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深处的那一抹旧绿（第三期）】知青生活那些事

长弓（谢绝私聊）

我是成都九中（树德中学）高中66级的学生。1968年底，毛主席发表了“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很有必要”的最高指示，接着又传来了九中下乡地址为西昌地区盐源彝族自治县的消息，校园立刻就“炸了锅”！盐源，一个陌生的少数民族地区，加之当地有麻疯病的传言，大家自然把盐源县与穷山恶水、蛮夷之地联系了起来，同学们情绪激动，反映强烈。为打消大家顾虑，学校派出了先遣考察组到盐源实地考察，结果却适得其反，考察组回校后，几位学生代表无一例外地打起了“退堂鼓”，尽管工（军）宣队再三动员，全校“老三届”1200多名学生中最终选择到盐源县的同学只有252人，我就是其中之一。1969年3月2日，九中赴盐源的知青从成都出发，经过四天的颠簸，终于到达海拔2560米的盐源县城，一条小街贯穿全城，尤如内地一个小镇；放眼往城外望去，只见一片荒凉，满目沧桑……。我们将会在这里渡过艰苦而难忘的岁月。我和另外12名同学自願组成的知青小组被安排到梅雨公社六大队一小队。到了生产队后，生产队干部和社员们都非常热情，尽管住宿条件非常简陋，但大家已有充分的思想准备，短暂休整后，很快就干劲十足地投入到艰苦的劳动中。 梅雨公社六大队一小队的知青们。 劳动间隙的合影。 【一】“巧借化肥” 1969年春夏之交，生产队育秧准备工作基本就绪，但育秧急需的化肥却迟迟分配不下来，这可急坏了生产队干部和社员，由于派性武斗，县政府各部门基本处于瘫痪状态，走正规渠道肯定解决不了问题。我们派出几位同学前往县城“侦察”，县供销社大门紧闭，无人上班。但天无绝人之路！经多方打探，我们了解到仓库还有一些库存化肥，只有一位老大爷看守大门。和生产队干部商量后，我们决定发扬红卫兵造反精神，在不违法的前提下“智取”化肥。第二天一大早我们敲开了县供销社仓库大门，并先礼后兵，声称生产急需前来领取化肥。老大爷说：“我只是守大门的，没有权力发放化肥，出了问题我可负不起责任！”老大爷的强硬态度在我们意料之中，随后大家按计唱起了“红、白脸”，一部分同学和年轻社员唱“红脸”，情绪激动地挽袖挥拳，威胁道“不发放就砸门抢！”有的甚至举起斧头做出欲砸锁的姿势，急得老大爷满头大汗。看着火候已到，唱“白脸”的我和汤心元同学一边制止砸锁，一边心平气和地对老大爷说：“现在急需化肥催秧，大家心情可以理解，如果硬顶着不给，势必造成哄抢，出了问题还不是你的责任！还不如做个顺水人情，我们写下借据，签字划押，上面追究下来由我们承担责任！”老大爷被逼无奈，只得点头同意。大家立刻按事先分工，抬的抬，点的点，我和生产队长也按照承诺在借据上签字划押。出了县城爬上长坪子回头一望，运送化肥的队伍有马驮、有车拉、还有人背肩扛……，绵延数百米，宛如一条白色的长龙，壮观极了！生产队长和社员们说：“我们队知青为今年的生产立下了头功！”成功地“巧借化肥”一下子拉近了我们和社员的关系，感情也融洽了很多。 开了一回“洋荤”，但骑马姿式确实不敢恭维。 【二】“肉蛆牙祭” 我们刚下乡时临时住在生产队的砖瓦窑房里，为解决知青住房问题，69年夏天薅完秧后，生产队安排几位有经验的壮劳力和我们小组几个男同学到距生产队70多里外的棉桠林区伐木，上山伐木是最苦、最累、最危险的活路，我们到达棉桠后，在桠口“道班”对面搭起简易“窝棚”，第二天就开始上山伐木。我们伐木是用的最原始的方法：先用斧子把碗口大的松树砍倒，剔掉枝桠，剥去树皮，晾晒一段时间后，再拖到“溜槽”把木材顺坡滑到大路旁，最后由生产队的牲口运回。餓了就吃一点自带的飯团，渴了就喝几口山涧溪水，晚上就在“窝棚”里席地而睡，真可谓“餐风露宿”。一天下来，全身的骨头象要散了架似的，每当我们拖着沉重的双腿，带着满身疲惫回到临时驻地时，总是一头栽进窝棚里，恨不得睡他个七天七夜……。