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城闾巷今犹存，宛洛风光似梦中——循着诗韵走古城

和平

　　在九州之巅，彩云之南的红河哈尼族彝族自治州，有一座古韵悠长，古香古色的边陲城镇，这就是中国历史文化名城，国家级重点风景名胜区――建水。建水古名“步头”，后改“临安”，现曰“建水”。

长期以来，由于历史尘埃的厚积，交通条件的不便，地理位置的偏远，这座边城深藏的历史文化、人文景观、民族风情以及众多保留完好的古建筑、古文物、古遗风等，一直未引起人们的重视与关注。

1994年，春风终于拂过。建水一下被戴上国家历史文化名城和国家级重点风景名胜区两顶桂冠，人们倏然意识到在滇南这片苍茫而翠绿的红土高原上，镶嵌着一颗美轮美奂的明珠——建水古城。

这颗明珠所折射出的是中原文化与西方文化、边地文化与民族文化相互交融的璀灿光芒。多元文化在这里融合后如此厚重和谐，奏响即黄钟大吕，闻声便振聋发聩，直启洙泗邹鲁之秘也，令人叹为观止。

这里有必要说说建水“临安府”之由来。

临安本杭州古名，那是中国天堂的旧称。据说当年元军攻克南宋国都临安后，为表示对南宋朝庭的轻蔑，将原南宋国都之称谓“临安”，直接发配给偏远的蛮夷獦獠之地，在滇南设置“临安路”。

明初洪武十五年，临安路改临安府，府治自通海迁至建水，并设临安卫指挥使司，朝庭在此驻军数十万，管辖南端国境线数千里。“大纲举而众目张，岿然东南为一钜镇，视昔之遐陬偏壤不可同日语也”，建水城逐渐演变成滇南政治、军事中心。

时光荏苒，当临安府演变为建水县时，却并未隔世。古城还存在着，城池城楼依然，雕梁栋宇、朱门闾巷，水井、牌坊、饭馆、荷塘、稻田、陶窖还在。

曾经的临安府也算显赫一时，如今繁华褪去，这里依然是原住民和移民的故乡，日子依然过得舒坦。这里没有艳遇的噱头，没有矫情的虚伪，没有戏说的不耻，没有盛名的骄横。这座文献名邦，被遗忘在寂聊的历史角落，得以保存。

这也就不难理解2015 年那个冬天，比利时汉学家麦约翰，这位研究中国文化数十载的访客，在建水留下一声长叹：“我一辈子要找的那个中国，原来就在这里。”这话真应了导师恩格斯那句至理名言:一千个读者，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

　　今有云南作家孔祥庚先生，彝族，建水县人。孔先生早年务农从军任教从政，亦官亦文至退休。现任中华诗词学会员，中华诗词学会副会长兼中华诗词高级研修班导师，云南诗词学会名誉会长。

孔先生一生钟情历史文化，青睐故乡山水，为人笃厚亲和。尤信诗可和性情，厚人伦，促和谐。长期创作中恪守声韵格律规则，追求典雅清通，正中求变，现已出版作品若干，不乏佳作精品。

孔先生退休后笔耕不辍，2019年完成作品《鹧鸪天.建水古城》十二首。予认真拜读先生大作，其写情写景独出机杼，摧陷廓清独树一帜。读后倍感孔先生佳作笔大如椽沈博绝丽，竞令尔等浅薄之人如获至宝爱不忍释。

循着孔先生的诗韵引导，吾一行人饱览了建水古城风光。游有所思，不吐不快。今天，我想再循着先生的诗韵，挑若干佳句作文引，将这篇拙文完成。

　　旭日总将楼抹红，还来春燕嫁东风。优游沧海尘嚣外，旋绕云梁霞宇中。

 走向建水古城，最先映入眼帘的是那座壮观的东门楼（亦称朝阳楼、迎晖门），该城楼建于明洪武22年，至今已有600多年历史。

朝阳楼檐角飞翘、画栋雕梁、巍峨挺拔、气势雄伟，有“雄踞南疆八百里，堪称滇府第一楼”的美誉。楼上悬一明代大钟，高2米多，重1.7吨，撞击时数里外能闻钟呜声。檐角挂有铜铃，每当秋风送爽，铃声清脆悦耳。春夏交替时节，万千紫燕筑巢于檐下，呢喃之声不绝于耳。

朝阳楼东面的顶层檐下，悬挂清代书法大家涂日卓书写的“雄镇东南”巨匾榜书，每字大小近2米，架构笔力冠绝于世。西面悬摹唐朝草圣张旭“飞霞流云”狂草榜书。

朝阳楼酷似北京天安门，只是较其年长28岁，由天安门设计师的师傅操刀设计，后其徒设计天安门时，将阁楼由三层减为两层，以示不敢造次与尊重师傅。于是，华夏大地一南一北耸立起婉若挛生兄弟的两座城楼——朝阳楼与天安门。只是这事发生在朱棣建都北京之前，否则就是逾制了。

