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涿庵集》自序

姚泉名

<h5>涿庵,是我的自号。涿者,水滴也,与我姓字中的“泉”相涉。《涿庵集》收录了十余年来学词的一些习作。不耐烦去数,也不知到底收了多少阕。</h5><h5><br>我喜欢词,喜欢它参差变换的句式,长短句子错落交融,写来新鲜,读来顺口,隐隐带着少年般的自由自在,而写律诗常让我有种规整带来的束缚感,如同参加正步训练,总怕手摆低了,脚踢高了,与众不合,难成一线;还喜欢它独具内涵的词牌,觉得将那些看着精致、读着雅致的词牌冠为作品的题目,既有文艺范,有时还能对文本的主旨及情感略具暗示性;还喜欢它镂玉雕琼的辞藻,我一向认为诗词是雅文化,语言通俗,不是不可以,但还是要尽量脱俗,杜绝庸俗。这些都只是多年来放在心箱底下的个人偏好,并非厚此薄彼,更不欲强加于人。</h5><div><br><h5>词“别是一家”,有着自己的体性。它最初被定位为“艳科”,欧阳炯《花间集序》就不打自招:“有绮筵公子,绣幌佳人,递叶叶之花笺,文抽丽锦;举纤纤之玉指,拍按香檀。不无清绝之词,用助妖娆之态。自南朝之宫体,扇北里之娼风。何止言之不文,所谓秀而不实。有唐以降,率土之滨。家家之香径春风,宁寻越艳;处处之红楼夜月,自锁嫦娥。”胡云翼《宋词研究》对宋词也有“词为艳科,故遭时尚”的表述。但随着词的描写对象日渐丰富,境界日渐拓展,尽管尚未完全翻出“以艳丽为本色,或以婉约为正宗”(谢桃坊《宋词辨》)这一藩篱,但已经逐渐改变了最初的形象。王国维《人间词话删稿》说:“词之为体,要眇宜修。”于今门诊已经不再开“艳科”了,“要眇宜修”似已成为词之体性的定音之椎。试问我行伍出身,每日闲来刷抖音也是关注战争,体性上并非一个与“要眇”沾边的人,何以对词有了偏爱?究其渊源,恐怕还是受豪放词的影响多一些,然而豪放词“如教坊雷大之舞,虽极天下之工,要非本色”(陈师道《后山诗话》),因此录入《涿庵集》的习作也许并非“本色”“正宗”。</h5></div> <h5>填词一途,虽说风光绮丽,引人入胜,却也沟沟坎坎,跋涉艰难。李笠翁《窥词管见》曰:“作词之难,难于上不似诗,下不类曲,不缁不磷,立于二者之中。”“诗有诗之腔调,曲有曲之腔调,诗之腔调宜古雅,曲之腔调宜近俗,词之腔调,则在雅俗相和之间。”沈义父《乐府指迷》也说:“……然后知词之作难于诗。盖音律欲其协,不协则成长短句之诗;下字欲其雅,不雅则近乎缠令(指民间说唱艺术)之体;用字不可太露,露则直突而无深长之味;发意不可太高,高则狂怪而失柔婉之意。思此则知其所以难。”当下填词者,或“以古为师”,自认一二宋词、清词名家(或一个词派)为宗师,穿壁引光,力学笃行,这是最值得钦佩的做法,但也免不了与时代脱节,“赝品古董”之讽,若能避此,诚为名家;或“以今为师”,听说阿谁名气大,来头不得了,就千方百计,入门拜师,三叩九拜出门,双眼高瞪,横着走路,殊不知传统诗词断代百年,其师也许八花九裂,自顾不暇;或“以诗为词”,这当然不失为一法,大抵也是目前填词人的常态,可一旦把握失衡,骨肉不均,便造成“口号”“不葺”之弊,招来“叫嚣”“狂怪”之讥;或自谋出路,自创心法,天王老子,不管不顾,斧钺钩叉,胡乱来耍,这一路豪杰自然令人瞠目结舌无言以对。</h5><div><br></div><h5>然而我自己呢?恐怕只算他们的综合体。学古吧,今天东坡,明天美成;此时稼轩,彼时梦窗,东一榔头西一棒子,捡芝麻丢西瓜,没个定性,累得一帮子古代词家在我书房里疲于奔命,我时常还跟自己抹粉,大言不惭说,我写诗填词尚未成功,一如人家练书法,欧颜柳赵,篆隶正草,正逐一揣摩耳。开始说还暗自脸红,说多了,皮也就厚实了。有人美我,说,转益多师。嘿嘿!学今吧,也真心想拜个师傅,但高个子顾不上我,矮个子顾不上他,三叩九拜的事洒家也做不来,只好趁着月黑风高将当代名家的作品拿来,去山野里搭个窝棚,雨雪风霜,偷偷取法,努力长得中等身材。借诗吧,以我这个直男,这是必然的选择,初学词时,也曾想“一洗绮罗香泽之态,摆脱绸缪婉转之度”(胡寅《酒边词序》),但诗尚且未入法门,以诗法写出来的词,必然捉襟见肘,破绽百出,词这个王蛰堪先生《半梦庐词话》里说的“美艳少妇”,被我涂抹得大概也不成样子了。自创吧,这个理智我还是有的,打死也找不到盲目自信,但有时眼高手低,无意间或许也有臆造之处。于是,被关在《涿庵集》中的这些词样的东西,既非全然学古,也非全然学今;既不免借诗还魂,也不免斜径独出,油然是个怪物。怪物少见,得到它的人,还希望善待它。</h5> <h5>“八千里路云和月”,学词,一直在路上。走水路还是走陆路,坐高铁还是乘飞机,作豪放的西北大汉,还是作婉约的江南女子,学着学着,咱也迷失了,说好听点,是遇到艺术创作的瓶颈了。既然是瓶颈,不妨再用点力,打个结吧。由是产生了出版《涿庵集》的念头,期待对过往说一声珍重,然后重新上路。也许,有一天猛然回头,觉得这个结打得并不漂亮,便会大方地将它交给时间的碾盘,让它成沙,让它成灰。但,既然喜欢,我还会继续向前踽踽跋涉。</h5><div><br></div><div><h5>多年来,一些老师和朋友对我的诗词习作有所评述,因为褒扬多,一直不好意思轻易示人,故此心中对这些师友深怀歉意,写文章毕竟是艰辛的脑力劳动。借编撰此集的机缘,将它们附在词后,一来表达对师友们的谢忱,二来作为师谊友情的纪念,三来也可以嘚瑟一下。同时,还要感谢湖北省荆门聂绀弩诗词研究基金会给了《涿庵集》出版的机会,感谢朋友们多年来的鼓励与支持!</h5><br><h5></h5><h5 style="text-align: right;"><font color="#9b9b9b">姚泉名 <br></font><font color="#9b9b9b">2024年6月6日于先恕楼</font></h5> </div> <h5 style="text-align: right;"><font color="#9b9b9b">图文:姚泉名</font></h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