一天伐木回来正在酣睡，“开飯了！”当天轮流当厨的同学摇醒我们。短短的十多天，我们和“道班”的工人师傅们建立起深厚的友谊，今天是周末，热情的道班师傅们拿出珍藏的老腊肉邀请我们共进晚餐，经过短暂的谦让后我们拥进厨房，狼吞虎咽两大碗后才慢慢咀嚼细细品味，满是油又略带“哈味”的老腊肉是如此可口，简直胜过任何山珍海味！厨房里黑黝黝的，灶堂里的明火已经熄灭，被烟熏的屋顶亮瓦透出一絲微弱的光线，我们盛满腊肉汤一边喝一边走出厨房，“好香啊！”话音还未落，突然发现“知青盅”里漂着一些肉呼呼、白花花的“肉蛆”！一个同学捂着嘴跑到路边呕吐了起来，另一个同学强忍着恶心打趣道：“我活了二十多年，第一次吃肉蛆，还真香，不亚于当年朱皇帝吃的珍珠翡翠白玉汤啊”！惹得大家哈哈大笑。 在社员的帮助和指导下自已动手修建房屋。 两排八间房（包括厨房、库房和猪圈）的“知青院”落成了！大家兴高采烈地合影留念。 【三】“护水风波” 梅雨公社是盐源县五大粮仓之一，其地势为南高北低，盐源河流经梅雨坝子北侧，南侧地势较高的农田无法自流灌溉，主要靠上世纪五十年代修建的梅雨大堰，大堰从干海公社的盐源河起，经合哨公社流过梅雨公社，但因水量较小，每到春播插秧的季节，用水难的问题非常突出。为保证沿途农田的基本用水，县社两级每年都要做出安排，确定各公社和生产队放水时间，但规定往往得不到落实，地处下游的梅雨公社只得在自己的放水时间派人到上游各水口守护，以防止有人扒口放水。即便如此，为争水而引起斗殴的现象时有发生。1970年6月，旱情严重，梅雨大堰水量很小，秧子迟迟插不下去，轮到梅雨公社放水时，队里增加了蹲点护水的人员，知青们也参加了进去。当天下午大家带着行李、农具和干粮，陆续进入各“护水阵地”。开始一段时间到也相安无事，并不象有些社员描述的那么“恐怖”。但随着夜幕降临，问题出现了：两个半大男孩光着屁股下堰洗澡，蹲守的两个女知青不好意思，只得迴避，两个男孩趁机扒开水口，“梅雨的水流进了合哨的田！”女知青赶忙叫来临近的老大哥刘盛华同学，大家重新堵上口子，并严厉训斥了那两个男孩。这下子可捅了马蜂窝，早有预谋的合哨社员沽吃霸赊搞惯了，声称知青打了他们小孩，对刘盛华同学大出打手，刘的头部被打破，鲜血直流。守水知青被打的消息迅速传开，其他守水的社员和知青赶过来了，在家的社员也赶过来了，大家对知青为维护梅雨公社合法用水权益被打伤义愤填膺，一场为水而战的械斗发生了！梅雨公社这边人多势众，而且“援兵”还在不断赶来，合哨社员渐处劣势，不久便四散逃逸，龟缩回村里。这场护水风波中，知青有三人被打伤，公社和队领导先后赶来慰问，社员们也纷纷带着腊肉、鸡蛋和蔬菜前来看望。事件很快引起县革委和人武部重视，立刻召开了紧急协调会议，知青代表汇报了事件经过，并展示了受伤同学的血衣。会议重申了严格执行放水时间的规定和违规严厉处罚的措施。此后，合哨公社社员违规偷扒放水的行为有所收敛。这场“护水风波”中我们虽然付出了血的代价，但客观上对梅雨公社渡过插秧季节水荒起到了一定作用。 “护水冲突”中负伤的三位同学。 丰收后的喜悦。 【四】苦中求乐 “梅雨公社六大队一小队知青小组”是一个团结的、积极向上的、充满朝气和活力的集体。在艰苦的劳动中大家不怕苦、不怕累、不怕脏，虚心向社员学习，很快就掌握了主要农活的技能技巧。劳动中与社员们打成一片，逐步消除了隔核，建立起相互信任的关系。为搞好生活保障，我们在社员的帮助下在自留地里种起到了各种适宜蔬菜；养了猪、鸡等家畜家禽；学会了做飯、做菜等基本烹饪技巧。加上冬季缺菜时社员们不时轮流送給我们一些咸菜，我们顺利地过了“生活关”，较快地适应了艰苦的农村生活。为使业余生活丰富多彩，在艰苦的劳动之余，除安排一定时间组织政治学习了解国家大事外，我们小组还成立了小乐队和篮球队，每个人都根据个人特长和爱好带了乐器，农闲或下雨不出工时，就会拿出乐器练一练，虽说小乐队还不足以登台表演，却达到了自娱自乐的效果。篮球队则是另一种景况，“知青院”建成后，我们平整了院子，并用做床的木材制作了篮球架，有空就打一打。