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作者:赵洪洋</p> <p class="ql-block"> 2000年从德国客座教授聘期结束回国后,应聘为华中科技大学博士生导师,在临床及科研又埋头苦干三年。可心里总想着自己应该完成的一项任务尚未完成,那就是博士学位。有时做梦还梦见自已博士答辩的情景。三年期间,也向斯托伊德教授询问了申请德国医学博士学位的程序问题。开始,斯托伊德教授说,我在中国已是教授、主任医师、博士生导师了,又在德国有受聘客座教授的头衔,没必要再申请博士学位了,后来,见我很执着,就告诉我了申请博士学位的全部流程。我有在德国做实验研究的良好基础,又有在国内正在进行的临床研究,所以顺利完成了博士论文,经德国萨尔州大学审查,同意来德国进行博士论文答辩,为了赴德国进行博士学位答辩,我向教育部申请了赴德高级访问学者并获批准。</p><p class="ql-block"> 2003年9月,我再次踏上了去德国之路,没有了1992年去德国时的紧张不安、自卑和惊奇感,没有了2000年第二次去徳国时的坦然、成就感。这次的感觉像是去走亲戚,对德国有了亲切感,那里的楼房,那里绿色的环境和那里的朋友和导师,我对这一切是那么眷恋,我又一次要扑进他们张开的双手和热情的怀抱,当然,我这次要圆我的博士梦。十一年前我怀揣着留德博士梦,放弃了已考取的同济医院神经外科博士研究生学习机会,历经坎坷,来到德国学习,希望临床科研双丰收,可是额外的机遇又让我暂停了博士课题研究,回国担起了重任。大功告成之时,一晃十一年,当我再次来到德国萨尔大学洪堡医学院时,我不仅心潮澎湃,大声喊道:德国!你是我的第二故乡,我又回来了,回来圆梦了!</p> <p class="ql-block"> 来到洪堡医学院,我与斯脱伊德教授时隔三年再见自然是有很多话要说,这是有深厚情谊师徒间的交流,好朋友间的交流,谈话相当轻松愉快。我把这三年主编的两本书《神经外科新进展》和《颅底神经外科学》送给了斯脱伊德教授。在《神经外科新进展》这本书的首页,我还介绍了我的两位导师朱贤立教授和斯托伊德教授,并配上了他们的照片。斯托伊德教授看着书上扉页他的照片非常高兴,他夸赞我说这三年我做出了很多成绩,他为我感到骄傲,他希望我抽点时间把这两本书的介绍用德文或英文写给他。然后他问起我的住宿安排没有,我说还是老地方。他笑了笑说,不要住老地方了,他有个朋友租了半年公寓,可只住了两个月就临时有其它事没住了,房子就委托给斯托伊德教授处理,我来了,正好安排我住进去,不用我付房租。我告诉教授,我的经济条件大大改善了,一定要付房租,可教授说,这房子我不住也是空着,房租坚决不接受我付。</p><p class="ql-block"> 来到住地,这是一套三室一厅的房子,条件很好。当时国内医院分给我的是两室半一厅的房子,大小和现在租住的房子差不多,感觉自己不是过客而是居家的房主。虽然是冬天,室外零下10多度,但屋内的暖气热烘烘的。每当从寒冷的大街回到温暖的房间,总有一种幸福感。可有一天,回到屋里,是冷冰冰的,原来暖气坏了,我联系了房东,他派人来修,不知是什么配件坏了,要第二天才能弄好。晩上我坐在桌边学习,冷得我上下牙打架,钻进被窝也不行,我索性穿戴整齐衣服到酒店去住了一晚。挨过冻的人才能体会暖活是多么幸福。</p> <p class="ql-block"> 这次来德国的主要目的是做博士论文答辩,论文题目是《原发性三叉神经痛的伽玛刀双靶点治疗》,这一临床研究经查新检索国内外尚未见相同研究。1995年首次在韩国首尔召开的“第三届亚太立体定向和计算机辅助的神经外科国际会议”上报道了我的这项研究,并引起了广泛关注,会后美国医生还专门向我了解了治疗的详细细节。这次答辩前也收到了美国《J of Neurosurg》的返回修改函。所以对通过论文答辩。我是信心十足的。此外,在与斯托伊德教授咨询答辩程序时,他说是可以用英语答辩,这也让我没有了紧张感,因为之前在德国用英语讲座过,这些年也在世界各地参加学术会议用英语报告论文,属于驾轻就熟,更何况是自己写的论文,熟悉程度不在话下。