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西南记忆│清代名将周克协

江夜雨

鲁西南平原腹地的金乡县是千年古县，夏为有缗国，秦设郡县，东汉建武元年省爰戚县，置金乡县，故城在今嘉祥县境阿城铺村。金乡县自古物华天宝、人杰地灵、沃野千里民风淳朴，孕育出一批政治家、文学家、教育家、军事家，他们走出金乡小城，成就自己的文治武功，在中华文明的浩瀚星空中闪耀出璀璨光芒，在中华史册上书写了浓墨重彩的一章。清代著名儒将周克协(1676-1757)便是其中的杰出的代表。

　　周一德，字克协，号旦复，清金乡县城北关人,康熙壬午科武举，癸未科进士,御前侍卫，历任江西建昌府游击、江南镇江府参将、湖北均房参将、湖广衡州协副将、镇守湖南镇竿等处地方、统辖辰沅永绥各协营、提调汉土官兵控御苗彝、节制土司总兵官、大兵征准格尔特授荣禄大夫、总统十八直省勇健官兵凯还授四川川北镇左都督等职，著有兵书《火神阵论》。雍正九年任勇健营提督兼总统事，十一年，率部出关，抵新疆八里坤大营。十二年冬，获白杨沟之战的胜利。乾隆元年(1736)准噶尔首领噶尔丹策零派遣使者进京纳贡和好。一生可谓为中华民族的统一大业立下不朽的功勋，是清王朝最著名的儒将，也是历代王朝屈指可数的封疆大吏。在他重兵在握、叱咤风云近五十年的征战岁月中，始终以智取为上，攻心为上，绝不滥杀无辜，所到之处深受各族人民的拥护和爱戴。

　　雄姿偶入帝王梦，一举成名天下闻

　　周克协自幼聪明好学，少时熟读深演先人所注《孙吴司马兵法》，知其三味融会贯通，苦练武功，并在康熙年间中武举的次年登进士，授二等侍卫，镇殿将军。这个镇殿将军的来历，还有一个被金乡人民口口相传的民间传说：康熙在位时，某日昼间醉卧龙床，做了一个奇怪的梦，他的金銮殿栋梁突然断折，摇摇欲坠，惊得他魂飞魄散，心道吾命休矣。说时迟那时快，这时从远远的天际彩云之间飞来一个玉面大汉，只见此人神采奕奕，高大魁梧、英姿勃发，威风凛凛，大呵一声，“陛下勿要惊慌，待臣前来救驾”，说罢以万夫莫挡之勇单手擎起重达万斤的金丝檀木大梁，挽金銮宝殿于将倾，待康熙帝惊醒，方知是南柯一梦，但梦中情形却无比清晰，他自己也大汗淋漓，细想起来，梦中的大汉形象却如在眼前，当即就召唤太监拿来画笔，御笔摹画出玉面大汉的容貌来。第二天朝会时命使臣在全国访查此人，要求务心将人带到他的面前。恰巧周克协这天外出访友，酒足饭饱思酣眠，武进士出身的他也就不顾及形象了，歪歪斜斜地醉倒在街道旁的大槐树下，与周公相会去了，未曾想到下一刻一桩泼天的富贵就要落到他头上了。

再说奉康熙皇帝旨意查访命中救命恩人的使臣拿着画像在外奔波了数日，没有丝毫收获，一边走一边念叨着皇帝也是有病，这做梦的事儿也能信么?嗨，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没办法的事啊，谁让人家是皇帝，自己只是个听差的呢?这是一阵如雷的鼾声惊动了使臣，隔着几丈远的大槐树下，躺着一个汉子，高大魁梧，正在酣睡。再走近几步，汉子的面目更加清晰起来，使臣有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再三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仔细地看了看手中的画像，再看看那树下躺着的汉子。这正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不费功夫，这不是自己苦苦寻找的人吗?确信无疑后，使臣叫来人马，打入木笼囚车，解往京城。为什么要动用囚车押解，一则皇帝没有告诉他们具体事由，二则看周克协是个练家子，怕他跑了。周克协也不明就里，只能听天由命了。奔波数日，周克协就蜷缩在囚车里，每日吃点残羹冷炙，疲惫交加，待打开囚车后，跪在地上两眼直勾勾地盯着康熙，茫然失措，康熙皇帝一看，确定是梦中的玉面大汉无疑，便异常激动，亲手扶起并告之缘委，并亲封周克协为镇殿将军。细细思量，这种事情大抵也经不住推敲，民间野谈而已。周克协在康熙年间乡试中武举，康熙四十二年(1703年)登武科进士，授二等侍卫，被康熙帝擢升为镇殿将军却见诸于《清史稿》。

