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镇冰:在桐梓海军学校的演讲

藏獒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2px;">引 子</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福州马尾海军学校,抗日战争爆发后迁到贵州桐梓县,史称“桐梓海军学校”。1945年抗日胜利后迁往重庆,次年与上海海军军官学校合并,改名为中央海军军官学校,迁往青岛,1949年9月迁往台湾至今。</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我最早知道桐梓海军学校,是在马尾船政博物馆看到刘和谦(台湾前海军总司令、一级上将)14岁报考桐梓海军学校时写的《海军救国轮》(附后)。</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今日,来到桐梓海军学校,又看到1940年3月萨镇冰演讲稿,感慨万千。这是一份十分珍贵的近代海军史料,极具研究价值。</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1937一1940年,是抗日战争最艰难阶段,中国以弱国之躯浴血奋战,顽强抵抗军事强国日本的疯狂侵略。日寇如洪水猛兽一般凶残,在中国的土地上肆虐,一遍又一遍撕咬,妄想致中国于死地。而中国的国力,继续抗战,后继乏力。</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抗战到底,能不能抗到底,能不能抗战胜利,不知道!看不到胜利的曙光。</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此时,民国海军宿将萨镇冰应邀到桐梓海军学校演讲。面对在艰难困苦中求学报国的海校学子,以自己成长的经历体会,寄语报国雪耻的殷殷期望,言真意切,语重心长,透着悲戗,至今读来仍然令人心潮澎湃,百读不厌。</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在纪念抗战胜利79周年之际,特此转载演讲稿全文。(其中的小标题系笔者所加)</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2px;">我在海军界求知和服务的经过</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一一萨镇冰在海军学校欢迎席上的演讲</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1940年3月10日</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高校长、各位同学:</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今天承各位茶会欢迎,谢谢各位招待的或意;我是已退伍的海军将官,我有机会能与各位聚会谈心,觉得无限的兴奋和快乐。我服务海军虽已五、六十年,但是很惭愧的,对于海军没有什么建树,也没有参加过大规模的战争。各位要我说一点过去在海军中求知和服务的经历,这是各位的好意,我不好推?现在就让我约略的告诉给大家吧!使大家明瞭过去海军的情形,同时谨以此报答诸位的感意。</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1、我与福建船政</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我生于威丰九年(公元1859年),而在同治九年(公元1870)考入设在马尾的福建船政后学堂,那时还只有11岁,比各位进校时的年龄还小3岁。设在马尾的,还有一个船政前学堂,专门训练海军制造人才,而后学堂是训练驾驶人才的。教官都由政府聘请英国海军军官担任,那时的马尾,还只是一片荒地,只有几家渔人的茅房草舍而己,可是政府已经采纳了李鸿章、左宗案、沈蔡桢诸海军先进的意见,拨了大批库银,从事造船、育才。同时聘请百余名法国造船工程师和技工来闽预备把马尾建为军港,于是填洼地、设炮台、购机器、造船坞、设船厂、育人才,不到三五年:马尾已非昔日的渔村了,而具有军港的雏形。</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我不久也修完校课而上船实习,学校的功课很简单,没有现在那样高深和完备,普通学科如航海等也都有学:算术、代数、几何、三角、专门学识如航用天文、航海等也都有学。上船后,仍由教官负责教授,带领到南海及舟山洋面航行,间或巡航南洋群岛及日本海一带。在校时,我们已先学会使用六分仪来观测太阳及星的方位,以确定船的经纬度,上船后便将在校所学习的应用于实际中,我觉得这是求知过程中很重要的一个时期。因为初由理论进入实践的阶段,凡事皆感到陌生和新奇,所以我始终抱着怀疑和探索的态度去学习,我深知稍一不慎,将理论知识运用得不周到,便会致船的生命于死地。可是舰长和教官都因我年纪太小,所以不肯把重的和辛苦的工作交给我做,怕我的体力和智力不能胜任,表面上,我接受了他们的好意。可是,实际上,我的求难想法并不因此而稍减,相反的,仍不时跑上甲板和士兵们一起工作,譬如检验枪炮啦,油漆啦、结绳啦!有时一起划小舢板,有时又一起解缆。每当下雨时,我必立在甲板上帮助他们工作,一方面因为与他们共甘苦,可以得到们的信仰,日后作战时才能做到“上下一致”的地步。另一方面呢,是增长自己的技能,并从而了解他们的生活环境,我觉得这是很重的,同时更希望各位将来也能这样,这便是“亲爱精诚”的涵义,我们在海上生活的人,应该把舰队当做自己的家庭,士兵看做兄弟一般这样,在作战时,才不致吃大亏。</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2、远赴英国留学</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r></p><p class="ql-block"> 见习期满后,我被派赴英国留学,大家都知道,英国的海军又强又大,组织也很健全、很完备。