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灯看剑（110系列-重大强奸案6）

蛙鸣阁

第六节 较量
根据市局要求，每个派出所都要建询问室、讯问室、关押室，统称三室，三室所有的装修要求是统一的，即所有墙面、木床都要求是软包装，防止嫌疑人自伤自残。讯问室中间是个铁栅栏，里面设一张金属椅子，可以把嫌疑人的手脚都拷住，固定在金属椅子上。他们所的三室刚刚建好，卡卡新的椅子，或许马伟是第一位客人。
王敬轩回到自己的宿舍兼办公室，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那座他走到哪里就带到哪里的挂钟，十点半，他也不关灯地和衣而卧，倒在床上，可是不困，那也得闭眼呀，迷迷糊糊的时候有人敲门，王敬轩知道是小赵回来了，赶紧起身答了一声：“请进”，他知道自己没锁门。
小赵推门进来，手里真拿着一沓照片。王敬轩起身坐到了自己的办公桌后面， 接过小赵递过来的照片翻看，有几次案发地井外和井内的照片，也有马伟居住的井内外的照片，还有他几次作案所穿衣服的照片等。他翻看着，小赵坐到了他对面的沙发上问：“王所，您要这些东西对讯问有用吗？”
“我也不知道有用没用，我只是想更多地了解马伟，找一个能问撂了他的突破口。”王敬轩一边翻看一边回答：“最好有能直击他心灵的东西，可惜这些还差得远呢。”
小赵坐在沙发上冲着王敬轩微笑着，等王敬轩看照片看得差不多了，才说：“王所，您听说过‘大数据’吗？”
“没听说过。”
“ 那微信、微博呢？”
“听说过，但是没接触过。”
“‘大数据’就是把所有人在工作生活中的所有轨迹，收集在一起，需要调取某个人的时候，从当中调取即可，我们国家的大数据收集工作刚刚起步，但是也有一定的规模了。”小赵现在像个老师在授课。 “啊？所有人的吗？”
“对，所有人和所有的事儿。”
“那得多少东西呀？都放哪儿呀？”王敬轩听着有点懵
“嗯，我现在先不给您讲这些了，一时半会儿的也讲不清楚，我现在去试着给您调取一下试试，还有微信、微博都可能有帮助的，看对您有帮助没有，您等着我。”小赵自信地站起身来走出去。
王敬轩很诧异地望着他的背影，突然间想起来了，这个小赵不简单，他是中国公安大学毕业，然后又在公安大读的研究生，是学的什么专业来着？他听他说过，但是一时想不起来了。
王敬轩又倒在了床上迷糊着，大约一个小时左右，他又听到了敲门声，便知道是小赵回来了，赶忙答道：“请进”
就见小赵兴冲冲地推门进来，满脸笑容地将手里的一沓A4打印纸放到了王敬轩的桌子上，王敬轩顿时没有了困意，急忙坐回桌子前，拿起那一沓打印纸看，上面是三张照片，下面的几张全是文字，他一边看，小赵一边站在桌前给他介绍：“王所，这几张照片是马伟父母和他姐姐的，下面是他的户口底页和他上一次的判决书，以及服刑的情况，当中还有一个寻人启事。”
“寻人启事？”王敬轩突然升起来浓厚的兴趣。
“是的，您看啊，那个判决书上写的很清楚，这小子1981年生人，二十二岁那年，在丰台某工地打工，因为在丰台新发地强奸了一家商户的女儿，定的强奸幼女罪，被判六年有期徒刑，现在刚出来一年多一点儿，这些都是从公安网上搜到的，估计侯队他们也掌握。但是那个寻人启事是我从微博上搜到的，是他姐姐马华于2008年年底发在微博上的，是寻找马伟的启事，而这个时候，马伟正在服刑，也就是说马伟服刑的事儿，他们家里不知道，还在到处找他。”小赵说的条理清晰。 “那他二十二岁犯案应该是2004年呀？为什么他姐姐2008 年才登寻人启事呢？”王敬轩问
“那是因为2008年左右，微博才开始普及，或者他姐姐也刚想到从微博上发一下吧。”
“也就是说，他家人不知道他被判刑了，而他在监狱里也没有跟家里联系过，但是家里人还是挺担心他的，才发的寻人启事。”王敬轩的脑袋也迅速地分析着。“不对呀，咱们抓人和判刑都通知家属呀，他们家里人不应该不知道呀？”
“我估计他在被抓之后，可能交代的是假名字，让办案人员找不到家属，您忘了咱们抓他的时候，他还编假名字呢。”