　　心情仁慈以化民，梦圆永顺土司王城

　　雍正七年，彼时周克协担任湖南永顺府总兵，上任伊始，就遭遇一桩土民抗粮集体事件，因被上司告御状，险些遭受不白之冤，此事件的处理，与其敬恤爱民、心怀仁慈的儒学教育背景是密不可分的。雍正年间，永顺土司改土归流，其地设永府，改土归流之初，永顺府发生了一场群体性事件，系由永顺同知潘果因征粮引起。土司时期，各级官员拥有占据膏腴之地却不用上缴赋税的特权。改土归流之后，永顺府县所收缴的土司官田仅10处，每年只收取区区34.5石粮食，大量田产被瞒报。于是潘果受湖南巡抚王国栋、辰沅永靖道王柔安排部署，进行田土清丈，按实有田亩数征收赋税，舍把的利益受到影响。这引起原土司总管田尔根不满，他秘密传令原旗长彭志文等44人，并裹胁不明真相的土民300余人聚众抗粮。他们拥入土司衙署，扣压役卒六人，拷于西门城楼上，扬言要烧毁衙署。虽经驻防游击马腾蛟劝解而散，但他仍不罢休。第二天，田尔根聚众两千余人，在王家村宰牛歃血盟誓，扬言要前往镇筸请愿，控诉永顺同知潘果的罪行，拒绝纳粮交税。 　永顺总兵周克协率500兵丁飞赴永顺府调查，调查的结果是潘果按实有田亩数征税，没有考虑田土肥瘠情况征收，方法上存在一些瑕疵，但属于照章办事。周克协怀着一颗仁者之心，并摆出官架子，动用武力解决问题，而是对闹事者好言相劝，不料成效皆无，事情越闹越大。不久，田尔根拥众百余，田、王二峒也聚集多人，永顺南门城外也有人聚集。据时署湖广提督岳超龙具奏，永顺土民约有两千人，聚集永顺城外，自己已派遣周克协前往处理，但局势没有得到控制，请求朝廷再行派兵镇压，等于甩锅向雍正帝告周克协的御状。其后，清政府派工科给事中唐继祖、湖广提督岳超龙前往镇压，周克协就近调度。面对大兵压境，田尔根等知道闯下了大祸，仓皇逃遁。然而为时已晚，七月初四，署永顺同知白丰将土民啸聚案内杀牛歃血为盟起衅之人彭耀、田尔根等二十三人擒获，押赴辰州府。十六、十七日，当庭呈贡，被定性为田尔根等人妄图恢复土司旧制，拒绝交粮，煽动当地民众，才酿成了冲突事件。八月初六宣布处理结果，认定潘果确有失当，按律该判绞刑，后改判削职为民，遣送原籍。田尔根等被处以斩、绞、军、流、徒、杖分别发落，事件才得以平息。这个结果显然是周克协不想看到的，虽然他并没有因此事而遭到中央的处罚。

　　田尔根事件之后，周克协接管颗砂城作为行署。永顺颗砂为明代土司彭世麒所建行署，他聘永定卫樊使君子珍，朝夕讨论建祠、修学、崇礼、尚贤。明末清初左良玉残部王进忠、马进成流窜湘西，一把火将老司城化为灰烬，土司衙署迁往颗砂，直至改土归流，称新司城。周克协还在老家的时候曾有一梦，梦中他来到一个城堡，雕栏画栋，城中有官衙，官衙后有山，有花园，花园里有亭台楼阁与水池，水池中残荷上立有两只白鹭。他独自开怀畅饮，突然虎啸猿啼，他被惊醒，知是南柯一梦。搬到新司城后，他发现发现无论是新司城，还是土司衙署、后花园，都似曾相识，回忆少年时代的梦，他大呼惊奇。

