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5><b>刘桓中 撰文</b></h5><div><b><br></b></div> 济南以泉城闻名于世,泉水汇集流入大明湖。大明湖原本不像杭州西湖那么出名。琼瑶写了一部《还珠格格》,还被拍成电视剧。电视剧爆红,于是,琼瑶笔下的大明湖和夏雨荷也跟着爆红。那年我们一家从杭州坐火车返回。临铺的年轻夫妻是杭州人,身边跟着小女儿。他们说,小女儿非要来济南看看大明湖的夏雨荷。<div><br>我想,那夫妻俩也是趁此机会来看看泉城济南,看看大明湖。湖光山色总是引人入胜。对我来说,大明湖却不仅如此。小时候我家在大明湖边住了近八年,给我留下无尽童年回忆。初中毕业后,我在大明湖边一家工厂做了一年学徒。进厂后,一下子置身社会,看到了许多以往看不到的事,似乎突然长大,突然明白:哦,原来工厂就是这样,工人就是这样生活。<br></div><div><br></div> <h1><b>那家清末开办的老厂</b></h1><div><br></div><div>那家工厂就是山东造纸总厂东厂,平日都叫造纸东厂。那是清末所建的老厂,和济南的面粉厂、纺织厂、印染厂那些共同支撑起济南最早的工业。电视剧《大染坊》曾描述过早年济南的印染行业,虽有文学夸张,多少能看出民国早期的工业特色。<br>斗转星移,世事变迁,到60年代末,那已是完全不同的时代背景。记忆中的济南老厂既不同于民国,也不同于改革开放后的中国。想来那也算是一个时代的缩影。我进厂时刚十六岁,差一点就算是童工。少年眼中看到的世界也许有其独特性。</div><div><br>1965年考入济南一中。一中那年正搞教改实验,从全市选取了216个尖子生组成四个班。我们班主任严老师原本教高三语文。她说她要从初一把我们一直带到高三,争取把每个人都送入大学。可是,初一还没读完,就开始了那场轰轰烈烈的运动,全国都停课了。瞎混了两年,带着破碎的梦想,拿到徒有虚表的初中毕业证,进了一家新建机械厂做工。厂里设备还没到位,于是我和另外几人被派到山东造纸东厂做学徒。</div> <h5 style="text-align: center"><b>当年的山东造纸东厂大门</b></h5> 我所在的机械厂位于济南东北郊。那是典型工业区,好些工厂聚在一起。最大的是山东酒精总厂和济南轻工化学总厂。酒精总厂有个巨大的酒糟池,几里外就能闻到浓烈的酒糟味。许多郊区农民拉着小车来买酒糟喂猪,路面上到处撒的是酒糟。轻工化学厂把废水排入小清河。河水变成酱油色,水面漂浮着一层泡沫,散发着奇特味道。河中还有船工撑着木船运货。不知他们是怎么适应的这种河水。<div><br> 造纸东厂完全不同,它坐落在大明湖西南门外,门口是老济南城的护城河,河中流淌着来自趵突泉、黑虎泉和五龙潭的清澈泉水。后来才知道,造纸需要大量优质水,清末在此建造纸厂,正是由于这里有无尽的泉水。</div><div><br> 造纸东厂前身是泺源造纸厂,官商合办,从德国引进设备,1909年建成。当时是山东首家也是全国第二家机制纸厂。五十年代印的首批人民币用纸就是这里出产,后来一些全国大型画报用的薄画报纸也是这里出产。山东造纸东厂一度以高品质纸而驰名。<br></div> <h5 style="text-align: center"><b>山东造纸东厂的青砖老厂房</b></h5> 那时我不懂这些,只感觉那些古老的青砖厂房看上去很奇特。厂区内到处是纵横交错的管道。后来知道,造出的纸要经过蒸汽烘缸烘干才算是成品纸。那些管道用来向各车间输送蒸汽。 <h5 style="text-align: center;"><b>厂内到处是纵横交错的管道</b></h5> 那时进厂做工,去哪个厂靠学校分配,进厂后做什么工靠厂内分配。