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入江底的记忆

林应澄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2006年5月20日,我一夜无眠。</p><p class="ql-block">是日,我在电视上跟三峡坝顶上激动的建设者们一道,见证了大坝最后一方混凝土浇筑完毕的历史性时刻。至此,世界规模最大的混凝土大坝终于在中国长江西陵峡全线建成。30年设计、10年建设,到那时,“高峡出平湖”的浪漫梦想就要成为伟大的现实,我恨不能插翅飞往中堡亲身见证三峡的这一历史巨变。</p><p class="ql-block">是夜魂牵梦绕,神游三峡。我怎么也不能想像出新三峡的雄姿,满脑子却仍然是悬崖峭壁,急流险滩,是由石板街、吊脚楼组成的危岸之上的街市,是壁虎般贴着石崖弓身的纤夫,是粗比碗口紧绷欲断的绞滩钢缆 ……。思绪又飞回到36年前的西陵峡。</p> <p class="ql-block"><i style="font-size:15px;"><span class="ql-cursor"></span>泄滩</i></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1967年下半年,史无前例的“文化大革命”方兴未艾,当年我是大学“六年级”的学生。我们早已厌倦了造反的冲冲杀杀,忽然对被耽误了的第五年的大学课程扼腕痛惜,于是在几个班委的鼓动下,我们向系里提出要联系一个单位搞生产实习。当时也不知靠的是谁的本事,联系上了长江航运公司,要了一个项目:三峡险滩成因及航道治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当时全国都在“革命”,无论是学校还是企业。接到这个项目后在校内根本查不到有关资料,图书馆、资料室都关门了;长航也没有心思细管这些事,只派了一个刘工程师来做指导。我们系的课程是按莫斯科大学地理系设置的,翻遍全套教科书也找不到几页有用的东西,绝对是脱离中国脱离生产脱离实际。好在那个年代的人天不怕地不怕,11月中旬,我们带上书、仪器和简单的行囊就上了船,从南京下关直发宜昌而去。I</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i style="font-size:15px;">飞渡滩险</i></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绞滩站 绞滩船 过“鬼门关”</b></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到泄滩之前要闯过崆岭滩和青滩,我们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更受不了在宜昌休整,刘工给我们介绍了三峡的滩险分布及分类,又教了一些水工方面的知识,就分配了任务。我们四人分到西陵峡上段的泄滩,属湖北省秭归县泄滩镇。</p><p class="ql-block">那天早晨,我们乘了长航的一艘小艇,溯江而上,过了南津关就进入西陵峡。</p><p class="ql-block">西陵峡,三峡中最长的一个峡,长70公里,其特点是滩多水急,“青滩泄滩不算滩,崆岭才是鬼门关”,又有一说,“西陵滩如竹节稠,滩滩都是鬼见愁”,把这泄滩说得犹如阴曹地府,令我们这些初涉峡江的年轻人对它又多了三分的神秘和响往。</p><p class="ql-block">受样板戏唱词“越是艰险越向前”的鼓舞,执意要坐小船闯“鬼门关”,但刘工怎么也不肯,按他的话说,“你们革命小将要有个三长二短,我老刘岂不是要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翻身?!”没有办法,我们只好听从老刘安排,在宜昌搭上一班从武汉到万县的轮船,这船大概也就是一二千吨大小,据说有这么个吨位走上水就不会太危险了。</p><p class="ql-block">时值枯水季节,江水虽然不大,但水流非常湍急,从江面的漂浮物流向可以看到处处是漩涡和紊流,使得这轮船不但慢如爬行而且颠簸摇摆“之”字型前行。