“对，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
“您看他那个判决书上写着一句‘认罪态度恶劣’，所以后面您看他服的是实刑，没有减刑，说明他服刑期间的态度也不好。”小赵帮着王敬轩翻手里的纸张，然后指着判决书上的那行字说。
“那判决书上是真名呀？”王敬轩问
“他的真实身份很可能是在起诉阶段被核实清楚的。”
“对，通知家属这事儿都是公安机关办的事儿，他的真实身份被确认之后，检察院和法院才懒得通知他家属呢，更何况他认罪态度恶劣，就更不爱管他了。他服完刑也没回家，也没跟家里联系过，继续当盲流，在丰台鬼混。”王敬轩继续翻看着资料，但脑子在随着小赵的思路走。
“是的王所，照咱们这样的推理，这小子还真够又臭又硬的，上次才二十二岁，就能报假名而撑到起诉阶段，真不是善茬儿。不过他父母和他姐姐发过寻人启事找他，看来对他的感情还是不错的，这一点可以作为突破点吧？”小赵得意地微笑着，看着王敬轩，等着表扬。
“对，你分析得非常好，他跟父母的感情肯定挺好，从小娇生惯养才容易塑造成这种又臭又硬的性格，也正因为感情挺好，他在犯了罪之后才不敢让父母知道。这绝对可以做为一个突破口。你太棒了，我一定跟王所好好说说，你真是个人才呀，咱们派出所真是藏龙卧虎哇！对了，你学的是什么专业来着？”王敬轩放下那几页纸，高兴地直搓手。 “我学的是信息技术。”小赵等到被表扬之后，又有点儿不好意思了，白净净的脸上泛起了绯红。
“不过，分析还是分析，你晚上多睡会儿，不用跟我一起去讯问室了，你明早一起来就给我核实当年对他的讯问情况，如果跟咱们猜测的一样，就太好了。”王敬轩满怀期望地看着小赵。
“那您一会儿起来问的时候，就不想用这个突破口了？”小赵疑惑地问
“当然要用，可是不核实清楚不用，不到关键节点不用。”
“好，我一早就给您核实清楚。”小赵说。
“快快快，快睡觉，一会儿我们就去打一场大胜仗。”王敬轩站起来，无限温柔地催促小赵。小赵红着脸转身走出了办公室，随手带上了门。
王敬轩看着这位小同志的背影，心里泛起了无限的感叹，本来小赵刚参加工作不到两年，文绉绉的，让王敬轩总感觉他不是干公安的料。可现在看来是自己的认识有误，小赵家是河南的，通过自己的努力考进了中国公安的最高学府，还续读了研究生，这本身就值得敬佩。更何况又到了基层派出所，这一晚用“知识就是力量”给王敬轩上了一堂生动的教育课，这是王敬轩所没有想到的。
其实让王敬轩更加想不到的是，用科技手段来侦查办案的时代已经来临，各种科技手段的迅速普及，将立刻改变我们社会的治安状况，将使中国成为一个空前安全的，令世人无比羡慕的国度，将给中国人民带来无与伦比的自豪感。这种自豪感又将改变很多东西，比如国人的素质整体提高了，刑事案件少了，有的刑事案件几乎绝迹，斗气、打架的明显的少了，谦让、互助的明显的多了，路不拾遗的情景再现。这是后话。
王敬轩上好闹钟，他跟侯瑞民约定的是凌晨三点换班，他还可以睡三个小时左右，可是就跟得到了一件法宝一样，根本睡不着，就在床上跟烙饼一样翻腾，反复揣摩刚才和小赵的推测是否正确，思索着可能跟马伟出现的各种情形的对话。一直挨到了闹铃响起。
王敬轩是穿着棉大衣睡的，起床了才又脱掉大衣到盥洗室洗了把脸，再回屋穿上大衣往楼下的讯问室走，与其他几名同志不约而同地相会在楼梯口，大家相视一笑，看样子都没睡好。
讯问室里还在僵持着，没有争吵，只是公安这边一味的说教，马伟困得很，每次刚要闭眼，被这边的一声吼，再立刻睁开眼，然后看天看地看桌子，或者看手铐，就是不看人也不说话。
王敬轩观察了一会儿，跟侯瑞民对了一下眼神，侯瑞民才不情愿地站起身来，和老庞等几位同志起身往门外走。大家心照不宣，也就不需要有个交接。只有老庞在往外走的时候又指着马伟说：“你他妈有本事就永远别说话。” 王敬轩借与侯瑞民错身的功夫，对他说：“你去我屋躺会儿。”
侯瑞民不置可否地说：“哥，虽然这小子还没吐口，但是我从他的眼神里能看出来，他马上就要认怂了，你们可别太软了，我希望你们赶快拿下来。”
“嗯，你放心吧。”
