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黑深深(52)小说

任素芳

<p class="ql-block">  放完震动炮后,机组滚筒顺着煤邦快速地旋转起来。工作面一时笼罩在浓浓的煤尘里。</p><p class="ql-block"> 往日顺畅的通风在这时好像停滞,风向没有了自然的流动。昏暗的矿灯面对面都看不清谁是谁。</p><p class="ql-block"> 同时,还散发着一股炭臭味。鸡嗓子跟班队长马上喊停机组,让人员撤到镏头顺槽,这里是进风巷,空气相对清新些。</p><p class="ql-block"> 有老工人说:“这是放炮震塌老塘了,通风系统破坏了。”</p><p class="ql-block"> 鸡嗓子跟班队长领着打眼工沿着煤邦寻找,发现工作面中间出现了一个黑洞,风向从这里开始滞流,如同旋风,来回地旋转,说不清是进风还是出风。用灯往里晃晃,是一条不知何时开凿的独眼巷。一时没有谁敢进去,怕里边的有害气体聚积,一不小心就将人闷倒在里边。</p><p class="ql-block"> 等得煤尘渐渐地散去,工作面能见度增高时,几个人在洞口处观察,发现正是这个洞口将风向扭转,由顺槽吹入的风从这里流走,致使工作面后半部分通风不畅。几个人到顺槽处分析,这是多年前留下的盲巷,又没有密闭。之前没与工作面打通时,是单眼巷,这一通了,工作面的风向从这里短路,如果不做处理,这个班恐怕啥也干不成。</p><p class="ql-block"> 跟班队长决定,让打眼儿工在洞口再打几个眼儿,放上几炮,把洞口扩大些,然后进去观察一下,再做处理。</p><p class="ql-block"> 当硝烟散去。跟班队长领着打眼工往里探去。</p><p class="ql-block"> 不一会儿,就见两人气喘吁吁的跑了出来,手掌不住地摸着胸口。</p><p class="ql-block"> 好一阵才缓过劲儿来。跟班队长说:“今天估计啥也干不成了,我先汇报去,你们原地等看。”说着一溜烟儿往皮带巷跑去。</p><p class="ql-block"> 众人一时不知发生了什么,问打眼儿工:“咋了?”</p><p class="ql-block"> 打眼儿工喘着粗气说:“巷道里有个死人。像鬼一样,吓死人了。”</p><p class="ql-block"> 听到这事,柱子的毛孔炸了一样,不由地打了个寒噤。</p><p class="ql-block"> 众人估计和柱子一样的反应。说话间都靠拢在一起。</p><p class="ql-block"> 没法工作,这个很正常,通风不畅,这得处理。里边有了死人,这个确实邪乎。</p><p class="ql-block"> 井下掘进时,常有打塌老塘的事,回采一般情况下,都是通过巷道,把煤切成豆腐块状,从里往外开采,遇到老塘时很少。不过有时工作面长度超长的话,为了安全,开掘一条中间巷。这大概是一条没有打通的中间巷,或者之前留下报废了的盲巷。</p><p class="ql-block"> 怎么会有了死人?</p><p class="ql-block"> 人们议论着。何老五说:“之前咱釆这个工作面对面那块煤时,顶板塌方,有个回柱工被压在里边,那是整个上层顶板一大块石头齐茬茬地落下来,将一个回柱工压在里边。有支柱撑出的悬空空隙,先前还能从石缝中看到矿灯的亮光,也能听到里边的人说话。</p><p class="ql-block"> 当时,矿上调来两台50吨的千斤顶,可石头没有点动静。用炮炸,又怕把人炸死,把顶板震动,来个次压力,人就没有一点希望了。一连几天,直到里边没有了动静,又不愿意伤害逝者的身体。最后只能将遇难者永久地葬在里边。</p><p class="ql-block"> 之前,柱子就听老工人们说起过这事,每次一个人路过这个采空区时,心里总是怕怕的。人们说“怕处有鬼,痒处嘴。”这条盲巷正与对面的采空区的巷道对着,难道真的有说家吗?</p><p class="ql-block"> 安监站,通风区等单位的施救人员来了。</p><p class="ql-block"> 从巷道里,抬出一具尸体,皮肤早已干瘪,紧贴骨头,如同出土的千年干尸一样,面目全非,谁也认不出来。侧面看了一眼,柱子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毛骨耸然。吓得躲在众人后边。</p><p class="ql-block"> 就听人们说,他身体蹲着,手里拿着一盘信号线。根据矿灯架的编导推测,是两年走失的掘进区的一个工人。</p><p class="ql-block"> 当时在井口人们传了好一阵儿。说是三个人相跟着出井,走出巷口时,他说找个地儿方便一下。谁知自这之后,再没见到这人。说出井了,矿灯没有上交,更衣箱里场上的便衣整齐地放在哪儿。说没出井,矿上求助局里的救护大队,在井下的角角落落找了半个月,也没有找到。这条盲巷口处还有当年找人贴的标记。提示“此处未发现有人。”可这会儿却出现在这条巷道里。</p><p class="ql-block"> 因为当时没有找到人,队里一直给开着资,而且还有入坑费。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每月给开资,按正常出勤算。家里人也没有大闹,人活着也就为了几个钱,人死了,工资一分不少,甚至比活的时候还多,活的时候还有个旷工,这月月都是全勤。