明太祖朱元璋与孝慈皇后养子、黔宁王沐英曾统领数十万军民驻此屯田戍疆。沐英48岁英年早逝，归葬京师后，其子孙后代长期驻此镇守云南，与明王朝同始终。

1913年，朱德在蔡锷麾下任营长，也曾经在建水驻军，三年后升团副方离开此地。1962年朱老总微服回访故地，不惊四邻，人们至今还津津乐道朱营长的回来，那欢声笑语始终萦绕在红井街21号小院。

　　小巷闲游游入院中，茶香酒艳座无空。草芽豆腐家常菜，古调新词警世钟。

明朝庭曾“移中土大姓，以实云南” 。于是，数十万移民背井离乡，迁徙至云南。他们从中原、江南带着各类植物种子和精湛的种植技能，来这里描绘一个理想的社会；带着祖传的营建手艺，依照宋元时形成的经典“营造法式”，来此建设一方梦中的天堂。于是，建水的农耕、制陶业发达，建筑物古色古香，极具中原、江南韵味，与周边其它地区大相径庭。

如今，建水古城中保存最为完好、规模最为宏大的古民居，当属朱家花园。花园位于古城建新街中段，是清未乡绅朱渭卿兄弟所建的家宅与宗祠，素有“西南边陲大观园”之称。

朱家花园占地2万多平，房舍格局井然有序，天井院落层出迭进，雕梁画栋，精美高雅，计有房间214间，大小天井42个，形成迷宫式建筑群。现在它不仅是国家重点文保单位，重要旅游景点，更是一颗滇南文化的璀璨明珠。

除却朱家花园，建水古城尚保存有500多座古老的庭院。雕梁画栋千秋色，然个中的文化与诗情更为可贵。建水古城充滿诗意，这是古城的古韵遗存和文化传承，是古城的灵魂，更是古城人在生活中的宠辱不惊与文化传承上的闲庭信步。

我羡慕时光在古城总是凝固静止的。古城中的人们，几百年来沿续从容的生活。口干时，买一碗木瓜水消暑解渴；腹饥时，来一碗米线二两小烧裹腹；闲逸时，三五老友树荫下一通海聊；兴起时，几件紫陶摩挲把玩半日。从容之中，两耳再不闻窗外事，任它窗前花开花落，哪顾庭外云卷云舒。

　　学海海沧波万步廊，鸢飞鱼跃杏花香。虔诚学子行朝礼，至圣先师端坐堂。

建水文庙始建于元至元22年，已有七百多年历史。文庙历经40多次扩建增修，其建筑规模、建设水准、保存完好程度，仅次于曲阜与北京孔庙。

建水文庙是云南乃至全国研究儒家文化及其辐射影响的重要历史文物建筑，也是中原文化与滇南文化融合而且主导祖国南疆的象征。

建水文庙的独特处在于其泮池（学海）不同于全国文庙的半圆形，而建成了椭园型，且占地45亩，其规模之大，全国之冠，寓意学无止境、学海无涯之深邃含义。

文庙之洙泗渊源坊、棂星门、魁星阁、杏坛、金声玉振门、大成门、先师庙、崇圣祠等建筑，其建造规模、精美程度，求同存异中，无一不体现着“文献名邦、滇南邹鲁、诗书郡礼乐邦”的美誉与辉煌，成为滇南先民乃至华夏民族的共同精神文化遗产。

千百年来，历代统治者将文庙作为大力推崇儒家思想与教育体系的载体，兴建文庙，庙学合一。“临安士子讲习惟勤，人才蔚起，科第盛于诸郡”。建水文庙在此基础上越盖越大，最终成为一座建筑规模超级的、儒学文化深厚的儒苑圣殿，位居全国第二、地方最大之文庙。

学海行舟万世灯。由于重文兴教之风盛行，建水不但有全国第二大的文庙，更留下全国地方罕见的考棚。鼎盛时期，建水曾长期霸占了云南科举考试上榜人数的一半之多，堪称云南之冠，为临安古城赢得了“临半榜”之称谓。建水成为云南最具文化氛围和人文气息的古城。

　　南海之源此半瓢，岸斜烟柳碧丝绦。长虹卧看双龙汇，楼阁凌腾万象娇。

著名双龙桥又名十七孔桥，为中国十大古桥之一，长142米。该桥位于建水县城西门外泸江河与塔冲河交汇处，两河汇流后注入珠江上源南盘江。

双龙桥突起在十里平川之中，仿若长虹卧波。它承袭了中国桥梁建筑风格的特点，融桥梁建筑科学和造型艺术为一体，是中国传统石拱桥中的杰作。

双龙桥为典型的廊桥建筑，中间有楼阁及其台座，它承袭了中国桥梁建筑风格的特点与高超技艺，凝聚着滇南人民高超技术和聪明智慧，其建筑规模和艺术价值在国内屈指可数，在中国桥梁史上占有重要地位。