过崆岭和青滩,乘客被全体赶入船舱,尽管我们持长航免票,也不能例外,</p><p class="ql-block">就要过崆岭了,小艇在激烈的颠簸中呻吟着前行,前面航道上一块巨石将激流分为两股,眼看着船头朝着那巨石直撞而去,刘工看我们一脸惊吓之情,遂一一把大家逐回舱内,只觉得船身猛的一扭一摆,一沉一提,我的心几欲跃出喉口。船稍平稳,我们又钻出甲板。午后船过青滩,只见前方江面青石林立,水流如梳,我至今不知道这船是怎么闯过去的。</p><p class="ql-block">尽管我们乘的是一艘“大船”,但要过青滩还是不胜“马力”,轮船如老牛喘息着爬行,我们在船舱内忽然间听到甲板上人声嘈杂,有金属撞击之声,好奇心诱使我破坏纪律,偷偷爬上甲板,看到船舷左侧有一小汽艇正努力要将一碗口粗的纲缆甩上来,几回失败之后终于成功了,水手们麻利地把钢缆套在船头的一个钢桩上。小汽艇完成任务后急驶而去,只见前方不远处的岸上有一平台,上面有一间小房,钢缆便是从那小房子里送出来的,后来知道了这便是“绞滩站”。船这边准备停当之后大概是指挥台给那边发了旗语,一阵巨大的轰鸣声从那小房里爆发出来,我们的船猛的一震得了助力,这才战战惊惊谨慎前行。经过那小房子时我留意观察了一下,那房子普普通通,砖木结构,屋顶高悬“青滩绞滩站”五字,里面大概是安装了一台马力巨大的卷扬机,专司把上水船拉过险滩之职。“绞滩”这名字起得好,大小船只过滩要靠“绞”,一个“绞”字极尽了船工绞尽体力和智力勇搏急流险滩的凶恶情境,令人肃然起敬。</p><p class="ql-block">据刘工介绍,当时在峡江两岸像这样的绞滩站有二三十个之多,而江岸陡峭,难觅可建机房的小平台,即使建了站,后勤保障也相当不便,所以在那些不是十分险恶的河段上则以一艘大轮船代替,几只大铁锚稳住轮船,开动船上的卷扬机也能把上水船绞上来,这种船又名“绞滩船”。</p><p class="ql-block">后来由于工作的需要,我们常常利用航标艇来往于这些绞滩站、绞滩船之间,把它们作为我们收集水文资料,了解航道变迁,甚至作为稍事歇息的站点。</p><p class="ql-block">在葛洲坝建成之后,绞滩站绞滩船基本完成了历史使命,多数都已撤除,如今三峡大坝落成,这些设施更成为历史的陈迹而不为当今天的年轻人所知了。</p> <p class="ql-block"><i style="font-size:15px;">  崆岭滩</i></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吊脚楼 石板街 泄滩镇.</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span class="ql-cursor"></span></b></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i style="font-size:15px;">江崖前的吊脚楼</i></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泄滩,是三峡最长的一道滩。北岸泄溪在山洪瀑发时将大量泥石物质冲入江中,淤积成一块锥形碛坝,强占了五分之三的江面。南岸则有一道横卧的石梁逼着滩流,加上江里的泄床、泄枕、泄针礁石作祟,泄滩的险恶便更添三分。上行船,要拉上了滩才算脱险;下行船,则要过了泄枕才算平安。</p><p class="ql-block">我们就在这泄滩安营扎寨。</p><p class="ql-block">泄溪口是一伸入长江的巨大的锥碛,一般定性其为洪积锥,滩面上乱石磷峋,许多大如房屋的巨砾绝非洪水所能搬运,笔者当年曾溯泄溪而上直至源地,发现其中上游宽谷有状如蟠龙的坝状丘地,均由杂乱无章的巨砾、泥砾、沙砾等松散物质组成,砾面有定向擦痕,丘地上游则明显呈现冰斗及U谷形态,这些迹象表明那丘地应为冰川冰水堆积物,此议曾遭同行反对,但笔者查阅相关资料了解到第四纪三峡地区的雪线高度低于泄溪流域的最高海拔,说丘地系冰川冰水尾碛并非空穴来风。正是这丘地为泄滩准备了丰富的松散物质,老乡称当地常发生“走龙”,其现象当属泥石流,可见溪口之锥形滩地主要还是泥石流把中上游之坝形丘地物质搬运后再堆积而成,当属洪积锥和泥石流尾碛的复合体。