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丑春龚槐陂的广州个人画展（上篇）

匹夫

毕兆祺编文

△ 江西著名画家龚槐陂

龚炜（1895-1987），男，字槐陂，奉新赤岸人。自幼饱受家乡美景熏陶，酷爱写生。儿时才华初露，被乡人誉为“槐陂艺童”。1922年由南昌二中毕业考入上海美专，受业于吴昌硕、刘海粟等，备受器重。回赣后，曾与傅抱石筹办江西美术学校，未果。后傅抱石东渡日本，龚槐陂辗转任教于赣州、高安等地。曾在江西省立赣县中学（今赣州一中前身）任教音乐和美术，并为该校校歌谱曲。龚槐陂自20世纪30年代起，即在南昌、赣州、广州、北京、上海等地举办以“槐陂村人”为艺名的个人画展达26次。1985年7月，江西省文化厅主办“晚芳犹香——四老书画联展”，90高龄的龚槐陂有51幅国画佳作参展。

龚槐陂为江西“十老”书画艺术家之一。

△龚槐陂为省立赣县中学校歌谱曲 1937年，42岁的龚槐陂，已在美术界颇负画名，曾先后在省内多个城市举办个人画展共7次。其早有每年赴省外举办个展的计划，“藉以访求大雅教益，及游览名山大川”。恰逢是年春，受广州艺术家盛情邀请，由广州著名诗人罗雨山（江西赣县人，流寓广州。新中国成立前，曾任广州市政府、广东省政府秘书，翁源县县长。——笔者注。下同），画家沈鹤巢、徐亦陶等诸先生，代为觅定广州净慧公园（后因故改址六榕寺）为展场，成功举办了龚槐陂先生在广州的第一次个人画展。 △龚槐陂画作 龚槐陂为何选在广州办省外画展？原来，那几年，他的十多幅画作，不知何故，流入广州，甚得粤人之喜爱。也不知从何处得知通信地址，龚槐陂不断收到素不相识的广州人的来信，或向他求画，或讨究画理。他却不厌其烦，一 一应答。因这一缘分，才有了后来他的广州省外第一次画展。 △龚槐陂画作 龚槐陂广州办画展归来，将此次经历，以《丁丑春在广州举行八届画展杂记》为总文题，以“途中”“访晤画家”“展览会情况”“将归”为子题，写成万字长文，分四期在其任教的江西省立赣县中学校刊陆续发表，署名“槐陂村人”。

　　本文以前三篇文章（不知何故，第四篇文章未见在校刊登载）为内容，撮要改写成文。

△龚槐陂画作

一、途中

丁丑（公历1937年）春四月初一（公历5月10日），龚槐陂打点好行装，自虔城（今赣州市章贡区）出发，乘车前往广州。同车熟人刘展技先生恰好也去广州办事，一路说笑，乃不觉寂寞。

　　中午时分，到达南安（这里指旧大庾县，曾属南安府。1957年改为大余县），寓居朋友处。朋友自然好酒好饭款待，并邀二三豪饮客陪饮，极尽地主之谊。此中有一小插曲。

△龚槐陂画作 饮酒未半，只听得门外有小青年哭泣，原来其卖青菜所得，准备用来给母亲买药的七百文钱，被窃贼偷去。座中有豪饮客悯其悲苦，当即按数给偿小青年，小青年止泪而去。龚槐陂愤而说道：“此贼太不仁义了！”豪饮客说：“贼就是不仁不义的，难道还有讲仁义又作贼的吗？”龚槐陂说：“然也！专盗奸雄及为富不仁之财物者，即可称仁义之贼。”豪饮客拍手称善，即相与举杯欢饮。 △龚槐陂画作 二日（农历计日。这里指公历5月11日。下类推。——笔者注），龚槐陂与刘展技，经过大庾岭，至黄昏夕阳西挂，倦鸟归林时分，到达曲江县（今韶关市曲江区）城，宿好友、 艺人刘刚德先生处。

　　吃罢晚饭，刘刚德知龚槐陂爱好，带他到当地一老士绅家鉴赏老士绅收藏的古人字画，据称中有多幅郑板桥的竹画真迹。看过士绅的藏品，龚槐陂颇失所望。龚槐陂判定，这些所谓郑板桥的竹画，只有道人风竹一帧，“笔墨淋漓酣畅，萧萧若闻风声”（龚槐陂评价），让人眼睛一亮，为郑板桥真迹无疑，其余皆为赝品，“且摹拟技能拙劣，望之令人厌倦”。老士绅家中有钱，附庸风雅，又不辨真伪，难怪其收藏赝品。

△龚槐陂画作 三日，由曲江坐慢车驰往羊城。是日，霪雨不止，烟云弥漫，龚槐陂颇觉不爽，一日无话。暮夜至羊城，宿西堤旅舍。

　　四日，迁汉民路。此汉民路，“机关学校，多聚于此，为交通最便之处也。旅舍门前，车马如梭，行人塞途，杂声震耳，尘埃蔽天，使人昏眩不能耐。”（龚槐陂原文句）

△龚槐陂画作

　　是时，因粤地政事生变，广东省政府主席黄慕松去世（黄慕松去世时间为1937年3月20日），原定龚槐陂广州个人画展地址净慧公园，已被当局选做黄慕松先生孝场，画展只得另择地举行。

