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白山下山上

复丁

来延边，如果不上长白山，那才是白来一趟呢。我曾三次来延边，也曾三次上长白山。这次又来延边，上长白山的兴趣好像更加的浓烈。我想了想，归其原因，应该是我想证实一下我回回都能看到天池。从第一次上长白山，就听说山上气候变化莫测，本来晴朗的天，说下雨就下雨，很多人都没看见天池，大概率在十次中会有六七次看不见天池。还说有一位顶了天的大人物，三次上山三次遇雨，竟也没看见。而我却次次看见，有人说我很幸运。我怀疑这个“大概率”是宣传的一个噱头，以强化天池的神秘性，进而提升人们的好奇心和兴趣。到延吉的第一天，我就有上山的急迫心理。无奈，接待我们的玄教授采取了“由近及远”的原则，在我们来之前把上山安排在了日程的最后，这好像似老天故意要扳扳我的急脾气。急归急，我在“大局”面前还是知道何去何从的，跟着走呗，反正会去的。

一、又见“东方第一村”

　　7月22日吃过早饭，我们离开了延吉，不是上长白山，而是赶往珲春市的防川村。我来过防川村，是16年前，游览了“一眼望三国”的中俄朝边界，就记得在这里我国的土地夹在俄朝中间，被“挤成”了一个小窄条，图们江是中朝的界河，我们却不能航行入海，因为入海那一段属于俄朝的，是他们的界河，我们没有出海口，只能可怜巴巴地眺望15公里远的日本海。往一百年前说，图们江及其出海口，可都是我们的。中午时分，我们到了防川村。防川村位于珲春市南边约70公里处的敬信镇，就在张鼓峰下，是吉林省的最低点。下车后，我发现面前的不是原始的防川村，也没有任何村庄的印迹，而是新打造的一个旅游商业景点，高大的牌坊上写着“东方第一村”，而那些新建筑都是仿古的样式，是传统的青砖黛瓦的颜色。这些建筑里，有饭店、旅馆、摄影馆和超市以及纪念品店等。昨天晚上，我上网“研究”过延边地图，发现防川既不是吉林的最东方，更不是我国的最东方，哪又何来的“东方第一村”？有一种解释说，是因为其独特的地理位置，这理由不免牵强，我真的没想明白。我们到的时候，比我们来的早的游客多了去了，大多数是悠忽哉乐乎哉的，游山玩水嘛，就得快快乐乐。不管怎么说，防川这个商业景点还是蛮漂亮的。

　　这里离海很近，但地势低平，是看不见海的，可海鸥却从海上飞过来“赏”美景、“看”游客。防川村商业景点里有一条小河，河水清灵灵的，细波微荡，上空有很多海鸥飞旋，岸边还有很多海鸥静息。这里一个十分有趣的情形是，鸥和人的互动，构成了一个动态的美好景观，体现的是一种鸥与人和谐相处的“友好”关系。原来海鸥是觅食而来，很多游客用面包屑等，投喂海鸥，竟有胆子大的海鸥飞落在游客举食的手上，那情景让我有些心动。我买了一大一小两个俄式列巴。大的那块留给自己饿的时候吃，小的那块投喂了海鸥，饶有兴趣，美在心中。人群里一个小男孩，也想投喂海鸥，可他手里没有食物可投，我把剩下的大部分送给他了。小男孩投喂海鸥的那个高兴劲儿，令我突然直观地意识到，人是很容易满足的，只要解决了最简单的需求就行。都说我们的老百姓是天下最好的，实际上，满足了基本需求绝大多数人都会高兴。

　　我们换上景区的中巴车，很快来到龙虎阁下。在这里，我们可以清晰地看到图们江从北向南而流，两岸绿色一片。特别是朝鲜那一侧，山依水立，山峦起伏，青峰叠翠，幽然恬静，大好之江山也如美丽画卷。不过，朝鲜那边建筑极少，像似没有开发，呈原始状态；也不见人影，让人感觉一派平和寂静，略有神秘。我观之而思，心潮起伏，浮想联翩。隔江远望三千里，祥和静寂，有几多神秘。自古往来史上记，曾几番友好亲密。当年半岛战火起，老美干预，北韩呈败局。抗美援朝我壮举，流血牺牲复失地。想想看，如果没有当年的抗美援朝，隔江而望的这片土地，会是一个什么样子？当然历史不存在“如果”，而历史越久则评说越客观、越正确。