所以没花很多时间用在论文答辩的准备工作,而是把大部分时间用在了参加手术,学习临床新技术上面。</p><p class="ql-block"> 答辩时间临近了,这天斯脱伊德教授约我去他办公室,他告诉我两天后答辩,评委中有一位肿瘤科教授,一位放射科教授和一位神经内科教授,但出乎意料的是,斯托伊德教授告诉我,大学新的规定,必须用德语报告论文和答辩。这项突然的改变,让我神色有些紧张,斯托伊德教授看出了我神情的变化,他温和地问我:“怎么,对用德语答辩没信心?”我点头说道:“三年过去了,几乎没有说过德语,也没看过德文读物,如果是日常生活用语,尚勉强应付,答辩这么正式严肃的场合,说错了,或是说的不好,会影响评委对我博士论文水平的评价,以前准备的是英文答辩,现在改用德语,况且只有两天准备时间,想让德语水平快速提升是不可能的,还有就是医学的专用德语术语,我也是很陌生的。”斯脱伊德教授安慰我说,以我现有的德语水平,答辩应不会有太大问题,况且我的博士论文都是事先已让评委审阅的,如果论文水平不够,也不会批准我答辩,至于医学术语问题,实在德文单词不会,也可以用英文单词代替的。教授安慰和解释的话打消了我的顾虑。浑身轻松了许多。</p><p class="ql-block"> 所谓临阵磨刀不快也光,把论文中的关键句子反复研读,着实有了信心。还是应了那句话叫日有所思,夜有所想。晚上做梦,总是梦见考试时,答不上问题,急得满头大汗,憋醒后,才庆幸不是真的。</p><p class="ql-block"> 答辩正式开始了,三位评委面对我正襟危坐,导师斯脱伊德坐在我侧面,斯脱伊德致开场词后,我对我的论文做了简要介绍。当我想用幻灯片详细介绍时,评委示意不必展示幻灯了,他们已详细阅读过我的论文。直接开始了提问。问题集中在,设立双靶点伽玛刀治疗三叉神经痛的动机,与单靶点的比较,照射剂量的有效性与安全性,疗效评估标准及评估时段。我对问题一一作答,三年没用过的德语,开始说起来还不那么顺溜,随着思路的放开,人的状况完全回到了在台上讲座和报告的状态,感觉迸出的语句都是脱口而出,不假思索。在这种亢奋的状态下,我回答完问题,三位评委以敲桌的形式祝贺我答辩成功。斯脱伊德教授则走过来拥抱了我。</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答辩完的这晚,我独自在家喝了不少啤酒,不是为了庆祝,只是想压抑一下兴奋的感觉。四十三岁终于拿到医学博士学位了,往事不禁浮想联翩。1988年硕士毕业后,就想直接考博士。可当时有个规定,刚毕业的硕士不能考博士,必须工作两年后再考。那时心想寒窗刚苦读三年,既然不能一鼓作气攻读博士,那就稍事休息,进入临床后的繁重工作不会给自己有喘息的机会。趁此毕业后的暑期,信马由缰,游览祖国的大好河山,岂不快哉!</p><p class="ql-block"> 要说改革开放后的中国就是个政策多变的时代,因为是“摸着石头过河”嘛,当然有很多不确定性。游览完山川大河,余兴未了,就准备上班了。可这时又突然接到通知,应届硕士毕业生可以参加博士考试了。我的天,接到通知时离考期仅剩3天了。回到家,我将准备考博士的决定告诉了妻子和父母。家人都很支持,考虑时间紧,复习功课要求高效率,可家庭当时条件并不能让我安心复习。父亲情急之下,在家附近租了间小屋供我复习功课,母亲做好饭,父亲就送到我的小屋。那时连续三天日以继夜的复习,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考取了同济医院神经外科蒋先惠教授的博士。拿到博士研究生录取通知书,我自然是很高兴的,但最高兴的还是我父亲。父亲是个老军人,读了几年小学私塾,文化水平虽不高,但加入八路军时已算是有文化的人,入伍即当了部队文书,解放后上了高级步兵学校,文化水平才提高了,所以父亲特别注重我们姊妹的学习,他当时说生活可以过紧一些,但学习上需要的东西,砸锅卖铁也要满足。