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丑春龚槐陂的广州个人画展（下篇）

匹夫

毕兆祺编文

△龚槐陂先生曾任职的学校，今赣州第一中学 △江西著名画家龚槐陂

二、访晤画家

羊城各种画会甚多。除专业人士之外，凡骚人雅士，及公务员、学校师生，只要有艺术天才者，皆可加入画会，参究画理。画会以“六榕寺国画研究会”最为著名，羊城画家多聚其中，如赵浩公、李凤公、卢振寰、卢子枢、徐亦陶、沈鹤巢、黄少梅、温幼菊等羊城一干著名画家，均为该会会员。该会还另设画法促进会，指导会员以正轨画法为宗旨。凡入会学画者，每月缴纳学费四元，在校学生减半。另又有赵浩公、卢振寰主办的“山南画社”，则年缴学费一百廿元。

在羊城期间，龚槐陂经赵浩公、徐亦陶、沈鹤巢诸先生介绍，加入了“六榕寺国画研究会”，并按章程缴纳了会费。

△龚槐陂画作 六日，龚槐陂访晤了画家赵浩公于其寓庐。只见其画室墙上挂满了山水花鸟画作。龚槐陂评价赵浩公：“其功力甚厚，但为古人规矩所束缚，不能自出丘壑，而失去个性，及时代精神也！”

　　七日，龚槐陂访晤了画家徐亦陶于其寓庐。晚宴中，客某称其家“藏有麓台长卷，尾端附有王梦楼题跋，甚可宝也！”（“麓台长卷”指清代王原祁名画“麓台南山积翠长卷”。王梦楼为清代书法家、诗人。——笔者注）龚槐陂问：“真迹否？”客某曰：“历经高明鉴定，似非赝品。请君一赏如何？”龚槐陂乃随客某驱车往其家。

△龚槐陂画作 至其家，坐未定，客某迫不及待从箧中取出长卷，展开未及一半，龚槐陂心中了然：“赝品无疑也！”然不便言说。后客某一再追问“高见如何”，龚槐陂只得挑明：“此画仿作，技能拙劣，仅得一二形似而已。请君毁弃，以免欺世骗人也！”客某赧颜，继而附前耳语曰：“此乃羊城某某所作也。” △龚槐陂画作 八日至十四日，龚槐陂又访晤了画家沈鹤巢、卢振寰、李凤公、黄少梅十余位画家于六榕寺，这些画家的作品在六榕寺均有展出。对这十余位画家，龚槐陂评价为：“性皆静厚，和蔼可亲。（画作）皆循循有规矩，惟笔墨枯涩，而少韵味耳。其中以沈鹤巢天才较高，笔情姿肆，能摆脱古人窠臼。李凤公花鸟小品，笔墨秀润，而味醇厚。” △龚槐陂画作 十四日，天大雨，龚槐陂仍访晤了另一老画家于六榕寺。老画家年近古稀，虽两袖龙钟，然状似山僧。坐定后老画家含笑曰：“子为提倡艺术运动，不远千里而来，辛苦之至。”继曰：“羊城有新旧两画派，各为偏见所蔽，甚为太息，未知以为然否？” △龚槐陂画作 经数日与诸多画家交谈，龚槐陂对羊城美术界的状况已有所知，借此机会大发了一通感慨，阐明了自己的观点。

龚槐陂答曰：“无古不成今，成今须从古。中国绘画，自唐宋以来，虽代有变迁，然新旧递嬗，源流一贯，非偶然也。鄙见以为言新派画者，须从古法着手。不然，斩根塞源，空谈创造，是缘木求鱼，终无所得。其言遵古法者，应以古法为基础，而寻求新途径，以表现时代精神。不然，徒固守成法而不能变，是犹复写机也。二者不可偏执，庶几国画前途有所裨益焉。”老画家点首以为然。

△龚槐陂画作 少顷，有一所谓守旧派画家，从门外阔步而来，四顾坐客曰：“羊城画派纷歧，古法荡然……”言未毕，又有一西装革履所谓新画派画家，昂然而进，与守旧派画家，相视而立。见此状，坐客赶紧纷纷散去。 △龚槐陂画作 李慕滂先生，粤东人，主攻军事，闲暇时则研究书画。听闻江西龚槐陂画家在羊城举办个展，特意从增城赶至龚槐陂下榻之处，并邀至其家，自然酒宴招待，殷情甚厚。酒醉饭饱之余，李先生由书橱检出潮州画家作品十余帧，一 一展卷，供龚槐陂鉴赏。其中以七十老人高振之的墨竹及指书册页最为精美。龚槐陂挑选了一书一画两帧作品欲购，李慕滂先生欣然割爱，且慷慨相赠，不收取分文。

　　