二、凭高“一眼望三国”

　　龙湖阁是图们江畔的观景台，共13层，总高64米，其气势巍峨，有凛然独立于天地的架势。我们排了半个多小时的队，才乘电梯登上台顶。我围着顶部绕了一圈，看流淌不尽的图们江，看图们江西岸的朝鲜，看观景台南边的俄罗斯……不自觉中，又想起了沙俄侵华的历史。在清朝康熙年间，沙俄侵入黑龙江流域。经雅克萨一战，中俄签定了相对平等的《尼布楚条约》，确定了边界。到了晚清道光年间，沙俄再犯黑龙江流域，打打杀杀，最终迫使清政府签署了《瑷珲条约》。沙俄依据这个条约，夺走了黑龙江以北60多万平方公里的土地。即便这样，沙俄的扩张野心未泯，1860年趁着英法联军侵入北京并火烧圆明园之际，迫使清政府签署了《北京条约》，又夺走了乌苏里江以东、图们江口以北，包括库页岛在内的40多万平方公里的土地，其中包括日本海沿岸与鄂霍次克海沿岸的漫长海岸线，使原本临海的吉林成了内陆省份。不过，中国的船还可以顺着图们江出海。1938年的时候，日苏在张鼓峰下所谓“意外”地打了一仗，双方互有胜负，但苏联占据上风，双方按苏联的意图重新“划界”，张鼓峰又变成了“界山”。从此以后，苏联不允许日控的满洲国顺江出海。日本在二战中失败，满洲国消亡而满洲重归中国，无能的民国政府也不敢向苏联争取图们江出海口。回头看，失去这个出海口，对我国的经济发展和国家安全，至今都还有不良的影响。想想真的不免伤怀：龙虎阁上眺远，三国一水相连。图们江水滚滚去，南望大海浪翻。当年苏日鏖战，张鼓峰下硝烟。如今绿水青山好，却是他人家园。

　　站在龙湖阁上看四下的风景，确实感觉眼界非常辽阔。近处是中国、朝鲜、俄罗斯，三国的景致尽收眼底。顺江南望，江的左侧是俄罗斯的边城包德哥尔那亚，江的右侧是朝鲜的豆满江市。远处是日本海，天际之处日本海一片雾气蒙蒙，给我以似见而非见的感觉。我断定，至少有2.0以上视力的人，在晴朗的天气下，才能见到那片海，其他人说见到了，应该多是幻觉如此。我看着风景，却突然从心底涌出两句话来：今人忘记失地事，欣赏风景在别家。或许我这个人有一些“小肚鸡肠”，自从了解了沙俄侵华那段屈辱的历史，每每想起来，就不痛快。我问过自己，这是民粹情结吗？但愿中国人都能有收复失地的民粹情结，为国家的复兴打下民众基础。我也想，世事变迁，跨越有年，唯有客观理性待之，等待世界变局，才符合历史发展的规律。

　　中午过后，我们找了一个农家院，吃了一顿当地的纯正农家饭菜，兼做稍事休息。之后，驱车来到图们市。图们的天气，我“总结”是既热又凉，就是无风时有一些干热，有风时十分清凉，当然这是说在阳光下，如果在阴凉地儿，那就只有清凉。在图们市的中朝边界上，我看到的图们江不是很宽阔，水波荡漾，流淌缓慢，悄无声息。对岸的景象一般，只是绿树青山，没有什么特色，有见一条山路盘绕山间，却人无踪影，路无车行。在我们这一侧，带刺的铁网沿江设置，是防止我们的人偷渡过去，还是防止他们的人偷渡过来？实际上都会有作用。要我说实话，图们江的这一段江景，真没什么看头。而图们市这座小城，反而给我留下了不错的印象，街道横平竖直，环境整洁干净，还十分清静，一点儿也不喧嚣。我断定，来这里避暑一定会很好的。天色渐晚，我们急忙返回延吉，接下来的节目是吃烤串儿、看夜景。