该桥清乾隆年间建造初期，只是在泸江上建了座三孔石桥，后因河水泛滥，河床逐渐加宽，三孔小桥已不能横贯两岸了。于是，当地官民一不做二不休，于清道光十九年续建十四孔，续桥与原建的三孔桥首尾相连，雁齿蝉联、合为一体，故又得名“十七孔桥”。

何谓“双龙”，即是以塔冲、泸江两条河汇合在一起，用一桥镇锁“双龙”，因而得名。双龙桥远看如楼船，近观似长虹，出奇壮观，尤为艳丽，与河北“赵州桥”、苏州“宝带桥”等桥梁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庭院院鳞罗店铺横，香泥妙手善经营。谁怜宝物加封地，遂使名陶再复生。

建水紫陶属中国四大名陶之一，历史悠久，誉滿中外。绱徉古城，可见街边有陶铺，所摆放器皿紫黑若铜，虽初见却不识，后经高人指点，知仍紫陶也。后去了建水贝山陶庄寻觅紫陶千年古韵，又去到紫陶街，感受温暖华美的烟火气息。此时，方知心已被紫陶熔化了。

没人知道这里烧窑的历史应该追溯到何朝何代，只知道一代又一代的建水制陶人，用窑火把自己的生活红火地经营起来了。年代悠远的古窑和满地瓷砾，撑起一段水火剥蚀的历史。几百年过去，这里鲜有车马的喧嚣，市井的嗡嘤，只有凄凄蝉鸣，时断时续地从古瓷碎片的缝隙间溢出。

建水出产的紫陶“体如铁、明如水、亮如镜、声如磬”，它与江苏宜兴陶、广西钦州陶、四川荣昌陶并列中国“四大名陶”。人们从这种极富灵性的陶瓷语言里，破译出唐时明月宋时风华。因而紫陶甚为文人喜爱，被誉为“滇南琼玉”。

建水紫陶生产之初，主要生产文房小件，至清朝光绪年间开始生产一种用于炖鸡的“杨林锅”，这造型独特锅炖出的鸡汤鲜美异常，人称“建水汽锅鸡”。新中国成立后该炖锅大量远销美国、日本及东南亚一带。

1932年，建水紫陶作为中华民族的文化使者，远赴大洋彼岸的“巴拿马世界博览会”，凭据古拙雄壮、文韵盎然的典雅气度和铿锵若磬、质明如镜的丰姿华彩，征服了世界，首次亮相便荣获了博览会美术大奖。

　　太史巷中飘桂花，香归谪贬状元家。文人难敌贪权吏，傲骨奈何栽地瓜。

古城秘境太史巷小桂湖，是扬慎多次来到建水的旅居地。在一派古意盎然的巷弄之中，一切都还奇迹般地保留着杨慎诗中的风貌。升庵诗中的建水，仿若鲜活于当下。

杨慎（公元14882—1599），号升庵，四川新都人，24岁入状元，授翰林院修撰。明嘉靖时杨慎36岁，因卷入内阁“大礼仪”事件下狱。37岁被贬滴流放入滇。在1534年至1548年的14年中，六次旅居建水城，常住太史巷小桂湖。

杨慎视建水为第二故乡，在这里吟诗填词著书立说，并开馆讲学教化门徒。杨慎少年曾在四川新都的桂湖读书成长，来建水小桂湖不免触景生情，感慨道:“此山水双佳，颇与故居新都桂湖相仿”。哎，这或许就是文豪杨慎的人生宿命吧！

杨慎堪为一代文豪，现存诗作2500余首（大都为贬滇所作）。其作品内容广泛浓丽、婉至博雅、气度恢宏，对山川风情的描写，颇得乐府余韵又深附初唐风范。

即使有人对杨慎尚不熟悉，也一定记得电视剧《三国演义》的主题曲吧。这首人们耳熟能详的歌曲，其歌词就是杨慎的词作《临江仙.滾滾长江东逝水》，该词亦被认为是描写三国时代的最佳诗词作品，成为千古绝唱。

建水古城值得人们去游览的古迹、去探访的历史太多太多。历史虽然远去，现实乃在前行。最后我借用杨慎来建水写下的传世佳作《临安春社行》压轴作尾，让大家看看大文豪笔下描写的数百年前之建水:

临安春社行

明.杨慎

临安二月天气喧，

滿域靓妆春服妍。

花簇旗亭锦围巷，

佛游人嬉车马阗。

少年社火燃灯寺，

垺材角妙纷纷至，

公孙舞剑骇张筵，

宜僚弄丸惊楚市。

杨柳藏鸦白门晚，

梅梁栖燕红楼远。

青山白日感羁游，

翠斝清樽讵消遣。

宛洛风光似梦中，

故园兄弟复西东。

醉歌茗艼月中去，

请君莫唱思悲翁。

2024年8月于末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