</p><p class="ql-block">泄滩镇坐落于溪口锥形地上缘与石质陡坡之交接地带,据说当地发现有唐宋石碑,足见该镇之历史当在唐前。斜坡上分布着一片灰黑色屋宇,一色都是十分古老破旧的木构灰瓦房,由于依山势而建又要充分利用空间,所以多采取吊脚楼形式。我们租用的那一家房舍是典型的鄂西川东吊脚楼,底层用来喂养家畜家禽和堆放家具杂物,上面才是主人起居之所,这间房舍面积较大,有天井,有厅堂和厢房,由于地势峻峭,所以每个部分都是“袖珍型”的,但却修得奇巧,把空间利用得相当充分。我们占了两间,每间都在地上铺稻草,一式“太平铺”,无奈跳蚤奇多,只好夜夜卧听山风江涛。</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i style="font-size:15px;">三峡蓄水中的泄滩</i></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i style="font-size:15px;">滩岸错落的民居</i></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出得门来就是一条狭狭的小街,两旁都是这样大小不一的吊脚楼,中间“街道”大概也就是两米宽狭,以小石板铺就,年代久了,自然是高低不平,益显小镇的苍桑。说是街市可又没有什么商店,记得好像只有一二间杂货铺,买东西全靠五日一次的“赶场”,逢场时小街一下子挤满了头裹青布帕肩背背篓子的老乡,橙子一角钱一斤,核桃一角钱八至十二个,我们就拿少得可怜的补贴费大开牙祭,当年我牙口好,再硬的核桃也能磕开,从此得一雅号:“无坚不摧”。值得一提的是小桥头的一家小饭店,我们在小镇上一住下,就有人半夜敲门,原来老乡消息也挺灵通,连夜宰羊送上门来了,我们这伙城里的学生娃如何会收拾,只好送到小饭店代为加工,记得当时东西非常便宜,羊肉、活鸡之类都是每斤三毛钱,一元钱可以买一只老母鸡,那饭店收一成的加工费,只在鸡脚上拴一硬纸片,写明如何加工、几时要吃之类的事宜,到时间只管去饱餐一顿。当地民风淳朴,店主诚实、热情,我们在泄滩期间三餐就包在这家小店了。</p> <p class="ql-block">.</p><p class="ql-block"><i style="font-size:15px;">石板街</i></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划桡 拉纤 川江号子</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span class="ql-cursor"></span></b></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i style="font-size:15px;"><span class="ql-cursor"></span>川江船工</i></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为了查阅上游水文资料,我跟两名同学拟走访巴东水文站,刘工为我们找了一条小木船,行前千叮咛万嘱咐,要乘木船走上水,我们兴奋不已等不得刘工絮叨完就跟着船老大出了大门。</p><p class="ql-block">船泊泄滩上游,出发前就避过了泄滩之险,是一条运货的小船,货物不多,都在舱里,还给我们三人留了位置。说是过了泄滩,前面是一宽谷,但是江水仍然十分急湍。我钻出船舱坐在甲板上,无心观望两岸胜景,只听得船工划动船桨开始吆喝了起来,没有歌词只是号子,我只觉得这号子比歌词更有震撼力。数九寒天,船工们只着短打,青筋暴露的双臂有力地划着船桡,嘴里发出“嘿嗬嗒--嘿嗬”的吼叫。一个浪头打来,如倾盆大雨洒落,雾气弥漫,江水咆啸,如削的礁石擦船而过,我顿感心提到了嗓子眼儿,不由得也跟着吆喝了起来。 </p><p class="ql-block">我不甘心只当着在一边吆喝的看客,猫着腰蹭到船工跟前要求划桡,一个船工打量了我一眼,大概感到我是诚恳的也还长得粗壮,于是便在水流稍缓的当口把桡交到我手里。