要想进大厂,做好工种,都得走关系。父亲在省级机关,但他不愿做这种事,我也不想让他为难,就听天由命吧。结果被分到远在郊区的机械厂,又被弄到铸造车间,就是常说的翻砂车间。于是,派到造纸东厂做学徒也是在翻砂车间。<div><br>造纸东厂有自己的机械加工部,主要是承担本厂设备维修,规模不大。翻砂车间只有几十个人。一个篮球场大小的车间,光线阴暗。有部吊车在上面跑来跑去。师傅们把那叫做行【hang2】车。车间角落是一部化铁熔炉。熔炉开启时,巨大的鼓风机震天动地响。熔炉中流出上千度的铁水,用来浇筑砂型,冷却后就成了铸铁件。<br></div><div><br></div> <h1><b>工人师傅</b></h1><div><br> 工厂学徒制由来已久,大概要追溯到上千年前。学徒刚进厂就是白丁,什么都要从头学,要靠师傅手把手教。</div><div><br> 我的师傅姓王,矮矮的,四方脸,见人就笑。他只比我大十岁,还没结婚,好像也没女朋友。他是 1958年招工时从郊区乡下招来的,算起来有十年多工龄,算是老工人了。造纸东厂的骨干大都是那年招来的。1959年开始不再从农村招工,乡下人从此断了进城做工的路。说起来,王师傅还觉得自己很侥幸。早年有些乡下人不怎么想进城做工,至少不急于进城做工。从晚清到民国,城市大门都是开放的,想进城随时都可以。没人想到政策会突然大变。</div><div><br> 这些师傅们平时看着嘻嘻哈哈,乱开玩笑,干起活来却十分认真。铸造是个精细活,从制作砂型到浇筑铁水都有一套复杂规程。哪一步做不好,铸件就得报废,不仅浪费工时和材料,还会耽误工期。就师傅们看来,铸件报废是一个人的耻辱。</div><div><br> 铸造也需要数学知识,尤其是几何知识。那些乡下来的工人上学不多,一些简单几何知识都是跟他们师傅学的,他们师傅也是跟师傅的师傅学的。</div><div><br>造纸设备个头比较大,有时需要铸造几米直径的大齿轮。我发现,那些大齿轮全都有六根筋,有点好奇。王师傅说,六根筋一是对称,二是做砂型比较容易。要确定筋的位置,只要在圆上画六条直线,每条直线的长度和半径相等就行。我问为什么,王师傅也说不上来,好像其他师傅也说不好。他们都是跟师傅学的,并不知道其中的几何原理。<br></div> <h5 style="text-align: center;"><b>六根筋的大型齿轮</b></h5> 我挂着初中毕业的名,其实只读了一年初中,没学过几何,可是想弄弄明白,于是在家找出哥哥姐姐早先学过的几何书胡乱翻。哦,原来是这样:圆分成六个扇形,每个夹角是60度。在圆上画六条弦,形成六个三角形,全是正三角形。也就是说,弦长等于半径。<div><br>我把胡乱抓来的这点知识告诉王师傅。王师傅很高兴,夸我聪明,还告诉别的师傅。可是,他们好像都不想追问下其中的几何原理。他们都没学过几何,好像也没打算学,只要能把活干好就知足了。王师傅告诉我,钳工车间的人懂得比他们多,要不干不了钳工。说话口气有点羡慕。</div><div><br>铸造大型齿轮时,还要铸造铜瓦用做轴承。我问王师傅:为什么不用滚珠轴承?王师傅只说,滚珠轴承很贵,铜瓦能自己造,便宜。当时我猜想,可能有一点他没说:纸机转速很低,没必要用滚珠轴承吧?</div><div><br>有次厂里需要一个特大铸件,铸造车间设备不行,派王师傅带着我和另一个学徒去了淄博 502厂。那就是张店铝厂,全国排上号的大型企业,有自己的发电厂。那里的铸造车间比造纸东厂的大十倍不止。王师傅也是第一次做这么大铸件,看上去有点紧张。他说,这活一定得干好,不能让人瞧不起咱们。铸件成功后,王师傅高兴得像个孩子。</div><div><br>住在 502厂招待所,下班后无事可做。王师傅带了一本《镜花缘》。没想到他还爱读古典小说。