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 逢（小小说18）

景好

　　乡关一别五十载，别时风华少年，相逢白发苍苍，走遍天涯海角，总有一缕乡愁相连……题记。

秋风轻轻的亲吻着枫的叶子，枫叶害羞，涨红了脸。落日看了也害羞躲到了山的后面，天上的云也看了羞的泛起一大片红晕，布满了整个天空。静静的沽河水却心平如镜，把这秋风萧瑟，落日晚霞美丽时刻印成了精美的画，珍藏在故乡秋的画卷里。微风抖落了片片红叶，在晚风中飞舞着，旋转着飘落在河面，微风也轻轻的撩起田雨的长发，青丝遮住她秀丽的脸膀。我们站在沽河岸上默默的看着母亲河，却无心欣赏家乡秋日美景。

这是道别的时候，邻家小妹田雨是家乡骄傲，以全县第一成绩考上京都大学，明天就要入学了，就象草窝里飞出的金凤凰，飞向辽阔的天空。摆在她面前的是风光无限的金光大道，和灿烂未来，而我却正承受着落榜的煎熬。

“袁野哥，不要放弃，这是我们农村孩子的唯一出路！为了的家人，为了我们的未来，回校复读吧，我相信你一定会考上的。”她理了一下凌乱的头发打破了沉默。

“嗯，再试试吧！”我漠然答应。

“哥，我希望你明年也能考到京都去，那样我们又能经常在一起了。”她期待的看着我。

“好吧，我再拼搏一年！”她的鼓励给了我力量，暗暗下定决心，再回校复读一年。

少年的心怀着梦想，对未来充满无限的希望。我们渴望走出农村去了解外面世界的精彩：繁华的都市，灿烂的星空，辽阔的草原，浩瀚的海洋。用青春匆匆的脚步丈量未知的世界，用拼搏奋斗的汗水改变命运，书写自己未来不平凡的人生。

河面上腾起一团团白雾，鱼儿不时的跃出水面弄出层层涟漪，飞鸟归巢，牛羊暮归，炊烟袅袅弥漫开来。劳累一天的人们开始休息，乡村的夜安详静美。

“明天我去送你吧” 我们沿着河边小路往回慢慢走着。

“不用了，说好了我姐、姐夫去送。”她说。

在人们的赞美羡慕中，她走出了故土乡村，奔向人人羡慕向往的京都学府，我们也就此作别，但没料想，这一别整整半个世纪。

高四的生活是最难熬的，无形的压力压得人喘不过气来。当年高考不同现在，如同千军万马过独木桥，能通过的毕竟是少数。我虽不算笨但也不很聪明，底子又薄，想考上学必须付出别人双倍努力。既如此，也只能奋力拼搏了。三更灯火五更鸡，正是男儿读书时。忘记了饭菜的味道，模糊了晨昏，压抑了萌动青春，只是一头扎进书山题海中遨游。

时间是个奇怪的东西，有时候过得很慢，度日如年，有时候却过得很快，转眼即逝。这不过是心里错觉罢了，时间是公平的，每天二十四小时，一分不多一分也不少。

来也终须来，去也终须去。付出的努力没有白费，终于挤过了独木桥，接到了录取通知书。虽然是本市的专科学校，但在上世纪八十年代，这足以让我及家人欣慰高兴了。不敢想象再次落榜是什么滋味，我想一定会崩溃的。

听到我高考的休息，田雨来信祝贺，鼓励我继续努力升本考研，并寄来她在京都大学的照片。还说等到秋天的时候，寄给我一片香山红叶。

新学期开始了，信渐渐的少了。秋天到了枫叶红了，却没有收到小妹的信和香山红叶，直到寒假也没等到。

可能学业太忙了，听说她还当上了学生会主席，事情肯定很多。暑假寒假她都没回家，我想她不只是因为忙，主要是为了节省来回的路费，那可是一项不小的开支。

也可能是别的原因， 那年京都发生了天安门事件，她当时是学生会主席，不知道她会不会受到影响，直到毕业再也没有收到她的消息。

时间在忙忙碌碌的生活中飞逝，也渐渐淡去了她的消息。她毕业分配到了哪里？谁盘起她的长发，谁给她做的嫁衣我不得而知。没有手机的日子还有书信联系，有了手机，却没有了她的联系方式。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轨迹，或许都有自己说不出的苦衷不愿意告诉别人，时间长了想联系一下又不知话从何说起。我自己不也是这样吗？何况我们差距那么大，她早已不是那个扎着小辫跟在我们屁股后面的小尾巴了。

改革开放的浪潮汹涌澎湃，每个人都在自己的空间划着线转着圈马不停蹄的忙碌着。岁月划过脸庞，忘了你旧时的模样。我们忘记了走了多远，只记得路上的风景不断的变幻。如果有一天兜兜转转又回到原点，已不是那一无所有却怀揣梦想的少年。我们各划着平行线或者无数个不同的圈却没有交点，或有交点却错了时间。