王敬轩坐在了侯瑞民刚坐的，讯问的主位，听着老庞的话，明明是在提醒马伟要坚持住，等他们回来，这个功不能让自己抢了，心里就觉得好笑，可再想想侯瑞民，觉得人家还是比较坦诚的。
他打量着马伟，这个时候他才认真地观察起这个盲流，只见他虽说不至于蓬头垢面，可头发也是乱蓬蓬的，打着绺；像是剪过的长短不一的胡子上还沾着泥土，那是下午抓他时留下的。这小子身材匀称，五官端正，虽然皮肤黝黑，但是如果走了正道，穿得干干净净的话，也应该是一个很精神的小伙子。王敬轩观察了两分多钟没说话，而马伟也因为换人的缘故，提了提精神，眼睛张开了一些。
“马伟，你也看见了，我们换人了，我跟他们问话的方式可能有些不一样，我希望咱们拉近距离地对话，我不想跟你嚷，那样又费精力又伤感情，大道理可能刚才的同志们已经给您讲得差不多了，咱拉拉家常吧，怎么样？”王敬轩想，老庞走的时候留下的那句话，证明这小子就没开口，那么现在让他开口是最重要的。
“我要上厕所。”马伟半眯着眼睛，操着浓重的东北口音说
“好哇，带他去。”王敬轩很高兴，他张嘴了，于是冲旁边的同志一挥手，旁边的两名同志起身给他松手铐、脚拷，然后押着他去。王敬轩不怕他耍花招，他们的讯问室外面还有一个大铁门，是电磁门锁，而且三室内部有厕所。
一会儿，两名同志押着他回来了。
“怎么样？马伟，观察了一下是吧？你觉得你能从这儿跑出去吗？你跑得再快也没有用吧？”王敬轩调侃了一下，因为他判断马伟肯定是这么想的，不直击他心灵是撬不开他嘴的。
马伟坐回铁椅子里，还是不说话，但眼睛睁得大大的了。如释重负一般，估计这泡尿憋了很长时间了。
“能问问你是怎么跑得这么快的吗？”王敬轩问
马伟还是不说话。 “这家伙，下午我们十几个人追你，都追不上你，差点又让你给跑喽，说实话，你跑步这一项我还是很佩服的，就是你没想到我们这儿，也有人比你跑得快吧？”
“哼”一股不服的粗气从他的鼻孔里喷出来，“那是因为我比他跑的长。”
王敬轩心里暗自高兴，果然不出他的所料，他开始说话了，就因为他挑起了他感兴趣的话题，这也是他长期问话总结出的经验，但凡这种没文化又犯了罪的人，见到警察还敢顶牛，心中必定有所倚重，那是他的自负点，跑得快就是马伟的一个自负点，就拿抓他时的那个场景来说，也许在他头脑中不定演习过多少遍了，最后肯定都是自己逃之夭夭，然后暗自欢喜，然而设想的场景在现实中被破灭了。让王敬轩一提，他自然会不服气，也就忍不住要开口了。
讯问很关键的一点是，开口就比不开口强。
“你胡说，他是从马路对面看见之后跑过来的，你对这一带很熟悉，你说你们俩谁跑得长！”王敬轩故意语气中带出不屑。其实赵云的确比马伟跑的短，但是为了打击马伟的气焰，他就得这么说。
“哼！”又是一股牛一样的粗气喷出，“不可能，我从小跑步就没输过，我上学放学都是跑着。”马伟又瞪起了眼，瞪起了那双盲目自信的眼。
王敬轩一听，怎么觉得这句话那么熟悉？哦，赵云刚说完，这两人还真有共同点呢，只是马伟比赵云差在了没受过专业训练上。王敬轩想到这儿，话也就跟了出来：“人家也是上学放学都是跑着，后来人家还进了县体工队练长跑呢。”
“哼”，马伟虽然还是不服气，但是语气明显变弱了：“那他还打我了怎么办？我知道他不是你们警察，他穿着工地的坎肩呢，他打人也应该被处理吧？”马伟虽然瞪着眼睛，可是声音却放低许多。王敬轩从话里听出了他内心的空虚与敬畏，那意思就是说警察可以抓他，别人不行。那么离他招供也就不远了。
“抓你是每一个公民的责任，是替天行道，打你是正当防卫，谁让你用刀扎人，而且你知道吗，他就是最后被强奸那人的老公。”王敬轩这句话措辞的很学问，他是经过了大脑设计才出口的，他没有说“被你强奸”，而是只提到“强奸”这个词，是要马伟自己供述强奸的经过，而不是警察逼供或诱供。因为监控探头就在头上，而执法记录仪也在旁边，都是要拿到法院作为证据的。
此时，两个身影进了讯问室，王敬轩看见一愣，一位是侯瑞民，一位是小赵。侯瑞民没有睡吗？小赵不是让他多睡会儿吗？
马伟被噎住了，又开始不说话了。不知是因为侯瑞民进来，还是因为提到了“强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