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轮滚滚向前

在水之湄

时间既横无迹涯,又在弹指一挥间。我和小城在同一条时间的河里生长了几十年,我在小城的变化里看到了我的变化,小城也参与了我的成长。我们经常相互凝望,又或相互点赞,我们都向往诗和远方。而对于个人来说,想要脚步变长,车子当然必不可少,正所谓“假舆马者,非利足也,而致千里”。<br> 七八十年代,普通家庭最接地气的“三转一响”当属自行车。会骑自行车也算是门技术活。经过一个暑假的磕磕碰碰和勤学苦练,我学会了驾驭我们家的“大宝马”,一辆永久牌大自行车。初一学期开学,我就如愿骑上了比我胸口还高的大永久上下学。我家门前那条坎坷不平的路,是当时我们那带居民的梦魇。居住在那里的我常常会有种莫名的自卑和无归属感。宿舍区建在这块不毛之地,不堪的道路仿佛是我的错,无意中竟成了我少时自卑的根源之一。<br> 而今,那条“天路”却是占据了我所有回忆的制高点。<br> 比起其他地方的变化,我更关心我脚下的一亩三分地,因为我每天都要跟它见面,我的车轮每天都要和它亲密接触。它若崎岖,我必苦难,它若平坦,我的心也跟着舒坦。<br>  青口河一路护送我回家。唯一一条通往外界的大路就是河堤上的那条风化石铺成的路。一座老旧的石拱桥是这条路的终结点,连接着大河南北,桥北的两道斜坡像把剪刀,把小巷剪成深深的东西两巷。东边那条七八米长,有五六十度角的斜土坡,直通小巷深处的宿舍区,那条斜坡就像一条“天路”横亘在我少年的记忆里。<br> 土坡是每天回家的必经之路,晴天白日里翻坡越堤,大家都习以为常,但在夜幕里回家还需一番历炼。从路灯明亮的柏油马路拐到漆黑悠长的沿河大堤,眼睛要在这明暗间逐渐适应。那时的我常常自语道“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来寻找光明”。当年的那轮月亮是我最好的朋友,多少个下晚自习的夜晚,她用皎洁的清辉映着河水的清波,目送我回到颠簸小巷深处的家。<br> 有雨有风的日子,我不怕风雨,却怕月亮躲起来,照不到车轮下的泥泞和水洼。那道斜坡在泥水的浸润下变得软烂丝滑,上坡悬着心,下坡吊着胆。坡上突出的石头都可能成为抵挡惯性的“救命稻草”。下雪时候更不用说,要连滚带爬地推着车子上下。<br>  所幸后来我们可以走西边的另一道土坡,这道坡更长更宽也更舒缓一些。忘记了哪年哪月,中间有户人家在修院墙时,在小巷深处留了一条小道,也许是为了自家走西边的斜坡方便,也许是为了大家便利,自此东西两巷可以互联互通。东边的土坡因为不甚友好,渐渐被我们小巷的人所冷落。<br> 坡堤下其实还有一条小泥路,说是路,也不过是晾晒干的一道道小推车的车辙和一行行深深浅浅的脚印,同时被晾晒的还有路边的一大片猪粪。车行其上像是坐在“簸箕”上,很容易颠散车架上的镙丝。<br> 在自行车还是交通主力军的年代,整座县城除了几条有限的大路是柏油路面外,其他还以风化土路面居多。再好的车子驶过这样的路面,后面的人只能眯起眼睛跟着“吃土”。<br> 工作后有几年,单位在东城郊的一隅,经过的那条土路挂在两座生产桥上起起伏伏。每次上桥前,都要先狂登自行车助力爬坡,再一阵风似的呼啸而下。如此反复两次大起大落才到单位。自行车在这段空荡荡的路面上无耐地颠簸,每天安全通过这段路后,竟会产生一种胜利的愉悦。<br> 一个人和一座城总会有一些目标和梦想,有些梦想踮起脚尖就能实现。我的车轮改革计划也随着小城发展的脚步而不断升级。当大永久破烂不堪时,一辆崭新的女款凤凰自行车取而代之。当小家庭需要一辆摩托车,自行车便日渐失宠。当电动自行车还没有风靡时,踮起脚尖也要大胆尝试。<br>  不久后,那些灰头土脸的不起眼小路,在你不经意的日子里摇身一变,一条条平坦的马路像雨后春笋般生长出来。虽然干瘪的钱包仍旧撑不起买车的野心,但这并不妨碍你开始做关于轿车的梦。当大把的时间被扔在路上,当因为几秒钟而一次次错过公交车,当为了赶车跑丢了手机,跑掉了鞋子时,对车的期盼日渐升腾。<br> 直到有一天,身边同事开着一辆崭新的小轿车驶来,如一缕春风吹进了每个人的心头,在我们梦想的湖面上轻轻地掀起微澜,属于汽车的时代已经到来。<br> 在烈日的炙烤下,汽车驾驶证如约拿到,对汽车的渴望与日俱增。那些日子不管遇到好车还是破车,只要见到车就像见到久违的恋人,总想亲密接触一番。让我们自己都没想到的是,十年后,对美好生活向往越来越高的我们,又再次纷纷完成了“梦中情车”的更换计划。<br> 所有的梦想汇聚成奔涌的洪流,冲刷着泥泞不堪的记忆。那条走了几十年的 “天路”土坡和“簸箕”路,早已被封印在每个行走其上之人的脑海里。曾经老家宿舍区的那片洼地也已默然消失在历史的尘烟里。唯有那座变得苍老瘦弱的老石桥,不声不响地伫立在岁月的河上。<br>  车轮碾过的时光,是回不去的过往,也是文明进步照进来的那束光。车轮目睹了小城的变化,车轮也见证了我的成长。<br> 图片 :来自网络<div>文字:在水之湄</div><div>感谢:所有遇见</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