　　施巧计震慑收服民心，假神力推铜柱秀武功

　　周克协假借神仙之力推倒溪州铜柱，收服当地民众的事迹在湘西广为流传。一千多年前，湖南会溪坪酉水河畔一场惨烈的战争最终以溪州彭士愁败北而落下帷幕。彭士愁的儿子彭师暠替父输诚，率领田、向、覃、龚、朱等姓族人降楚。后晋天福五年(940)，楚王马希范与彭士愁等五州首领会盟于溪州会溪坪(今湖南古丈会溪坪)，以皇天后土为鉴，立下盟誓，刻于铜柱，竖立铜柱于会溪坪对岸山麓。溪州铜柱重5000斤，高3.98米，入地六尺，下为圆柱形，上为八面棱形，每面宽15厘米，直径39厘米，周围120厘米，内空壁厚5厘米。八面镌刻铭文2600余字，其中铭文原刻部分2118字。铜柱铭文叙事诚恳朴实，含蓄委婉，铭文誓言直来直去，铿锵响亮。 雍正三年，周克协晋升为彝陵(今宜昌市)总兵，征讨残忍不仁的容美土司，为避免杀戮流血伤及无辜百姓，他把当地的官僚名人招集在一处，以理相待，赠予酒食、衣物、马匹，好言相慰，按抚民心。随后指着眼前丈多长高的铜柱，尽力撼去，轰然一声巨响，铜柱倒下，周克协缓声说道：论武动，我武艺超群，你们哪个能及?我只是不愿伤及众生而以。当地人大声惊呼，视为神人，人皆归服。

　　攻心为上招抚苗地 湘西至此归辖清政府

　　建立不世奇功，推进湘西地区改土归流完成。雍正八年，时任镇筸总后的周克协和同为山东人的辰沅靖道王柔前往招抚六里苗地。根据部署，周克协由矮寨坡顶阳孟寨而进，行至乾州雅溪，雅溪有明代的天王庙，供奉白、红、黑三位大王，深受湘西苗民敬仰，三王忌日期间，各苗寨的苗民来祭天王，香火旺盛，庙门常年不开，每年祭祀都在门外进行。一日夜里，周克协派兵士爬墙进入乾州雅溪天王庙中察看，发现神橱后有三杆大旗保存完好。他放出消息：他夜里梦见天王赐他三杆大旗，令他安抚苗民，如有抗拒，统统剿灭;并说他将择吉日入庙，领旗出师。到了约定的日子，苗人首领率众前来观看。周克协宰牛设供，砸锁开门而入。他走到神像前，长作一揖然后带领苗人取旗。苗人吓得哆哆嗦嗦，不敢进去，他却在橱后找到了三面大旗。展开大旗，只见红、白、黑三色旗帜光彩夺目。有一土司不服，带领所部誓与周相拼。周克协把自己的大刀插于地上，高声言道：你们这些人要和我拼斗，真是以卵击石，不知量力，别说拼杀，你们哪一个能把我的大刀拿起舞上三招，我就服你!苗族土司上前费尽力气将刀拔起已力尽气衰，哪还有舞动的能耐。周克协接过大刀轮动如飞，把一棵合围粗的大树拦腰砍断，对着苗人大声喝道：你们比这棵树如何?哪个不服格杀勿论!土司和众苗人齐齐跪在地上叩头言降。苗众震惊信服，于是归服，不久，其余苗寨闻风归附。自此，凭借周克协的聪明才智，清王朝征服了六里350寨苗民，设同知、副将各一员，苗兵千八百，屯兵二千，首任同知李恂。雍正十年(公元1732年)，改六里同知为永绥同知。 　周克协又会同王柔、保靖营游击王进昌、永顺县同知李瑾筑城吉多坪(今花垣吉卫镇，称新卫城)。在这里，也留下了他的“神迹”——相传吉多坪有一股神奇的山泉，叫潮水井，原来像大海一样，不管春夏秋冬，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每天都要在清早、中午与傍晚出现涨潮的神奇景象。潮水井每次涨潮，泉水流量比原来多十余倍，只见一股水桶般的白色水柱从泉口冲天而出，足有两丈多高，迸发出“嗡嗡”的轰鸣声，如闷雷，似汽笛，使人不禁毛骨悚然。水柱洒落下来，在泉边的悬崖绝壁上会倒映出一道道弧形的彩虹。周克协在潮水井旁建设了天王庙，并在潮水井刻石纪念，词曰：九重锡命，仗节西来。尔苗人化，绝域云开。奇怪的是，从此以后潮水井每天只回潮一次，再也没有发出吼声了。随后他环镇筸巡查一周，宣扬天恩，动员苗族头领贡献余粮，接济生活困难的苗民，赏奖顺苗，因而苗众服其指使，并在镇筸苗区安设四路塘汛，苗疆局势得以稳定。