而那时政府派到外国留学去的人又很少,尤其是学习军事的,更是寥寥无几,所以我对于所习的学术各科格外注意。同时于那时候,细察他们人民的政治思想、风俗习惯、及对华人之批判,以为将来回国服务时之借镜。你们一定知道:“他山之石,可以攻错”这句古谚的意思,我所学习的虽是航海问题,但是对于轮机和制造也稍有涉及。庄子有说:“吾生焉有涯,学也无涯”,我很知道将来使命之重大,所以我始终是勤学的。</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3、光荣与耻辱</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毕业后,便奉派到天津水师学堂任教员,教授管干科学生,等到他们修完普通科以后,我的教员生活也就终止,接着,我被调到船上服务。那时,中国的海军,虽然也分南北洋两舰队,但是每个舰队里的碰快船和铁甲舰都不多,我服务的那艘也是很小很旧的炮舰,不过仍不时跟着舰队沿着海岸,航行闽、粤、江、浙一带,虽然我的年纪很小,但是已航行过很多的地方,见到过许多陌生的事物了。在我服务于海军的过程中,我曾被上司记过两回过,第一次是在长江,我带领那艘小炮舰,在一条向来没人航行的航线试航,我明知道是很危险,不知水究竟有多少深,也不知道水流的方向,更危险的是不知道危险,不知道究竞有否暗礁。但是为了好奇,以为各种浅驶方法已经学得很多了,便可以大胆来尝试一下,那知不到半个钟头,船便搁了浅。还有一次好像也是在长江,我想起航海学中曾告诉过我们,可以不用机器,只用帆和篷,用硬舱来驾驶,因此我又照样做了一次,船又捆了浅,又被记了一次过,从此以后,我再也不敢轻易冒险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我很羡慕碰快船和铁甲舰性能之优越,希望自己也有机会去带那些船,可是我满腔的热望便被这两次过失所粉碎了,更不幸的还是因此使我没有机会参加甲午战争。现在想起来,仍是有无限的遗域和惭愧。我曾亲身参加过中法战役,战场是在马江,那时我们海军的中下级军官和水兵都很勇敢,可是上级军官都是昏庸愚味,昧于世界潮流,不明海战技术,所以死伤很多。各位在马尾时,不是每年七月,都有到联忠祠去参加祭祀的吗?他们便是在那次战役成仁的,各位不是还在凭悼过马尾炮台的遗迹吗?那是被法国海军强迫拆去的,法国的舰队司令孤拔大将也在此役被我军一炮轰死,这是中国海军的光荣,也是海军的耻辱。耻辱是自己没有在自己领土上修筑炮台的权利,我们的炮台,被他们的铁甲舰运出了长门,运到巴黎,陈列在他们的博物馆里,作为战利品。光荣的是,我们的海军中下级干部和士兵,都是同仇敌忾,没有一个偷生怕死。在名誉上,虽是战败了,但是我们的英勇抵抗,至少使外国人对中国的海军有一个新的估计,不敢再肆无忌惮的横行于我们的领海了。</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4、洗雪海军耻辱</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甲午战争的战场是黄海,引火线是朝鲜。你们知道,朝鲜的地位在中国的海防上是非常重要的,它好似一把利剑,尖端直刺日本的心脏,假使朝鲜至今还在中国之手,日本便休想做侵略的迷梦。那是因为清廷官吏的腐化,在事先既没有充分的准备,事后仓皇应战,况且我们的军舰所具备的作战要素,都不如人。譬如说:军舰的速率,我们最快的才有15海里,而日本则达23海里,我们的军械既陈旧,炮弹又不合用,很少鱼雷的配置,根本就失去攻击的力量;甲板没有人家厚,所以防御力也很弱,结果是一败涂地。而海军将士死事之惨,赴难之勇,真是使人兴奋。当时还有不是少英、美、德、法籍的顾问也在舰上助战,死伤也很多。</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本来政府和人民,对于自己海军的力事是估计得很高的,并常以此自傲;可是自经甲午之后,便改变等昔日对海军之态度,由自傲的心理变为自卑。这是一个很大的转变,也可以说是“激变”。此后中国海军的便运,亦因此而决定,海军在人民的脑子里起了坏的印象,我们看人家造一条船便化去几千万,而我们的海军却要把同样的救目花上十年。历年来海军长官的整建计划都为政府所否决,不为人民所赞同,亦来始不是这个缘故,总之,人心一死,万事都没有办法。各位同学!这是本军的耻辱,只有我们未死的人,你们未来的将官,才能洗雪。</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5、艰难但必成</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光绪三十一年四月(公元1905年4月)和民国八年二月(公元1909年2月),当我总理海军之务的时候,我所拟定的建设计划,不但被政府所否决,而且为各帝国议者所警胎尤共是日本帝国掣肘。尤其是日本帝国议者,更是明阻暗挠,或质问,或威胁,不一而足,那时环境之恶劣,实千百倍于今日,而非各位所能想像到的。“建既不能”我只有向“整”的路上发展了,于是改良军制,培育人才,先求内部组织之健全,再以渐进方式,辟军港、建要塞,筑炮台,购机以完成建军计划之使命。</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诸君!中国已在吾人的期待中抬起了头,今日之中国己不是东亚病夫,鼾睡的雄师了!无疑的,政府对海军整建之计划必倍切注意更无须虑日本之掣肘了。深望今后能集中力量,集中意志,共同担负建军的使命。</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吾老矣!无能为力!深望诸君善自为之,遇挫折勿自暴自弃,应立下决心,一本效忠党国的丹心,始终勿懈,任劳任怨,则建军必成,是可为诸君预祝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