我早已观察了划桡的动作要领,双臂要随着号子的高低前后摆动,为了加大力度,身子要随着前俯后仰,两脚交替猛蹬甲板,要使四人动作划一,那就只能依着号子的节奏,那姿态简直就是赴难的勇士……。只有自己也加入了这人与江流的搏击,自己的声音融入了这悲壮的合唱,才真正感受到什么叫生死搏击,什么叫雷霆万钧,这船工号子是力的爆发,急促高昂,如果不用高腔、重音,在涛声如雷的江滩上,号子就失去了作用,因此,西陵峡船工们不是用嗓子而用生命在唱,在吼。</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i style="font-size:15px;">纤夫</i></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前面要过一险滩,他们看到我气力已经不支就坚决把我换下。估计靠船上的人力还无过滩的把握,于是便在凸岸的浅滩稍停,岸上早有纤夫伺候,把纤绳套上之后就要出发。此时我的心中忽然一动,我何不下船拉纤,一可减轻船只重量,二可增加拉纤之力,当然,还不便说出的理由是我的好奇心,于是我极力向船老大求战,他想了一下便答应了。纤夫的领班跟我详细讲解拉纤的要领,当时我对鄂西方言还一知半解,全神贯注也只听懂了“纤绳要在身体的外侧(靠江一侧),否则纤绳一摆动就会把人甩到江里”,我想这两句也是最重要的,到时候跟着纤夫们出死力,大家怎么着我也怎么着就是了。</p><p class="ql-block">船工们一声呐喊,重又出发了!开始的一段水流不算太急,我只觉得纤绳还没绷紧,用不上劲,看看前后的纤夫也还轻松自在。渐渐地由石滩而上了危岸,一条一人宽一人高的小径钳于石壁之间,离江面大概不过五米。船工们开始喊开了号子,纤夫们遥相呼应,肩上的纤绳绷得如弓弦一般,我也和着号子的节奏吆喝起来。我们的上身渐渐地与地面几成平行,两脚按节奏交替蹬地,绳在肩上两手前后把握,越来越感吃紧,号子的声音更加惊天动地,两岸的峭壁发出沉闷的回声,这雄浑的合唱在急流空谷间回荡,把我身上还未泯灭的野性最充分地激发出来,使我陡增了几分一定要战胜这急流险滩的力量。</p><p class="ql-block">终于过了难关,肩上的纤绳缓缓地松驰下来,纤夫与船工的笑骂代替了高吭的号子。“解套”后纤夫的领班拍了拍我的肩膀,连说了两句“格娃子,要得!”我至今都认为这是我一生中所得到的最高奖赏。</p> 航标灯 航标船 峡江洗礼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i style="font-size:15px;">危崖上的测绘人员</i></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川江多滩险,而且航道弯曲,多阴雾,给航行带来极大威胁,所以须得设置航标灯用以引航。当年的条件很差,有的是在岸上设站,高悬信号灯及其它信号,例如用巨大的上下向箭头指示前方来船方向,特别是有些航段十分狭窄,只能单行,须得看明信号才能保证安全。有的航道只能在江中礁石上设航标灯,这在日常管理和维护上就比较麻烦。听说早先是以油为燃料来点灯,为了省油也为了时时添油,早晚须派人到礁石上作业,后来有了蓄电池,但没有现在看来极简单的定时技术,也只好时时派人上礁石。</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i style="font-size:15px;">工作在岸礁上</i></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航标站里有专司此职的工人,其交通工具是一小艇,有动力装置,大概用的是摩托车的引挚,要靠摇柄发动,马力颇大速度也较快,一人驾驶,最多可搭乘四人。这就是航标艇,也可用它来跑交通。</p><p class="ql-block">泄滩便有一个航标站。我们时常看到航标艇在惊涛骇浪里恍如一片落叶,来去飘忽,觉得潇洒而惊险,盘算着什么时候也能坐上一回。</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i style="font-size:15px;">纤夫石,岩面上布满纤绳磨痕。</i></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机会终于来了。