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 兄

老丁

堂 兄

立秋之后，天气逐渐凉爽，昼夜温差大，无需空调，晚间也睡得挺好。

前些日子，堂兄从老家过来，一起聚了两回，聊起了家乡的许多人和事。

堂兄长我几岁，是我童年的发小，木工、泥瓦工、水工、电工门门精通，靠着这门手艺，得益于城市化、房地产业的发展，几十年一直走南闯北，背井离乡，去过全国许多地方。在农村，有门手艺，生活还算富足。

堂兄应该是中国社会特有的农民工群体的典型代表，他们吃苦耐劳，勤俭持家，几乎靠一己之力，养活全家。当然，对堂兄而言，最欣慰，也是最骄傲的是靠着这门手艺，供儿子上了大学，甚至读到了博士毕业，在城里安了家立了业。

农民工的主体是上世纪六十年代至七十年代生人，不夸张地说，农民工也是中国经济快速发展的主要红利之一。

但是，随着城市化进程进入到中后期，人口少子化、老龄化矛盾日显突出，加之高等教育的普及，农民工作为特定年代的产物，将会逐渐退出历史舞台。

近几年，随着建筑业下行，外面的机会越来越少。堂兄因年龄、体力等原因，很少外出，留在乡村，除了侍弄几亩责任田之外，闲时，零零星星打点短工，在家乡附近从事一些小的建筑装修活。

堂兄平时话语不多，喜欢喝酒。上大学之前，我们两人曾经就着一盘红烧鲫鱼喝了两斤散装白酒。堂兄喝了点酒，就打开了话匣子，说起了家乡的许多变化。

离开老家已经四十五年了，对大部分人已经没有太多记忆，有几个发小还有点印象。

农村人口老龄化、空心化，这在全国都是普遍性的，我们老家更为严重。老家大丰处于长三角的边缘，年轻人外出打工、就业的机会多，农村里八零后出生的非常罕见。

家乡是水网平原地区，农村土地早已经逐渐流转到几家种植大户人家，或者由外来的专业户种植经济作物。国家似乎鼓励这种流转，不仅种植补贴高，种子、农药、化肥等也享受优惠政策，加之农业机械化程度非常高，连撒农药、化肥都用上了无人机，人工成本非常低。

堂兄家还有几亩地没有流转，小户农家享受的政策大打折扣，因此，自己种植，成本高，收益低。“比如，种水稻一亩地大约有1500斤收成，每斤约一元三角左右，秧苗、插秧每亩花费500元，化肥约300多元，农药约200多元，除草、收割还得几百元，好在不用人工了…”。堂兄掰着指头给我算着。

据堂兄讲，六十五岁之后，农民原有的责任田将被强制收回，另行划转，看来，几年后农村将看不到传统意义上的农民了，至少在我们老家。

关于农民的社保福利，堂兄也给我讲了一点点，但我还是没有听明白。他告诉我，村里几个六十多岁的低保户（多为光棍或没有子女的老人），每月享受1800元低保，白天去镇上喝点酒、泡泡澡，日子过得蛮滋润，甚至还嘲讽“堂兄们”过于勤俭。

堂嫂也已经六十多岁了，前几年来城里帮儿子、儿媳带带孙子，这两年孙子上小学了，在城里太闲了呆不住，又回乡下了。

老家有许多依附于大企业的小作坊（或小工厂），从事诸如纺织业的包装等，主要工人就是附近年长的农村妇女，计件分配收入。堂嫂说，她每天早上六点半到工厂，晚上八点半下班，工厂提供午餐，每月收入2000~3000元，长时间站着重复一套动作，腿都站肿了。

堂兄长年从事建筑业，落得腰酸腿痛一堆毛病。每次见到他，我都劝他少干点体力活，毕竟年龄不饶人，他总是笑嘻嘻地应承着。后来得了孙子，似乎更加有了精气神，还想趁着干得动再多挣点，为了孙子。

对于未来，没了土地，也没了体力，尤其是现有的医疗、养老保障，堂兄以及这代农民工们，也可能是最后的传统意义上的农民们，似乎没有太多的诉求。

我问堂兄，他既不乐观，也不悲观，回答非常朴素：听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