是填毕业留言册、赠送纪念品，毕业留言册不是谁都有机会签，纪念品也不是谁都能收到，每个人心中有盘算，给谁留位置，填在哪一页、写什么话；赠什么东西、什么时候赠，都是有讲究的，关系到你在同学心中的位置。

毕业是人生大事，不一定花费很大，但需要有一定预算，关键是表达深厚的感情，彼此留下难忘的印象。

毕业分配才是决定人生起点、平台和高度的关键。公事基本组织、落实完成后，龙云书和王筱甯一起分别拜访了文姝班主任、负责毕业生分配的学生科科长卫礼尧、毕业分配能说话操心的团委书记丰满仓，说明了他们想分配到一起工作的想法，请老师帮助、成全。这几个老师都是平时学习、工作接触比较多、比较熟悉，可以坦诚要求的老师，而且也到了孤注一掷、破釜沉舟，非求人不可的时候了。老师们并不感到意外，反而严肃地表示祝福，接受了他们带的礼品，表示给予力所能及的支持、帮助。卫礼尧科长还说，“婚嫁组合是社会发展和成就事业的基础，有条件考虑有利于工作稳定。不允许学生时代谈恋爱，是为了保证学习，利于管理，关爱学生身心健康，毕业了，恋爱嫁娶人之常情，事之常理。我知道了，你们在学校都很优秀，会在政策允许的范围内考虑。”

龙云书知道，卫科长讲的是实际情况，也是具有高度的认识。因为泰城的实际情况，学校内老师也有师生相恋，也有老师为女学生牵线搭桥介绍对象，学生与学生倾慕恋爱，都是秘密的“地下活动”，只要不越规逾矩、伤风败俗，危及管理，学校领导睁只眼闭只眼“过得去”就行了。但各种情形都演绎过如泣如诉、感人至深，或是虚伪欺骗、泯灭人性的悲喜剧，其喜剧都是有情人终成眷属的一样美好结局，悲剧则有各种难分难舍，上吊跳河，甚至家破人亡不一样的凄惨遗憾。

人类的繁衍和动物领地你死我活的争斗何其一样，同样的残酷，同样的决绝！

一番走动运作，龙云书和王筱甯心里稍显安稳，“云书，咱们不敢大意，估计卫科长手头有太多类似的问题要解决。我妈有幅《九成宫醴泉铭》碑早期拓片，可能用得上。”龙云书知道《九成宫醴泉铭》碑文是唐代名臣‌魏征撰文、著名书法家‌欧阳询书丹，被誉为“天下第一楷书”，是国家的瑰宝。碑文的拓片已是珍品，只有国家文物局统一安排少量拓印。早期拓片，具有文字齐全，拓印清晰，纸优孤拓等特点，只有文化馆内部领导少量收藏。

“无以为报，让我如何感谢未来的丈母娘呀!惟以身托付娘子。让瑰宝发挥这样的阴暗价值，是不是有点过分呀？”

“过分什么？一生的幸福和一张画而言，孰轻孰重！你还不如一介妇孺看得远。用瑰宝换得我的一生幸福，你懂得了我的家庭分量了吧！嘻嘻。”（2024年8月13日）

（部分图片来源网络，致谢原创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