三、二道白河镇印象

我们上长白山看天池，被安排在7月23日。一早，冒着毛毛细雨，我们出发了。路上，车窗外的绿色尽在朦胧之中，一会儿看有一些模糊，一会儿看有一些清晰，是随着雨大雨小而变化的。后来雨停了，路上时不时的会有雾缥缈。进入素有"美人松故乡"和“长白山下第一镇”之称的二道白河镇时，尽管天还阴着，车窗外的景物看起来却已经非常清楚。当我们的车穿过一个标示着传奇小镇的地方，竟让我们的眼睛为之一亮。这里都是全新的建筑，没有高层，每个建筑都有特色，构成的画面十分悦目可心。这个传奇小镇是不是二道白河本镇，我不知道，但其有序整洁和闲适静谧的美好环境，使我想到即使在偏僻人稀的大森林里，打造出如此美丽的地方，也一样会十分吸引人的。我猜想，这里可能是一处休闲度假的小镇，是为到长白山旅游的游客提供各种便利而建的，因为离这里不远就是长白山景区的北门。这里的长白山大街真的是一条美丽的大街，大街两侧林密树高，多是年头有百十年左右的美人松。我们很快到了住宿地——长白山希尔顿逸林温泉酒店。我看着酒店周围的环境，除了酒店建筑附近人工绿化的植物以外，转圈儿都是高大的美人松，心想这就是森林里的酒店，叫什么“逸林”啊，能够住在大森林里那该有多么的梦幻，多么的浪漫，甚至多么的富有探险的意味！这一“逸林”，把个大森林的特色整的不十分突出了。酒店附近的一些其它建筑，也都非常漂亮，让人见之而心有快感。

我们原本的计划是，9点钟以前到达酒店，然后乘坐酒店的车，上山看天池。我们来的时候，是雨中行车，司机更谨慎，速度慢了一些，我们到达时酒店的车早就按时出发了，我们只好在酒店里等待中午再出发的车。我们所住的酒店，具体位于二道白河镇的什么方位，我不清楚。但说起二道白河镇，我来之前略有“攻略”，它地处长白山的北麓，是前往长白山的必经之路，也是长白山下游客食宿、购物、体闲的最佳去处。这里独具天然的资源有很多，比如神奇壮观的火山地貌和山水风光，比如生态系统完整的山地森林，比如种类繁多品种齐全的动植物，比如北国独特奇异的冰雪风光，还比如分布广泛的火山矿泉、瀑布与河湖，当然也有独具特色的人文景观、历史遗迹和民俗文化风情。近些年来，二道河镇以原始生态为本、关东文化为魂、旅游产业主导，不断提升城镇产业容纳力和综合承载力，以建设“森林中的小镇”为特色，成为了生态宜居和休闲旅游的名镇，享誉全国。

四、雨雾蒙蒙锁天池

　　我们去长白山的路上，一直都在下雨。到了景区车辆转换站（即这里游客要换上景区的越野车），雨似乎停了，可是车驶上爬山的路，雨又下了起来。雨不大，伴有雾，雾则一会儿浓，一会儿淡，倒是令我很有兴趣，因为一会儿雾锁山峦，一会儿雾绕山路，来回变换着，车窗外的山景随之在清楚和模糊中翻来覆去倒换着个儿。沿路的山坡很不一样，有时所见是碎石裸露，有时所见是青草翠绿，竟让我想起小的时候看万花筒，想不到下一个画面是什么样子。我最感兴趣的是，在碎石裸露的山坡，却可以看见一棵或者两三棵不知为谁而绽放的长白山罂粟，也叫长白山虞美人，都是黄色的，花瓣儿似乎还很透明。我对这种花并不了解，但其在风雨中不倒还尽吐芳华的形象，真的令我印象深刻。我还真有点儿为这碎石坡上稀少的虞美人花有所感叹，竟想起了唐代严恽“尽日问花花不语，为谁零落为谁开”那句诗来。说来也怪，我却突然有了别样的领悟：莫问是否可辉煌，不必为谁竞绽放。幸运世上走一回，随便何处自芬芳。