即使死了也当人活着,死了活着有啥区别。说是说呢,毕竞一个大活人再也见不到影了,孩子没有了父爱,爹妈没有凸子,媳妇儿少了个心疼的。不悲是假的,只是家大一直朦朦的自哄自。</p><p class="ql-block"> 为了这事,有人发现有空子钻。工程区的一个旷工油子照葫芦画瓢,效彷这人玩起了失踪。一次下井后,专门让人注意自己这天出勤,结果当日再没有出现。家里人到区队要人,又到矿上闹腾。当时真还见到奇效,人不用上班,家里人领着工资。</p><p class="ql-block"> 谁知,这人本就游手好闲,不是个好工人,在村里与人打架,把人家打的差点要了命,被告到派出所,派出所一查,是矿上的工人。结果事情暴露,矿上哪能容忍这样的事情,传出去岂不成笑话。最后,将所领工资追回,并开除公职。</p><p class="ql-block"> 活的人死了,死的人活了。</p><p class="ql-block"> 消逝二年的掘进工比照工亡处理,很长一段时间。这个话题又被人们重新拾起,成了人们闲聊的故事。</p><p class="ql-block"> 一个班,一刀也没走成。将死人抬走后,通风区的人打临时密闭。石头一时运不进来,只好用坑本打起隔断,用水泥将缝隙糊严实。工作面的通风畅通了,可也到了交接班的时间。</p><p class="ql-block"> 走出井口,柱子的情绪还在恐慌中。</p><p class="ql-block"> 坐在更衣柜前,窑衣也没脱,一个点了根纸烟发呆。如果说有点办法,能不下井最好甭下,哪怕在石山翻渣子,土建队搬砖遛瓦。柱子有点后悔,没有去上山下乡,到农村插队。那里,起马有女同学,说不定还有个搞对像的机会,即使没机会,每天同龄的男男女女待在一起,日久生情,说不定啥擦出火花呢。</p><p class="ql-block"> 过年那几天,同学聚会。一个同学当年安保培训也结束,还没有往区队分配,调头又报名下了乡。</p><p class="ql-block"> 他和柱子说,他们这庙同学男的大都下了井,下乡的男生少之又少。像他在插队的女生中属香饽饽。再加上他长得也帅气,脱下衣服,有女孩抢着洗,每次从家里带来好吃的,偷偷地都分给他。在百花丛中,顾接不暇,他都不知该和谁谈恋爱。在众多女生中,他喜欢一个矿务局里的女生。</p><p class="ql-block"> 那是中秋之夜,皎洁的月色当空悬挂。知青聚在一起,喜庆丰收,共享佳节。当晚,大家兴奋之至。有人提议一同去烽火台赏月。</p><p class="ql-block"> 在攀爬烽火台时,女孩抓一根藤蔓时,将手掌划破。就是在那一刻,上天给了他们机会。他紧握她的手,把她拉上了烽始台。整个赏月过程中,他们的手紧紧地握在一起。</p><p class="ql-block"> 柱子羡慕着这个同学,真的后悔自己选错了方向。</p><p class="ql-block"> 柱子的纸烟燃到手指间。一天的事如过电影一样浮现在脑海里,想着就是一阵寒颤。再想想同学讲的恋爱故事,让他不禁后悔。</p><p class="ql-block"> 何老五洗澡出来,见柱子一个人发呆。冲着柱子说:“这会的水真好,还不快洗洗,冲掉今天的悔气。”</p><p class="ql-block"> 柱子打了个愣神,方才清醒,掐掉烟头,踩在脚下。</p><p class="ql-block"> 泡在温温的澡池里,微闭双目。自己何时才能谈上一场恋爱。</p><p class="ql-block"> 如果说一直这样待在井下,虽是个办事员,还是个兼职的。一不小心,就让领导像擦黑板那样,从黑板上擦掉。如果说改变这种状况,脱下这身窑衣,对于自己这个没有靠山,又没有多少心眼的人来说,读书是最好的捷径。</p><p class="ql-block"> 柱子想,自己这样子死扣硬记不是个办法。他把雷玉宏的谈话在脑子又捋了一遍,发现自己没有规划,快一年了,眉毛胡子一把抓,把各科知识像浆糊搅在一起,成了一堆乱麻,没有头绪。虽然看了一次又一次,不得要领。</p><p class="ql-block"> 泡完澡,柱子没有像往日到队里的值班室遛达,在领导面前刷存在感。他知道,他在工作上已十分努力,可这一切都是工作,是给公家干的。散一根纸烟不会被人当回事的。</p><p class="ql-block"> 刘万万走后,队里又调来一个后生,为人处事不比刘万万差,活眼转色不说,嘴头的功夫柱子没法比。领导刚拿起烟,人家就把打火机打着了。关键是早班时,人家不空手,总是提着两个锅盔和一瓶热乎的羊奶,给领导准备上早餐。书记在先让给书记,书记不在就让给队长,队长不在就让给跟班队长。都说吃人的嘴欤,拿了人家的手短。队领导没有一个不喜欢小伙子的。柱子还喝过人家的羊奶呢。</p><p class="ql-block"> 锅盔是大食堂买的,羊奶是他的老父亲喂了两只奶羊,每天挤出来,热好,用瓶子装上,给儿揣在怀里。儿子也灵,知道父亲的用意。 </p><p class="ql-block"> 他的老父亲就是在矿上调度室给领导端茶倒水兼打扫办公室。与领导接触的多了,揣摩领导心思到了读心的水平。有这样的老子,儿子还能差到那呢? </p><p class="ql-block"> 时间告诉柱子,自己没有选项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