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山观音阁（老百姓称小西门）

年涵

张行炎

观音大士尽慈悲，为人解救艰危。手持绢索柳枝挥，无论尊卑。 变性尤加变教，道姑锁进深闺。阁中塑像尽蒙灰，无奈春归。这首《画堂春》道出了文山观音阁衰败的景象。作为州级文物保护单位，观音阁孤寂地瘫卧在盘龙河滨，谪隐在民居之中。从文山原老城西门出城，顺威远街西行200米许，便到始建于清乾隆二十五年（1760年）的观音阁。威远街从观音阁转西南方向延伸约百米之遥至望松庵与兴隆街、西华街相接。穿过观音阁沿盘龙河滨的街道叫盘龙街。盘龙街距观音阁不远处有一水码头叫碑河坎，居民们习惯上将碑河坎代称盘龙街。观音阁空旷的底层象一个小小的城门洞，于是有人将它与西门对举，称西门为大西门，称观音阁为小西门。久而久之，人们忘却了观音阁的本名，只叫小西门了。从大西门至观音阁的路段，西南倚内梁子，东北临盘龙河。民房均是两层瓦木结构的建筑，其临水一侧的房屋有三分之一的部分悬在河上，用石礅加木柱撑着。这种建筑，民间叫做“吊脚楼”。观音阁底层为通道，两厢为商铺，旧时是卖香火之类敬神物品的铺子，上世纪五十年代初变成了公私合营的杂货店。后公私合营被国营企业吞并，成为文山县贸易公司的一

个门市。这种店中有路的建筑在川湘一带比较常见。川中才子刘师培的家乡就有这种建筑。刘师培是鼓吹袁世凯称帝的筹安会六君子之一，相传他小的时候，要拜一位名师学习韵律，老师收徒的条件是，要他在三天之内按老师出的上联对出下联。刘师培幼时就是对句高手，在当地小有名气，于是满口答应。老师的上联是：两头是路穿心店所谓穿心店，就是文山观音阁这样的建筑形式，路从店的中心穿过，是方便过往行人休憩购物的理想场所。刘师培家所住的镇上就有这种穿心店，看来这上联简单极了。可是到家下细研究却傻了眼：“两头”即两端，“穿心”即通过中心。“头”和“心”在此既是人体器官名词，却是方位名词，要对得工整，实在是太难了。刘师培家的房屋也是象文山威远街那样的临河建筑。他每天凭栏呆坐，倚窗冥思苦想，看流水东去，一无所获。时间飞逝，转眼已到第三天中午，好象听到妈妈问姐姐他在哪里，姐姐答：“在吊脚楼边。”真是“众里寻她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便在灯火阑珊处。”刘师培“心有灵犀一点通”，于是对出下联：三面临河吊脚楼“面”和“脚”在此既是人体器官名词，又是方位名词。对得何等工整，真是神来之笔。老师看后赞叹不已。我想，文山观音阁的穿心店和威远街的吊脚楼的建筑形式应该是川湘风格吧！当时文山就流入了许多川湘工匠，文山的这一建筑大概就出

自他们之手。文山文化来源于内地这就是明证。观音阁上设置观音道场，供奉观音佛像，受到善男信女们的顶礼膜拜。据摩竭译《观世音得大势至受记经》云，观世音与大势至原来是阿弥陀的两个王子，受记成道后即为阿弥陀的左右胁侍，合称“西方三圣”。嗬，原来，观音是个男人。我弄不明白，观音后来何以变成女人？按佛门配伍，与文殊、普贤组成“一佛二菩萨”的“佛”只有两位，一位是释迦，合称华严三圣；另一位是“观音”，合称“南海三圣”。由此可知，观音是佛，不是菩萨。佛经有一则教义是说，观音经过十地菩萨修行，最后得证佛果，成为佛观音。观音已从菩萨的身份升到了佛的地位，此时再叫他观音菩萨是不对的，只有在讲佛教历史的时候，才可以说观音曾经当过菩萨。就像某君已从虚职的公务员升为实职的领导干部一样，应当称他曰“某座”，不应再叫他“某员”了，否则，就是大不敬啊！为使凡人相信芸芸众生能在观音佛法的点化下立地成佛，造神者便给他配上善财和龙女两个小童。据佛经载，善财跑了一百一十个国家，参拜了五十三位善知识，历尽千辛万苦，终成大道。龙女乃娑竭龙王之女，八岁听法，顿悟成道。善财是渐悟成道，龙女是顿悟成道，将二人安排为观音胁侍，实为顿渐统一的意思。这就告诉世人，无论你是天资聪颖，还是生性愚钝，只要你诚心向佛，总会修成正果，只是时间的快慢罢了。基于这一教义，愚以为，愚昧落后的文山设置观音阁，应是出于上述原因吧！

由于观音经过十地菩萨修行，了解民间疾苦，升为佛以后，仍然关心百姓的痛痒。他有求必应，用杨柳枝蘸上净水洒向人间，将万民引向幸福的彼岸。然而，这些外来神祗有所不知，我国古代的政治制度不象中世纪的欧洲那样神权至上，由神说了算，而是君权高于神权。被历代统治者们奉为至尚经典的孔门儒学一贯主张“敬鬼神而远之”，可知他们也是不相信鬼神的。敬鬼神，不过是统治者愚弄老百姓的手段而已，过后仍然我行我素，哪里会按照神的意旨去爱民惠民呢？因此，文山的观音也就无所作为了。故此，数百年间，文山仍然社会黑暗，人民贫穷，兵匪祸乱，水患频仍。其实，观音手持的净瓶是净手之瓶，是印度人便后用于冲水洗手洗便门的，可知瓶里的净水只是一般的清水，根本不是什么甘露。那时，中国有一些人就患有这种怪癖，认为外国的或是古人的东西什么都好，鲁迅先生在小说《离婚》中描写的七大人就是这一类人，他明知像“烂石似的”屁塞“是古人大敛的时候塞在屁股眼里的”，却认为是宝物时常把玩，把它“在自己的鼻子旁擦了两擦”作为荣耀。这便是从中国的佛徒们把印度人便后净手之瓶当做法器来使用的做法学来的。由此可知，观音将这种水洒向人间，当然不会灵验，人间自然不会得到幸福。上世纪五十年代初，观音被逐出观音阁。人们一时没有精神寄托，个别痴迷者便在家中偷偷供奉观音。我曾见过被抄出的一尊铜铸观音，儿时的我只记得佛像上有多多的手，长大后才知那是千手观音。