后返赣，龚槐陂又将两帧作品，分别赠送给了有书画癖的挚友同事古屯、灰木二先生（古屯、灰木分别为江西省立赣县中学教师易增锡、辛际周的字号——笔者注）。

△龚槐陂画作 女画家张坤仪，龚槐陂久闻其名，离粤未归；高剑父天才画家，其画用笔用墨，皆独辟蹊径，别具一格，却寄寓金陵。
两位颇负盛名极想一见的羊城画家，皆未能谋面，龚槐陂深感遗憾。

三、 会场情况

因净慧公园作省政府前主席黄慕松的孝场，龚槐陂只得另觅花塔街六榕寺国画研究会为个展会场，四月十五日（公立1937年5月24日）开展。

　　龚槐陂为六榕寺国画研究会会员，按规定，会场租金可减半，但画展门票收入须缴纳百分之五，作为该研究会基金。

△龚槐陂画作 画展开幕那一天，各项事宜，早已布置得当。三大展室，龚槐陂一百八十五件作品，皆悬挂于墙，琳琅满目。室内各种盆卉，摆放得宜，争奇斗艳。门外则竹木森森，各色彩旗嵌入其中，幽雅之至，谐调之至。羊城诸多著名画家，皆前来参观捧场，龚槐陂一一应酬招待。开展前数日，观者塞室，拥挤不堪。 △龚槐陂画作 有画家问龚槐陂所宗何派，答曰：“唐宋以来，名家辈出，各具面目，互有短长。余只知取长舍短。若问我所宗何派，恕不能对。”

龚槐陂又曰：“余性憨直，自顾不能与世俯仰，自十四龄即矢志于画，朝夕于斯，未尝厌弃。余画根底浅薄，尚望高明评正，俾得寸进，是所愿也。”

又有人问：“先生用墨神妙，亦有术乎？” 龚槐陂答曰：“用墨有八法，此可言者；至运用巧拙，是在乎人，不可得而言也。”

△龚槐陂画作 一日，有四位着西服的青年男女也来参观，在三间展室流连许久，一边观画，一边用英语交谈。观毕，一男青年还在批评簿（留言簿）上用英文题词。大意是：“我生长在异邦，对祖国书画，茫然不识，愧甚！”一观画老者阅毕题词，感慨不已，接着后面又题词。老者写道：“侨胞以不识祖国书画为愧，诚足钦佩！今日国中尚有浅学之士，偶得西洋鼻涕，便以精通西学自夸，斥国粹为不足道，不亦悲哉！” △龚槐陂画作 羊城人有晚眠晏起之习惯。因此，画展每日午前，观者寥落晨星，而午后则观者众如潮涌，日暮乃止。

　　一日午后，一观者率然与龚槐陂曰：“从来羊城画家生活优裕，月可得画值四五百金。”龚槐陂笑曰：“学术与生活是两场事，不能混为一谈。盖以学术谋生，固属正常，无可厚非，但不可绝对视为谋生之工具。若失研究学术之目的，徒然做个学府之工匠而已，于学术何补？”

△龚槐陂画作 六榕寺展室外有一竹林，翠竹茂郁，鸟叫蝉鸣，景色绝佳，龚槐陂有暇则游憩其间。一日，有老者打听到龚槐陂即展画作者，相邀于竹林坐谈。老者虽年逾古稀，须发皆白，然步履矫健，声若洪钟。其纵谈羊城画家故事，如数家珍，滔滔不绝，毫无倦容。 △龚槐陂画作 话毕，老者将早已有备的折扇，请龚槐陂作画题签。龚槐陂从寺僧处取来笔砚，不假思索，随笔挥洒，一气呵成。稍思片刻，龚槐陂又在画上题诗一首。诗曰：“野塘花自发，开谢无人知。一夜雷鹏雨，鱼翩藻乱披。”作画题诗毕，老者欲付润笔之费，龚槐陂坚辞不受。 △龚槐陂画作 过数日，老者竟携陈酒半斗，蜜橙数十枚为谢。且笑曰：“子之画，墨简淡，奇趣横生。读子之画，如读陶公诗也！”龚槐陂赶紧拱手答曰：“不敢当！不敢当！余之画，不过自出新意，不愿蹈袭古人笔墨而已，乌足与陶公诗比耶？” △龚槐陂画作 一日，一似巨贾观者，于七十五号菜根图前，举目注视多时，顾左右而自语曰：“近看糊糊涂涂，远看又是一束肥壮白菜。此中妙处，我实不解。”细看过标注的画值之后，当即解囊取十五金，将该画购去。且曰：“我久居海外，今由港至内地游历，因欲搜集祖国书画，赠海外侨友，以代礼物。”继曰：“国人之性格，与外邦迥然不同。如口之于食物，目之于绘画，耳之于音乐，皆以祖国为适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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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龚槐陂画作（本文龚槐陂画作图片均取自“一抹书香”网文。顺致谢意） （另注：龚槐陂先生据称尚有第四篇《将归》一文，惜未见其文，诸多精彩内容，不得而知，甚为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