在最初工作的时间里我经常回家，每次回家都到河边的小路走一走，散心？观景？或许希望偶遇。其实我自己也说不清楚。

有人说：感情也是有生命的，有的很长，有的很短。有的天天相处却没有感情，有的短暂相处却情感至深。每个人的心底都藏着一段情感：亲情、友情、爱情，或说不清楚的情感。她不随时间的流失而淡漠，也不随所处的位置不同而隔断。她长在你的生命里，平时藏在心底一角，但总在特定的时刻浮现在眼前，或是落日黄昏乡间小路，或是书声琅琅的校园。

人生如白驹过隙，昨日还是风华少年，转眼已白发苍苍。走边千山万水，尝尽酸甜苦辣，心中最惦念的还是故土乡，一缕乡愁总在心中盘桓。

市里在我的家乡举办一个：美丽乡村投资洽谈会，作为故乡人受邀参加会议，也想在有生之年为家乡建设进绵薄之力。

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在会议的前一天，又是一个秋风萧瑟黄叶飘摇的日子，带着孙儿又回到了阔别已久的老家。中国几十年的高速发展 ，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物是人非，当年的小伙伴都变成白发苍苍的老者，年轻人一个也不认识了，只有村边的大沽河还在昼夜不息的流淌。

落日黄昏，晚霞满天，带着孙儿又来到沽河岸上，看着平静的河面印着满天红霞，又想起了当年与田雨小妹送别的场景。

“爷爷，爷爷，你看，那边来了个漂亮的奶奶”顺着孙儿指的方向一个穿着时髦气质儒雅妇人正朝这里走来，身边领着一个长发飘飘戴着蝴蝶结漂亮小姑娘，远远看去，就像少儿版的邻村小妹。

是她吗？半个世纪没见了，有这么巧吗？我的心突突的跳着。

越来越近了，我的心跳在加速，她的面目渐渐的清晰。是她，是她！虽然五十年的风霜染白了她的青丝，脸上刻上了邹文，但岁月更增添了她的高贵典雅气质，看上去根本不象年近古稀的老人，特别是那双漂亮的杏儿眼睛依然透着深情。

“袁野哥，你是吗？”她向前一步仔细大量着我。

“你是田雨小妹！”我激动的也向前迈了一步。

“是的，是的，我是袁野！”我激动的声音有些颤抖。

“我是田雨，我是小妹！”田雨声音也有些哽咽。

两双颤动的手时隔半个世纪后又紧紧的握在一起，眼里含着激动的泪花。

有时候语言显得苍白无力，半个世纪的时空相隔，每个人岁月里的故事会有多少，恐怕只有自己才清楚。话无从说起，可发生在两个人之间的事却寥寥可数，记得清清楚楚，永远留在记忆里。

造化弄人，也是在这母亲河边，也是在这样秋风落叶落日晚霞的时刻，五十年前我们在此 相别，五十年后相同的地点相同时刻我们又重逢，是天意还是巧合也许只有天知道。

然而这一切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在有生之年还能再相见。自重逢的那一刻起，五十年的岁月已缩短成瞬间，因为两颗心彼此都惦念着对方，心的距离一直都很近，从来没有分开过。

“我们有五十年没见了，我以为这一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了，这些年你都在哪里？你过得还好吗？今天怎么会来到这里？”我有一肚子的问题要问她。

“两个相互思念的人总会相见的！往事如烟留着以后慢慢聊。其实今天我是专程来接你的，去过你们村，一个大哥说你带着孙儿出去玩了。我想，你一定是去河边了，果然在这里找到了你！”她脸上依然挂着激动的泪水。

“专程接我？这是怎么回事？”我有些不解。

“明天你不是要参加市里乡村振兴洽谈会吗？我在参会的名单里看到了你，知道你先回了老家，就急忙来接你了。”田雨说。

“你也受邀参加会议？”我又问。

“建设家乡，少了我怎么能行呢！市里领导亲自接见我们在国外发展的青城籍老乡，作为考察团的团长专程来接你，哥，小妹的面子还够吧？其实，主要急切想看看你变成什么样子了。”田雨有些自豪和调皮的说。

“太好了，你回来太好了！没想到我们这把年纪了还能为家乡出把力，这毕竟是生我养我的故土！”我激动的说。

凉爽的秋风，吹落片片红叶，孙儿和孙女已成为好朋友，他们追逐着飘落红叶，欢笑着奔跑着。我忽然想起小妹还欠我一片香山红叶哪。

她说：“我一直都记着哪，我想好了，就在这里建一个沽河湿地公园，沿着河边栽种十里红枫，那年欠你的一片红叶，现在还你一片枫林！”

“感谢小妹！我们再种上十里桃花，十里海棠把我们的家乡一年四季打扮的更美丽！”

微风中送来几帧旧影，一群沽河边上的少年奋发向上，迈着坚实的步伐走向世界，去寻找自己的诗与远方。夕阳西下，秋风飒爽，晚霞映红了天空，两个阔别已久的人站在沽河岸上，久久不愿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