那时我只知四大名著,不知道《镜花缘》也是名著之一,只感觉读起来怪怪的,尤其是写女儿国那一段。<br></div><div><br></div> <h1><b>有人整天不住嘴,有人不说一句话</b><div><br></div><div>车间有个瘦高个的李师傅,常和王师傅聊天。他和王师傅同年进厂,看来俩人关系不错。李师傅听说我懂无线电,问我:家里有台半导体收音机坏了,能修吗?那收音机挺简单,没费多少事帮他修好了。能看出来,以后他对我挺关照的。</div><div><br>李师傅憋不住话,整个车间就他话多,但他说的差不多全是不痛不痒的玩笑话。他喜欢和熟人开黄色玩笑,连已婚女工都不放过。那些女工却不在意,同样用黄色玩笑回击他。日久我看出来了,越是熟悉的人玩笑开得越大,见面不相互骂两句就算不上朋友。连打电话的问候语都是:你怎么还没死呀?他们的黄色玩笑更是张口就来,只有我们这些学徒工显得本分。哦,还有那些真正的老工人,看上去也比较本分。</div><div><br>王师傅不爱开黄色玩笑,但他说,开那种玩笑在厂里是家常便饭,不算什么。多年前他还是小青年时,有次去抄纸车间,被一群女工按在地上脱衣服,那玩笑开大了。那些人跟你混熟了什么事都敢干。</div><div><br>车间里岁数大的老工人不多。两个岁数大的一个七级工,一个八级工。两人都是民国时进厂,要不很难升到这么高的工级。我想,在别的厂应该也是这样吧。</div><div><br>那个七级工高高胖胖的,跟人说话堆起一脸笑,可是很多工人不爱理他。王师傅说,那人太好吹牛,总在聊自己当年怎么过五关斩六将。我发现,七级工很爱跟我们这些学徒工聊天,因为他说什么我们都恭恭敬敬听着。我那时年龄小,不懂怎么套话,要不也许能挖出他肚子里几十年前的一堆老皇历,真真假假的,一定很有趣。</div><div><br>八级工正好相反,每天坐在一个马扎上干活,板着脸一言不发。有人从他身边经过,他头也不抬。王师傅说,这人不简单,很有故事,但他也不很了解,也许厂里别的老人了解。</div><div><br>我一脸懵:难道八级工都这样吗?在淄博502厂见过别的八级工,和和气气的,很容易交谈。这时我好像明白了,造纸东厂的神秘老头儿很特别,一定有什么特殊经历。多年后才真正懂得,那个时代很多人都有特殊经历,甚至是悲惨经历。</div><div><br>有时会有个矮瘦工人和王师傅聊天。我注意到,他也是个闷葫芦,平时不和别人来往,只和王师傅聊。看他脸相很像是乡下的农民,可是已在厂里工作多年。王师傅说,他老婆还在乡下种地,他周末会回去帮老婆干活。他不说话,那是他以前犯过错误,偷拿过车间的铜,受过处分,一直抬不起头来。</div><div><br>我看那个师傅是个老实巴交的人,怎么会偷东西?王师傅说,他家里太穷了。拿厂里的东西不遭人恨,拿私人东西才遭人恨,工厂就是这样。</div><div><br>我似乎明白了什么,却也没有真懂。<br></div><div><br></div></h1> <h1><b>造纸东厂的生产流程</b></h1><div><br>师傅告诉我,那些造纸车间一般不允许随便进。我还是忍不住四处转转,这里看看,那里看看。不让进,就站在门口看看呗。日子久了,造纸厂那套流程大致也看懂了。</div><div><br>第一道工序是选料。那时国内造纸原料特别杂,除了植物秸秆,还有很多原料是废品站收购来的废纸、废布、绳头等等。造纸东厂有片挺大的空地作选料场。许多女工坐在小凳上,用一块布叠成三角蒙住半个脸,把那些杂七杂八的原料分类挑选。听师傅说,特别要把壹玖蓝布挑出来,那种染料很难漂白,会让纸带上杂色。</div><div><br>选料场飘着尘土,味道也很怪。女工们坐在那里,一干一整天。那都是从社会上招来的临时工,收入低,家境也不好。中午在食堂吃饭时,见她们挤在一起抢三分或五分一份儿的便宜菜。