</p><p class="ql-block">1968年元旦就要到了,实习队决定放我们到万县去玩两天,元旦那天有一从武汉到重庆的航班,但是不停靠泄滩,我们决定找航标站商量,毕竟我们都是长航的“内部人”,相信他们总会有办法。除夕,我们与航标站的员工搞了一次小联欢,换来了一个机会,站长出个主意:用航标艇送我们上轮船,但要会爬软梯。那意思是说航标艇只能送我们到大船舷,轮船放下一软梯让我们爬上去。航标站的人出去办事常用这种办法,只要给轮船上发一电报即可。</p><p class="ql-block">这是个十分剌激的主意,想想上体育课时也爬过那软梯,大概不是什么问题,再一想体育课上的软梯下面是沙坑,而轮船的软梯下面则是足以让你葬身鱼腹的江流,不免有些悚然,越是悚然却越想试一下。那一夜就是在这无尽的假想中半醒半睡。</p><p class="ql-block">第二天一大早,我们便在航标站等候,轮船可不像火车那样有点,要误了这机会就追悔莫及了。约莫十点钟光景,江面上的雾也散开了,有信号表明那艘叫“川江五号”的轮船就要通过泄滩了。过滩前绝不敢放慢速度更不敢停靠,我们眼睁睁地看着它气喘如牛艰难过滩。过了滩后“五号轮”上打出了信号,我们的航标艇便飞驰而去,要跟“五号”作一次亲密接触。“五号”非常缓慢地行进等着我们,并放下软梯来,我们来到了跟前,估计那梯子也不过五六米高,只是晃悠悠有如秋千,我们都穿着救生衣有恃无恐,前面两人顺利登梯成功,我是第三个过的,有些大意,艇和船之间大概也就只有不足一米的距离,我脚一蹬就往梯子上够,可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一脚用力猛了,反而没有够上梯子,失身落水,听得艇上一片惊呼,我身子一沉早已灌了两口冰冷的江水,所幸摸着伸到水里的软梯,船工用一鹤嘴杆一把钩到我背上连拉带拽把我搞定。这时已没有了退路,我不能再回到艇上,怎么着也得顺梯子爬上“五号”,一向好呈能的我不能因此掉份。我哆嗦着出得水来,全身湿透还穿着一双翻毛劳保皮鞋,一下子重了几十斤。好容易爬上轮船,早已是脸色煞白浑身打战瘫在甲板上。</p><p class="ql-block">这一下可忙坏了同学和船员,又是四处借衣服,又是吩咐烧姜汤,七手八脚把我架到锅炉房,换下湿衣裳,穿上船员的工作服,挨着锅炉取暖,这数九寒天如何抵挡,足有一个多时辰才暖过来,同学们又是关切又是好笑,这下我可在女生面前丢尽了面子。</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i style="font-size:15px;">鸟瞰峡江</i></p> <p class="ql-block"><i style="font-size:15px;">昔日泄滩</i></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1968年元旦,我跟川江的这次“亲密接触”使我终生难忘,这“洗礼”凝成我往后三十多年始终难解的三峡情结。1991年秋,乘参加武汉铁路桥梁学校校庆之便再游三峡,船过泄滩,我伫立船头凭栏眺望,竭力追寻着当年的足迹,但由于葛洲坝的建成,昔日的景致已经难以辨认,这使我深深陷入对往事的追思。</p><p class="ql-block">如今,三峡大坝落闸蓄水了。绞滩船、绞滩站,吊脚楼、石板街、泄滩镇,划桡、拉纤、川江号子,航标灯、航标站、航标艇,……,多少三峡的风物景致都已沉入江底,成为永藏我脑海的记忆。</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2006年仲夏 追记于福建福州</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i>本文插图均取之于网络,虽都是三山来的老照片,时年代、地点未必完全符合。谨此说明。</i></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i style="font-size:15px;">今日泄滩镇(湖北省秭归县)</i></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