　　广施仁政收服“三不管”，万民殷殷切送别褒仁心

　　茶峒地处渝湘黔边区，三省交界处清水江边有一座孤岛，由于地理位置特殊，旧时发生社会治安问题，人们便相约到岛上决斗，湖南不管，贵州不管，当时的四川也不管，久而久之，该岛成了远近闻名的“三不管岛”，被当地民众和客商称之为景阳岗。雍正九年，湘黔边区改土归流接近尾声，清廷开始湘黔边区苗疆开发。铜仁府属附近三不管苗地坡东坡西各寨(今贵州松桃境)，接受招抚，此地为黔楚接壤之区。本来"三不管"地区社会变革有条不紊地进行，却不料中途出现了“石老明事件”。年底，新近招抚"三不管“地区各寨清查户口已经完。贵州方面又令地方官前往坡西核清粮银、编查户口，并要擒拿稿坪、落唐等寨有命案凶犯石老明等。可是石老明等不仅不肯出来，还邀集落唐、稿坪各寨一二百人于十二月初九日早，假装来看粮，各执棍棒拥进头人老求屋内，将两名地方官打死，并将随同的兵士一齐捉住。附近的贵州提督杨天纵派官兵前往弹压，据镇远知府了解，这次事件原由，是吏目、把总收粮太紧，还要向农户勒索银两，导致民怨沸腾，两地方官系咎由自取，故决定对行凶致人死亡者严加惩处，凡未参与者加以安抚，避免了一场大屠杀，也避免了"三不管"地区社会变革的流产。 周克协时任镇筸总兵，参与处理了这次事件，在此过程中极力主张以招抚为主，反对滥杀无辜，向当地苗民广为分发花红、牛酒，与“三不管”地区人民结下了深厚的友谊。事后在"三不管”附近山洞中发现这次事件中凶手所丢弃的铜号一对，靴子一双，有人向朝廷告发是他送给凶手的，但此事后不了了之。后来他调离开镇筸，远上西北勇健营开疆拓土，临出发时，"三不管”地区苗民纷纷扶老携幼从永绥(今花垣)前往镇筸送行，达数百人之多，包括苗族头人龙老肉。他们对其盛情挽留，周克协一一加以抚慰，始号恸而归，场面十分感人。周克协感慨万千，赋诗一首:“历尽千山与万滩，西风吹人客衣单。鹧鸪莫向深山叫，多少行人泪不干。”

　　三朝元老解甲归田，清政廉洁万世名扬

　　乾隆初年，周克协奉命带本部兵马远征新疆、西藏、青海、宁夏诸省，所到之处威德并施，广施仁政，安抚民心，官吏、首领感其德无不归服，为祖国的统一大业立下了汗马功劳，晋升为八路大元帅。乾隆六年，周克协被奸臣谗言污陷，罢官回乡，带品归养，结束了常达四十余年的军旅生涯。观其一生，他保三代皇帝，可谓三朝元老，位居一品何等显赫，但他毫无积蓄，过着清贪如洗的生活，到了后来连跟他征战多年的战马也养不起了。周克协仰天长叹一声：马儿，马儿，你也去吧!广袤的天地就是你的家了。那马四处游荡，时时跑到集市、庙会的粮摊上吃粮食，卖主见是周克协的战马，争相喂养，买粮的乡民也只买马吃过的粮食，粮店生意兴隆起来。

周克协墓在金乡县城东南三里魏庄东，世间墓穴皆墓门朝南，但他的墓独具特色，墓门朝北。这其间有个有趣的典故。传周克协子忤逆，诸事皆与父意相左。周克协说白，他儿子必说黑，一生未能将儿子折服。周克协临终，对儿子说:"我死之后，将墓门向北"。认为儿子必然违背他的叮嘱，将墓门向南。谁料想一辈子没让他顺心的儿子因父亲辞世，内心悲痛，竟然痛改前非，遵父训，果然将周克协墓门向北。此为民间传说，并不一定准确，大抵是演绎之词，未可全信。

文/江夜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