菜里没有肉,有油炸面筋她们就知足了。这边的正式工不同,很多人吃一毛以上的菜,菜里有肉。</div><div><br>选好的料被送入一个巨大的蒸球。蒸球固定在一个几层楼高的架子上,站在大明湖门口就能看到。蒸球内灌入高压蒸汽和药液,边蒸边旋转。我头一次到造纸东厂时,大老远就闻到一股怪味儿,说不上是什么味儿,反正让人很不舒服。听师傅们说,那就是蒸球散发的味道。我想,为什么要把蒸球架那么高?恐怕就是要把味道散发出去,要不然整个厂区人就没法待了,除非把蒸球车间完全密封起来,那时的条件恐怕很难做到。搁到现在,这种向厂外散发味道的方式肯定被禁止。<br></div> <h5 style="text-align: center;"><b>造纸厂蒸球结构图</b></h5> 蒸好的原料被送入打浆车间。车间里有许多带搅拌器的打浆池。原料在池中经过多次清洗和漂白,变成无色纸浆,就可以送入抄纸车间作最后处理了。打浆车间会排出大量废水,不知流到哪里去了。那时候没有如今这样的废水处理设施,恐怕对环境影响不小。 <h5 style="text-align: center;"><b>造纸东厂的抄纸机</b></h5> 抄纸车间看上去比其他车间都整洁,工作也比较轻松。巨大的抄纸机在缓缓运转着,那些女工的任务就是看管机器,一旦送出的纸出了问题,要立即停机检查。这有点像纺织厂的自动织机,那些女工的任务也是巡回检查。不过,织布车间的响声震耳欲聋,抄纸车间要安静得多。<div><br>那些抄纸女工都有项特技:把手指放在口中,发出一声尖利呼哨。抄纸机有几十米长,出纸端就是用这种方法通知前端停机。不知她们要练多久才能学会这项特技。我试过,一半会儿找不到要领,不如脖子上挂把哨子来得简单。不知他们为什么不用更简单的方法。也许这是造纸行业一代代传下来的,历史传承不想随便丢弃。<br></div><div><br></div> <h1><b>学徒工们</b></h1><h1><br></h1><h1>翻砂车间大约有十个学徒工,大都是我那家机械厂派来的。其中一人分到木型班,其他人都跟着师傅学做砂型。他们都比我年龄大,有的已快二十岁,全部来自底层家庭。稍微有些身份的家庭,早就找关系去干别的工种了。</h1><h1><br></h1><h1>有三个学徒工来自南辛庄。那是济南挺有名的老区,有尚武风气,出了不少练家子。那时运动正在高潮,有个口号叫做“文攻武卫”。在街上见过官方组织的文攻武卫队。一些大汉坐在卡车上,一个个戴着柳条帽,手中拿根粗木棒,一头涂红,一头涂黑,看上去挺吓人。所以众人把他们叫做棒子队。还见过练家子带着一帮半大孩子在街上练武,白蜡杆子耍得呼呼响。那时练家子挺出风头。</h1><h1><br></h1><h1>来自南辛庄的学徒工也有个练家子。听说从小就苦练,冬练三九,夏练三伏。一看那身板就不一般。可是他并不欺负人。家人告诉他:学真本事,就不能随便欺负别人。</h1><h1><br></h1><h1>有个来自东郊板桥的学徒工,高高壮壮的,篮球打得挺好。他想跟练家子学摔跤。有天练家子把跤衣带来,工休时把板桥的大个子和我们几个叫上,来到一个空闲车间练摔跤。大个子一次次被练家子摔倒在地,似乎毫无还手之力。练家子一边摔,一边教给大个子各种招式的细节。我印象最深的一招叫做“手别子”,单腿一跪一别,大个子就来了个仰面朝天。</h1><h1><br></h1><h1>我在部队当兵时,工友来信说,练家子死了。一次两伙人打群架,他被人一刀捅在肝上,没救过来。</h1><h1><br></h1><h1>我慢慢看明白了,我们这帮学徒工是最差的一帮人。那些民国过来的老工人文化不高,但他们进厂后经历过严格管理和师傅的严格训导,又有几十年工作经验。他们是真正的技术高人。那些不行的早被淘汰了。