在此期间，龚槐陂除游览羊城风景之外，则频频访晤当地画家，与他们交流，探讨画理，切磋画艺，在羊城产生较大影响。

赣州一中校园内苏（东坡）阳（孝本）二公夜话亭

（附一）龚槐陂诗歌

一、新春夜话亭闲坐

曾记三冬日，亭空景色衰。

来往不逢人，但闻市鼓悲。

春来才几日，风暖物生姿。

蝶飞花影动，鸟语桐枝垂。

稚松自肥绿，新竹渐离披。

闲来孤亭坐，坐静起妙思。

日斜忘归去，野性乐在兹。

二、买杖

我年未四十，腰脚岂云衰。

日行犹百里，买杖果何为。

君看城中犬，信信良可嗤。

摇尾随华服，磨牙向鹑衣。

伤哉兰佩客，趑趄举步危。

我今置此物，聊以防犬欺。

踽踽况寡俦，作伴亦复宜。

三、题画白菜

种得青松引野泉，纷披满目足怡然。

雪里撷向街头卖，满肚春风总不饥。

△龚槐陂画作

（附二）辛际周题龚槐陂诗

一、题龚槐陂

槐陂狷介士，玩世以画鸣。

玄秘攫造化，笔底无关荆。

冥冥谁主者，恐是宿生缘。

纵谈披肺鬲，洪声发渊渊。

评古寄慷慨，弹今忘忌嫌。

豪气起老物，婆姿放风颠。

人心方寸小，各涵大坤乾。

二、题龚槐陂山水画

寻常论作画，动云师自然。

讵知自然界，正复杂丑妍。

刻意穷摹拟，妙趣转拘牵。

长日咬矢橛，非为上乘禅。

画自写逸气，气逸兴乃颠。

丘壑出胸中，造化谢无权。

槐陂作此帧，我适立案前。

但见笔起落，哪计山断连。

焦墨著生纸，怪恶状叵传。

随手抹赭绿，转眼生云烟。

似南或似北，非宋亦非元。

泥形析派别，小儿痴可怜。

从来第一义，难语时世贤。

△龚槐陂画作（注：本文图片均取自“一抹书香”网文。顺致谢意）

（附三）《龚槐陂大写意，潇洒豪放，自然质朴》

（作者“一抹书香”，有删节）

中国文化史上，从来不乏文人逸士，他们淡然处世，不求闻达。像陶渊明、王维、苏东坡等人，他们托物言志，借景抒情，诗书画俱佳，令人感佩。这种风骨，或出于天性，或命运使然，画家龚槐陂则是兼而有之。

龚槐陂先生善写诗，他的诗空灵清淡，像极了他的水墨画。他在《墨荷》画中这样题诗：“莲非供玩闲花草，水面泥中都是宝。却怪旧时文学士，空夸香远益清好。”这首诗，看似白话，细品却韵味隽永，见解独到。这种风神潇洒、不滞于物的心态正是中国传统隐士精神的写照。

萝卜白菜因其“一清二白”之寓意，常常入画，槐陂先生也喜欢画。他有一首诗这样写道：“种得青松引野泉，纷披满目足怡然。雪里撷向街头卖，满肚春风总不饥。”中国文人画讲究“诗画一律”，槐陂先生作诗源于自身深厚的国学功底和渊博的学识素养。

槐陂先生的画远师八大，近取吴昌硕、刘海粟，却有着自己独特的面目。他的画笔酣墨畅，逸笔草草，笔端沉淀着他的高洁人格和丰厚学养，具有极高的艺术格调。

观其花鸟作品，用笔简洁凝练，用墨酣畅饱满，浓淡干湿一任自然，笔墨雅趣令人陶醉，其间浸透着他高超的艺术匠心和文人精神。常见他的荷花、果蔬等题材作品，淋漓的墨色，雄健古拙的用笔，简直就是笔墨的交响，金声玉振，美不胜收。

常言道，苦难是人生最好的老师。龚槐陂老人无辜受难的二十多年，失去了许多自由和美好时光，但他没有向命运屈服，丝毫没有改变他的豪放气概和性格。

他的诗句“雪里撷向街头卖，换得几多买纸钱”，看似命运对画家不公，他却以苦为乐，磨砺自己的意志，开阔自己的心胸，不断成就和完善自己的精神世界。山头野景、乡间野趣都是他精神世界的外化，自然具有感人的力量。

龚槐陂先生对传统的守候也值得我们尊敬。他在上学时，正值东西方文化艺术激烈碰撞的时期，关于中国画的“破”与“守”、文人画的“扬”与“弃”，都是摆在人们面前的事。槐陂先生自有主张，把在中国画的写意精神和笔墨语言作为底线，讲究格调，追求笔情墨趣，为我们树立了榜样。

（未完，敬请拨冗一阅下篇。下篇已同时编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