佛教在中国的三大教派云南都有。一是从印度经中亚，再通过陆上丝绸之路传入我国北方汉族聚居区的，称为北传佛教，又叫汉传佛教或称大乘佛教。一是从印度、尼泊尔传入我国西藏及周边地区，将汉传佛教、印度佛教与西藏原始本教相结合，形成了藏传佛教，又叫喇嘛教。一是从印度通过斯里兰卡、泰国、缅甸传入我国云南傣族、布朗族、德昂族、佤族地区的南传上座部佛教。南诏时期，传入云南的大乘佛教与云南本土的阿吒力教相结合，形成带有密部色彩的云南佛教，因此，后人又称之为云南密教，简称“滇密”。在滇密流行的地区，观音佛像被雕出四十只手，如孔雀开屏般环列身边，当心两手合十。因观音有一只手持绢索，故有别称“不空绢索观音”。正确地讲，应该称大悲观音。密教认为，佛教将众生轮回的欲界、色界、无色界等三界与地狱、饿鬼、畜牲、阿修罗、人间、天上等六道分为二十五种，称为二十五有界。观音四十只手尽持慈悲，每只手都包含二十五界，四十乘以二十五正好是一千。因此又称千手观音（见台湾《故宫文物》总第27期）。那些人认为，虽然观音尽怀慈悲，然而只有两只手，无法顾全芸芸众生，于是造出一千只手来，无论如何，总会有一两只手把幸福带给自己。我想大概这是那些总也得不到幸福的虔诚信徒们想出来的馊主意吧！我国南方广大地区是道教盛行的地区，大乘佛教从北方传入南方以后，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受到道教的抵制，得不到很好的发展。为了生存的需要，两教都能互相学习，取长补短。佛寺山门的门卫叫密迹金刚，塑为两像，分立山门左右。原来道

观山门没有门卫，后来受佛寺设立山门门卫的启发，于是，将这一设置移植过去，塑成两将，分别取名哼将和哈将。梵僧凸颧凹目，面貌狰狞，尚美的国人是难以接受的。观音大慈大悲，怎么会有一副可怖的面孔呢？巴黎圣母院里的撞钟人加西莫多尽管心地如何善良，但他丑陋的外貌总是不能取悦于人的。因此，观音必须有一副姣好的脸蛋，才有诱惑力。国人认为，女性的心是慈爱的，人们不是将伟大的母亲称为慈母吗？从此得到启发，不管外来的观音是何性别，中国的观音应该是个美丽的女性。于是，中国的观音按照统治阶级的意图变成了女人，而且是一位美丽的南方女人。历史故事告诉我们，美丽的女人多会失恋，历代失恋的女人大多遁入空门，或信道，或信佛，而穿上道袍的女人尤为漂亮妩媚，观音作为男女信徒们的偶像，应当比美女还要姣妍才合常理。于是便让观音穿上道袍，变成了道姑。这位观音，实际是一位神界的改革者，既学会川剧的变脸，又吸收道家的无为，加上自己的慈悲，成为众望所归的神祗。对被压在社会底层的劳动人民来说更具有诱惑力，尤其是当时处于蛮荒的边城文山，供奉观音便成为人们谋求解放、获取幸福的心理寄托。善良的人们哪里知道，由于观音的叛教变性行为，早已丧失佛性和灵性，还能保佑什么呢？文山观音阁虽然被列为文物保护单位，但至今却没有人出钱修葺，重塑观音。可怜这一具有明显清代建筑特征的文物，以其坚固的骨架挺立在盘龙河边，忍受现代建筑的蔑视。当最近一个世纪之交的某一天，与它毗邻的火药门市发生爆炸的时候，它却巍然屹立在震波之中，连瓦片也无丝毫松动。而距它

百米之遥的现代建筑却门扭窗曲，玻碎顶坍。这一优点的显露也未能打动有钱人向佛之心。听说有人发迹之后为“图结果”投资重建了大兴寺，但寺内原有的观音阁也未恢复，权将观音莲台移到大雄宝殿，屈居于如来三世佛龛的背面，遭受香客的二眼。因为，她已不再那么灵验了，善良的人们从来没有得到过她的保佑，许多曾求她保佑高升的贪官一个个东窗事发，住进高墙；求她保佑发财的赌徒一天天债台高筑，沦为窃賊。文山的观音再也不是佛门高层领导，不伦不类的塑像全无一点佛意，只是按照造神者的意图，作为一种摆设，以其道姑的美伦美奂去供人欣赏，引人遐思。今年春节联欢晚会上有一个节目，就是由聋哑人演出的千手观音，受到观众的高度赞喻。至此，观音正式走下佛坛，以其优美的艺术形象去感召社会，返入红尘，融入凡夫俗子的心中。文山观音阁名早已无存，政府已忘记它的真名，把它改名为“小西门”，当做文物保护起来。至此，观音阁之名实亦俱亡矣！2005．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