50年代进厂的工人也没上过多少学,他们却是老师傅带出来的,又有升级机会,憋着一股劲学技术。</h1><p class="ql-block"><br></p><h1>我们这帮人挂着初中毕业招牌,其实不过是小学文化。这还不算什么,最大的问题是:人人都能升到二级工,但二级工就到头了,再无升级可能。这样子,谁还有心学技术?好赖能把活干出来就行,技术再好也没人看重,白费劲。我们这帮人说白了就是一帮混子。</h1><h1><br></h1><h1>现在的年轻人也许会说,你们不怕被炒掉?那时候还真的不怕被炒掉,除非你犯罪,或是出了什么天大的错,没人能把你炒掉。那时候没这个规矩,那是真正的铁饭碗,只是碗里饭不多。</h1><h1><br></h1><h1>我从小学到初中都是尖子生,一直在做大学梦。那时大学已停止招生,工作也不能自己选择,梦想已化作泡影。难道今生就这样混下去?</h1><h1><br></h1><h1>每天下班后只做两件事:读书,玩无线电。我不知读书有什么用。世界是一团迷雾,一堆问号,只想从书中找到些许答案。在别人眼里,我和那些混饭吃的人没什么两样,注定被人轻视,被人遗忘。只有看到电路图,看到那一堆电子零件,才感觉自己还有几分智慧,不是块废料。无线电是我唯一的精神寄托。</h1><h1><br></h1><h1>1969年,黑龙江珍宝岛和新疆铁列克提发生两次边界冲突。年底新疆军区来招兵,我报名去了新疆伊犁。当时那里是最前线。</h1><h1><br></h1><h1>在那家老厂待了整整一年。那一年没有白过,我一个懵懂少年看到了许多,懂得了许多。这么多年过去,在那里看到听到的一切,回想起来,似乎就在昨天。</h1><h1><br></h1><h5>(文中插图来自互联网)</h5> —————————————— <h1><b>梦想总在心间</b><br></h1><h5><b>改写自英文诗 Always Have a Dream</b></h5><br>往日阴霾虽难自心中抹去,<br>时时想起的总是阳光灿烂。<br>失意之日会在记忆中盘桓,<br>却难掩成功时刻,辉煌瞬间。<br>面对人生不公的命运,<br>我愿奋起向命运挑战。<br>一时的孤独算不了什么,<br>世上更多是微笑和友善。<br>忘记那些未竟之事吧,<br>让梦想常驻我们心田。<br><br> <b>ALWAYS HAVE A DREAM</b><br><h5><b>By Amanda Bradley</b></h5><br>Forget about the days when it's been cloudy.<br>But don't forget your hours in the sun.<br>Forget about the times you have been defeated.<br>But don't forget the victories you have won.<br>Forget about the misfortunes you have encountered.<br>But don't forget the times your luck has turned.<br>Forget about the days when you have been lonely.<br>But don't forget the friendly smiles you have seen.<br>Forget about the plans that didn't seem to work out right.<br>But don't forget to always have a dream.<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