这次我考博复习,父亲不仅专门租间小屋让我复习,他还承担了送饭的任务,每次等我吃完饭,他总要在一旁呆一会儿,默默地看着我学习的样子。姐姐曾跟我说,父亲的战友们总夸他有个爱学习会学习的儿子,父亲听了不说话,但脸上的快乐是掩饰不住的。他的辛苦也总算没白费。</p><p class="ql-block"> 人在无二选择的时候,一身清,没有烦恼,没有彷徨,认定目标朝前奔就是了。但是当有了两种或更多选择的时候,既有幸福感,却也平添许多踌躇和举棋不定,左右为难之态,事业如此,生活中如此,择偶也是如此。正当我满心欢喜准备到同济医科大学报到上学之时,一件好事像天上掉馅饼的感觉降临在我头上。武汉协和医院选拔年轻医生赴德国学习,一纸广州外语学院(现在的广州外语外贸大学)留德陪训部的入学通知书摆在了我面前。两份通知书,份量都不轻。博士研究生录取通知书,那是我知识的积累和三昼夜不知疲倦努力的结果,拿到后确实高兴,但在意料之中,喜而不惊。留德培训通知书却是喜从天降,意外惊喜。但鱼和熊掌不能兼得,经过数天考虑,终于决定取舍,那就是放弃博士研究生学习,赴德国深造,这样选择的目的,是德国学习能够学习神经外科基础和临床的前沿技术和知识,开阔眼界,提升个人素质,况且也有机会获取博士学位。我将决定告诉我的硕士导师朱贤立教授,他非常支持。但在告之家人时,父亲却坚决反对。他说我辛辛苦苦的复习,费了那么大功夫,父母竭尽所能帮助我,也是劳心劳力。好不容易考上了,父母高兴了没几天,现在说放弃就放弃了,父亲接受不了。他认为去读博士是脚踏实地,前程可期,而岀国,未知数很多,前途难料,况且我儿子才刚两岁,家里也需要我做一些家务琐事。总之,父亲不同意我出国,更不同意放弃读博士。</p><p class="ql-block"> 僵持了那么几天,我耐心说服父亲,我没有放弃读博士,到德国的目的之一就是要拿博士学位。父亲终于同意了我的决定。之后,我便开启了人生的又一次学习努力和奋斗之路。先后在广州外语学院留德培训部和上海同济大学留德培训部学习一年多的德语,并通过国家徳语水平统一考试,走上了向德国学习医学科研和临床技术之路,走上了攻读德国博士学位之路,还意外获得了受聘德国客座教授的机会,结识了那么多的德国良师益友。这条路走得虽然艰辛,却锻炼了自己,丰富了知识,提升了临床技术,也为未来走上科主任岗位,积累了先进的管理经验。这是一条起初看起来陌生,想起来心中没底,走起来磕磕碰碰的路,走着走着,看着路边的花开,看着花落结果,太阳一出,原来这是一条康庄大道,蓦然回首,那一步一个脚印历历在目。人生如此,更有何求。</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德国医学博士学位证书</p> <p class="ql-block"> 作为已是博士导师和正教授的我,此时拿到博士学位,对我的职业生涯可能已无太大意义。但这是对自己的一个鞭策,活到老,学到老,学无止境。西方先进的科学技术激励着我们这一代渴望求知的愿望,出国,是实现这一愿望的最好途径。出国,我国内导师走的是这条路,我走的是这条路,我的学生走的是这条路,我的学生的学生也正在走这条路。只要国外有比我们先进的技术,出国学习,是继续要走下去的路。</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致谢</p><p class="ql-block">我的《出国》十八集回忆录到此停笔了。非常感谢各位读者和编辑一直以来对我的鼓励和关注,大的阅读量和点赞体现了读者对作者的爱意和兴趣。这部从中国改革开放初期写起的出国经历,从一个侧面反映了当时中国知识分子迫切需要学习外国先进科学技术的心情,以及他们出国时遇到的迷惘、惊讶和知耻而后勇的奋斗精神。希望这些足迹能印在祖国发展的道路上,激励后人,永不停步,勇攀科学高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