车到了终点，离天池也就剩五六百米。雨不小，雾很浓，风正寒，这时候雨伞根本不顶用。寒风斜雨令我们十分难受，大家不得不租用长长的羽绒服，穿在身上。我们看起来很臃肿，但真的很御寒。这雨天，来长白山看天池的人也不老少，天池边上的人群都快酱了，要想挤到能直接看天池的池边，没有极大的耐心和良好的体力，恐怕不行。我们在人群中挤来挤去的，差不多费时一刻多钟，才挤到池边，结果看到的是，雨雾锁天池，天池无影踪。我自然而然想到，上长白山“十次中会有六七次看不见天池”的传言，或许不是宣传的噱头，而是真实的存在。我暗想，以后可别再轻易吹牛说，自己每次上长白山都看见了天池。我有一些自我安慰地想，看得见是幸运，看不见也属正常。 我挤在天池边上，默默念叨着：天作美，劲风来，雨停歇，云雾开。随后暗自笑了笑，心想我这是向谁祈祷啊。仔细再想，就是向老天爷祈祷嘛，这第一句“天作美”，除了针对老天爷之外，还会针对谁？我也许是不由自主地自然流露出了骨子里深藏的“信仰”。还别说，就中国人的大多数而言，看似什么也不信，其实最信天。以我浅见，中国的哲学、历史、文学等，根本摆脱不了天！天是命，天是神灵，天是最终做主的靠山。我还在沉思琢磨着呢，突然听到有人说，看见天池了。也是奇了怪啦，风非劲，雨未歇，雨雾竟然一时淡了许多，我们在朦胧之中，竟然真的看见了天池。此刻天池的水并非碧绿，也非清澈，颜色暗淡，不过那池水的波纹尚属可见，当然需要认真细观。我是仅仅来得及拍了几张照片，雨雾瞬间再次封锁了天池，复见一片茫茫。这算不算我又看见天池了？我认为就应该算，毕竟天池的半个轮廓和微澜细波，真实地进入了我的眼帘，进入了我的镜头。我感觉我还是幸运的，随即吟咏记之：奔赴长白山，沿路雨缠绵。延边大地葱郁色，草木欲滴鲜。云厚天凉寒，长袖添几件。隐约似见天池水，迷蒙一大片。说实话，我心里老高兴了。

五、长白瀑布大奇观

　　好像似雨又大了一些，我们认为没必要继续等待雨雾散去了，就陆续乘车下山，回到了车辆转换站。下一步，我们按计划去看长白瀑布。据介绍，长白山天池北侧天豁峰和龙门峰的中间有一个大缺口，这个缺口就是天池的出水口，天池的水从缺口奔流出来，沿断裂带长期冲刷、侵蚀，形成了一条河流，这条河被叫做乘槎河，又称通天河。河水先经过一段约有600米平缓的地势，紧接着地势突然向北陡斜，河水趋急，改做一大一小两股急水从悬崖上飞流直下，飞跌过程中两股急水又搅合在一起，形成了68米的长白飞瀑，落底后溅起几丈高的飞浪和十几丈的水雾。我们依旧是冒着雨雾走向瀑布的，沿途有见瀑水成溪，潺潺而下流，十分的欢快。还有在接近瀑布的坡前，有一片五颜六色的石滩，石滩上白气飘渺，即使在雨雾中也是袅袅升腾，不停不歇。我看见一块牌匾，上书“聚龙泉的泉华”，详解道：“长白山是我国温泉分布集中的地区，以聚龙温泉最具代表性。聚龙温泉的泉水中含有较多硫化氢气体，硫化水里含有的铁、铜、镁、锰等矿物离子，泉水流出后积沉到地表，形成了红褐、翠绿、幽紫、金黄等矿化层，就是泉华”，我据此认定这片石滩叫聚龙泉。我走在石滩上边的栈桥，能闻到很浓烈的硫化氢气体的味道。我们又向上登爬了900米左右，见长白瀑布像一幅天然的灵动画图，垂挂在峡谷之间，悬飘而下，声震山野，蔚为壮观。我眼观瀑布，心绪激荡，浮想联翩……如此情景，如此心情，我该说些什么呢？默然而赞美道：长白瀑布水自天，鬼斧神工大奇观。莫道飞流三千尺，奔腾不息几万年。

　　我们从瀑布往回走的时候，雨停了。我发现路边的野花很多，鲜艳美丽。对了，这个季节，正是长白山花开烂漫的季节。我拍下了不少野花，有日光菊、天人菊、总状接骨木、木茼蒿、狭苞橐吾、长白金莲花、斑点老鹳草、假升麻、粗毛细叶芹、林荫千里光、大白花地榆、一年蓬、广布野豌豆、皱叶玉簪、白屈菜、石竹、松果菊、黑心金光菊、白花三叶草、萱草等等。其实，我并不认识这么多的野花，而是一边拍照一边对比着照片上网查询，我以为有花不去欣赏，旅行就少了一些趣味。正是：满山遍野花儿美，映衬长白山和水。眼观巨细不虚行，山花璀璨熏人醉。

2024年8月1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