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秋来早

一丁

已过立秋。民间虽然有“秋老虎”的说法，但是在偏居晋东南一隅的小城里，却已早晚凉爽，就连中午那一会儿短暂的炽热，也根本不如伏天那般张牙舞爪。一年中，最为清新爽朗的季节就要到了。

早晨，一夜的清风明月，让窗户上铺陈了一层薄薄的哈气。手指一沾，一行行滚圆的珠子像眼泪一样慢慢滚落下来，堆积于窗边。天边刚刚露出鱼肚白，太阳光照在满是泪痕的玻璃窗上，折射出五颜六色的光，在昏黄暗黑的微微透亮中，闪现出玉石般晶莹剔透的质地，煞是好看。初升的太阳先是把一抹嫣红投向大地，接着由红转黄，继而又变成白色。这般颜色的变化，相较炎炎夏日里满眼炽白的单一景象，显得更为丰富多彩，有了一丝秋的妖娆。蝉鸣依旧聒噪，小树林里蛤蟆“呱呱”的叫声，混合着夜虫嘤嘤嗡嗡的鸣唱，你方唱罢我登场，将多情浪漫的夏夜持续燃烧了整个晚上，在黎明到来之前丝毫没有小憩片刻的打算。鸟儿上下翻飞，由远及近又翩然离去，寂寥的空中有清脆的鸟鸣声划过。路边各色野菊花歪着脑袋探出头来，抖抖沾满露水的身躯，正努力地挺直腰杆，蓬勃生长。三三两两中学生走在通往学校的路上，他们耳语着并不时爆发出爽朗的笑声，脸上洋溢着青春的光彩。

虽然季节的时针已指向初秋，可到了中午，毒辣的太阳像“嗞嗞”吐着信子的巨蟒一样牢牢霸占着天空，赶也赶不走。直到日落西山的时候，丝丝凉意方才款款登场。八月的傍晚，是住在平房里的人们最为惬意的时候，虽然太阳爆晒使整个房间酷热难耐，令人难以驻足。但夕阳西下的时候，人们却可以早早地手拿一纸蒲扇，聚在一起谈天说地、闲聊唠嗑，或斗地主、玩双升，尽享舒爽闲适的光阴。聚会一直尽兴到午夜，这时人们才收起兴致，恋恋不舍地各自回家。而这样泼天的福气，是蜇居在高楼大厦里的人们所享受不到，或不能尽享的。从一个个亮着黄白灯光的狭小逼仄空间里，映射出他们单调、枯躁、乏味、无聊的夜间生活，与平房外的欢声笑语形成鲜明对比。正如钱钟书先生《围城》里所讲的，“围在城里的人想逃出来，城外的人想冲进去，婚姻也罢，职业也罢，人生的愿望大都如此。”楼底楼上，城里城外，谁居围城之中？

在小城，最早且最为秀美的秋色应属海拔较高的山涧野岭。就如此时的王莽岭，早已层林尽染、五彩如画了。漫山遍野的枫叶宛如一大幅绚丽的画卷，各种层次的红色、绿色、橙色和黄色交织在一起。风卷山林，发出枝叶间相互摩挲的沙沙声，像一支萦绕耳边的歌曲，又像一首美丽动人的诗篇，交相辉映在脑海中，丰盈了美好的记忆。而在山脚下，更是浓得抹不开的石青、锭蓝、碧绿、淡黄，间插着花儿的开放，纷红骇绿，蓊蓊香气。那蜿蜒在林间的溪水，碧波荡漾、水流潺潺，被风吹拂得起了层层波痕，一道道均匀的褶皱布满了整个河面，像一个垂垂老者横卧这里，默默静守着风水宝地。河流两旁长满了不知名的蒿草，葳蕤生长，密密麻麻，绿意盎然。微风吹过，一股花草淡淡的清香充斥鼻腔，让人久久沉醉其间，不忍离去。

我爱秋天，更爱小城的早秋。因为它来临的时候不早不晚，不疾不徐，来得刚刚好。它是靠着自身顽强的拼争，逐渐摆脱酷暑的桎梏，一步步远离夏日的炙烤。仿佛听懂了人们关于苦夏的控诉，而不失时机地走近我们。也就是说，小城的孟秋，是上天赐给我们的礼物，一份宝贵的礼物。它从五月初夏开始，经过漫长的炎热溽暑和风雨雷电的考验，小心翼翼地，将捧在手里的一抹清幽的绿、一丝清爽的风、一片清高的云、一季清凉的秋，作为礼物送给我们，多么难能可贵啊！这明显是对小城的偏爱。

“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王维描绘的《山居秋暝》图在我眼前徐徐展开，似一股甘之如饴的清流环绕身边，升腾、虚化并缥缈其间。我仿佛幻化成仙，欲乘风而去，扶摇直上九万里，手可摘一粒星辰。

好一个明媚舒爽的秋。立于窗前，我痴痴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