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父亲母亲共度的时光6

清风明月

小人书 　　我上学识字后，十分喜爱看课外读物，特别是那些文字配图画的小人书，通俗易懂，朗朗入口。 最开始，我到小卖部租书看，一分钱，一本书可以看一天。 我去商店买东西，剩下的一分一角钱，母亲都留给我，有时她也会给我一些零花钱。 商店里的小人书，有一毛、二毛一本，也有三毛、五毛一本。 等我手里积攒了些钱，我一个月买几本，一年下来，就有了好几十本小人书。我成了周围小朋友眼中的“地主老财”。 母亲认为我喜欢看书就是好事，父亲态度恰好相反，他坚决反对我看这些书，说影响学习。 有一天，父亲见我躲在里屋看小人书，他满肚子是火，夺过我手里的书，撕了个稀巴烂，他还把我以前收藏的小人书翻出来，要全部撕毁，我嚎啕大哭，那些书可是我全部的财富，我一下子觉得我马上就要从“地主老财”顷刻间就变得一无所有。 母亲见我哭得可怜，她上去抢，书在父亲和母亲手中拉锯式的扯来扯去，“嚓”的一声，书被撕扯成两半，那可是我的宝贝啊！我是伤心不已，在地上又蹦又跳，双拳猛捶脑袋，躺地上打滚，母亲急坏了，对着父亲发火:“你真是个神经癫子，哪根筋搭错了”。 父亲也冲着母亲吼:“你惯，看你惯成什么样子，天天看这些没用的书，有么子出息”。 “好啊，那你把书都撕了，撕了崽就有出息了，你高兴了吧”。说完，母亲把手里的半截书，一把丢在父亲面前。 　　我很想买一套连载的《西游记》，这套书总共有十六本，要四块钱，我自己只有一块五毛钱，其余的二块五要问母亲要。 一个普通的人家，没有哪家父母会舍得掏这么多钱给孩子买书，也没有哪家的孩子敢向家里要这么多钱。 酷暑炎夏，太阳烤得大地犹如蒸笼，母亲正在田里插秧，我决定去问母亲要钱。 稻田里，女人们戴着防晒的斗笠，肩膀上挂着一块毛巾，身上穿着背心，背心宽松，领口低，插秧时，要弯腰、低头，无意中就暴露出丰盈或者干瘪的胸脯。 田里的水散发着一浪一浪的热气，湿热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汗水和泥巴的味道。 我用眼睛扫视着田里的女人们，却没有看到母亲。 “你是来找你妈妈的吧” 稻田里，一个中年妇女问我。 “嗯，我来找我妈，她在哪丘田里”？ “靠边那丘田，那儿，看到没”？她用手指着。 顺着手指的方向，远处的稻田里，我看见一个极其瘦弱的身躯，弯着腰，左手撑在膝盖上分秧，右手不停往稻泥里插秧的女人。 “妈……妈……”，我放开喉咙喊。 听到喊声，母亲的背直了起来，她转过身子，母亲左手捏着一把秧苗，衣服和裤子上沾满了泥巴，脏兮兮的。 母亲神情略显疲惫，她吃惊的看着我，大声问我: “你不在家里好好呆着，跑到这里来做么子”？ “妈，我……我想……”，我打着结巴，硬是没有胆量说出后面的话。 “快点说，什么事，妈妈还要做事呢”，母亲催促着我。 “我……我……我想要二块五毛块钱” “你要那么多钱干什么”？母亲惊讶的看着我。 “我要买书” “买么子书”？ “西游记，有十六本” 我特意强调了书的数量。 母亲洗了洗手，爬上岸，从表袋掏出一个尼龙袋，打开，夹出一扎毛票，吐一口唾沫，用粗糙开裂的手指尖点着。 隔壁稻田一个女人站了起来，对着母亲大声说:“建嫂子，你真是舍得，给他这么多钱，莫不是拿去买那什么图书，现在的孩子看那种书都上瘾了，怕莫影响读书呢”。 母亲点好钱，塞到我手心里，叮嘱我别弄丢了，说完，母亲转身对那女人说:“孩子喜欢看书，是好事，我心里挺高兴的”。 母亲说完，立马下到田里，立马弯下身子，稻田水中，立马又发出有节奏的“咚，咚”声。 我看着手心里攥着的那些邹巴巴的毛票，那些浸透着母亲汗水的毛票，我内心里突然有了一丝不安。 稻田里，母亲弯曲的背像一张紧绷的弓弦，除了母亲麻利的动作，那一刻我却回忆不起母亲的样子，母亲原来是那么瘦小，她看起来更像是一个农村老妪。 母亲给的那笔钱，我用小手帕包好，小心翼翼放到枕头底下。 “书呢”？第二天，母亲问我。 我低下头，不敢直视母亲。 “你说去买书，我才舍得给你这么多钱，你这孩子，真是太不懂事了，你把钱拿去做么子了”？ 我从枕头底下拿出小手帕，在母亲面前打开，一叠毛票整整齐齐的。 母亲的心软了，她问我:“是不是钱少了，不够吗？不够你可以说啊！我再拿给你”。 “妈，够了，我明天去买”。 第二天，我拿上钱，买了那套让我整天魂牵梦绕的《西游记》。 这是我买的第一套长篇连载小人书，后来，我又买了《水浒传》《铁道游击队》《三国演义》……到我小学毕业时，我买的书足足可以装上一个大箱子。 　　我看小人书已经影响到了学习。有一天，我借了本小人书，说好放学之前还，我心里痒痒，上语文课时，我一只手伸进书包，摸出小人书，放在腿上，看一页，再抬起头来看着老师，谁知道，看一会儿竟入了神，忘记了是在上课，等我反应过来，老师已经走到了我身边，她弯腰收走了我的小人书。 放学后，老师来家里，说了我上课看连小人书的事，母亲向老师再三保证，一定好好管教我，不让老师再费心。 老师走后，母亲把我叫到里屋，她要我笔直站在屋中间，好好反省。她对我说:“你不用功读书，上课开小差，书都让你白读了”。 说起我上课看小人书的事，母亲就伤心，她的眼泪就掉下来了，我向母亲保证，以后上课再也不看课外书了，母亲见我知错了，她抹着未干的眼圈，走出房门，做好晚饭，然后喊我出去吃饭。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上课看小人书，也没有因为看小人书而让母亲操心。 上初中后，我再也没有因为想买书而开口问母亲要钱，我已经十四岁了，我觉得自己长大了，我应该自己挣钱去买书。 我在家里养了很多蚕宝宝，屋门前有块土，我往土里扔蓖麻籽，等到蓖麻成熟，我去土里摘下剥开，卖到商店。 家里的破铜烂铁、废书本，废纸张……我都一一收集好，等到有了一定数量，收废旧东西的来了，也可以获得一点收入。 我第一次握着自己劳动赚来的钱，我心里充满无限的自豪，我可以用自己赚的钱去买书了。 后来，我用自己赚来的钱又订购了课外杂志《故事会》《小溪流》…… 我的阅读是从看小人书开始。 我感恩小人书，在小人书里，我认识了《西游记》里嫉恶如仇的孙悟空，《闪闪的红星》里的英雄小冬子，《三国演义》里足智多谋的诸葛亮，理解了很多成语故事的由来。 我感恩母亲，在我的童年时代，为我开启了一扇阅读的窗口，在那个物质贫困的年代，带给我们贫瘠的精神世界一份简单的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