小组内男生大多是篮球爱好者，球队水平在盐源县也小有名气，每逢节假日“合哨煤矿”会邀请我们去参加篮球比赛，这是令大家非常高兴的事，不仅可以享受篮球运动的乐趣，赛后还可以痛痛快快地洗一个热水澡，当然飽餐一顿“丰盛的晚餐”也是必不可少的。 我们饲养的猪、狗、鸡等家畜家禽。 每个月我们都会安排1～2次政治学习。 闲暇时会大家拿起乐器来一个小合奏，也算是苦中求乐、自娱自乐吧！ 自制的简易籃球架前合影。 在艰苦的农村生活中，我们接受了挑战，丰富了经历，锻炼了意志，提高了能力，受到了广大社员群众的信任，也得到了各级领导的充分肯定。1970年，我们小组被盐源县、西昌地区和四川省评为“先进知青小组”并派代表出席了四川省首届“三代会”（四好单位、五好个人、学习毛主席著作积极分子代表大会）。 参加四川省“三代会”的盐源县代表合影（由作者拍摄）。 与参加“三代会”的县革委主任和军代表合影。 几年后同学们陆续离开农村回到城市，但无论后来从事什么工作，在人生道路和事业发展的过程中，几年农村的艰苦锻炼和人生经历都使我们受益匪浅：大家不仅倍加珍惜每一次机会，而且能以足够的勇气和信心去面对各种困难和挑战！几年的知青生活刻骨铭心地留在我们永恒的记忆中，对“第二故乡”总是有着难以忘却的情怀。 【五】重返“第二故乡” 1999年（下乡30周年）10月国庆长假期间在陈德沛同学和刘盛华同学的策划、组织下，在蓉的同学共13人重返“第二故乡”——盐源县梅雨公社。由于“二滩水电站”蓄水，淹没了西昌通往盐源的“金河渡口”和部分公路，我们只得绕道云南宁蒗县经泸沽湖前往盐源。提起泸沽湖，大家还有一个未了的心愿：1970年，两位毕业于上海医学院的大学生被分配到盐源县左所区（现泸沽湖镇）卫生院工作，途经公路边的知青院时受到我们热情接待，从他们口中第一次听说披着神秘面纱的“女儿国”——泸沽湖，同时接受了他们热情的邀请。但因各种原因这一願望未能实现。当年的心愿三十年后即将得以实现令大家非常高兴。 泸沽湖神秘的面纱终于被揭开了，其壮丽的自然风光令人震惊！简直难以用语言来形容！ 泸沽湖畔世居着古老又神秘的摩梭人，沿袭千年的民族风情：母系大家庭、阿夏走婚、达巴宗教……，令人惊叹不已！ 泸沽湖畔合影留念。 穿上漂亮的摩梭族民族服装，三个女生情不自禁地跳起了欢乐的舞蹈！ 身着色彩鲜艳的摩梭族民族服装合影留念。 乘坐泸沽湖特有的“猪槽船”前往湖心岛。 在湖心岛古老寺庙“海云寺”内转一转“转经筒”祈求好运。 巧遇在部队时的摩梭族战士曹洪国战友。 晚上，质朴、真诚、仗义的摩梭族战友宰杀了一只羔羊招待我们一行。 晚餐后又邀请我们参加“篝火晚会”。 泸沽湖因其独特的自然风光和神秘的摩梭风情闻名于世，被誉为“神仙居住的地方，香格里拉的源头，母系氏族的家园。” 离开泸沽湖后经过一天的颠簸爬涉终于回到“第二故乡”！我们的“知青院”已破敗不堪，房间里堆放着各种杂物。 “喜看稻菽千重浪”，在曾经艰苦劳作的稻田边合影留念。 回到“第二故乡”看望了阔别多年的乡亲们，随后大家聚集在一起聊天、拉家常。 与乡亲们合影留念。 乡亲们依依不舍地为我们送行。 盐源县委、县政府对我们“返乡探亲”非常重视，专门召开座谈会征求对盐源发展的意见和建议，我们虽然从各自工作角度谈了些意见，但总感到受之有愧。 2009年（下乡40周年）金秋十月，我们组织了一个“特殊的旅行团”，人员包括梅雨公社其他大队的同学近30人，开始了第二次返回“第二故乡”之行。 西昌邛海泸山风景区。 乘船到泸山对面的“小渔村”游览，一路上大家情绪高昂，歌声不断。 西昌电视台的记者闻讯赶来对我们进行了专题采访。 第一站仍然是泸沽湖，与第一次不同的是这次我们主要游览的是四川段。 泸沽湖分为“亮海”和“草海”两部分，草海大部分在四川段。草海是国家级重点保护的高原生态湿地，这里生长着37种珍稀水生植物，栖息着42种珍禽益鸟，是天然的水生动物栖息地和生物大观园。（此照片取自网络） 美丽的“草海”。（此照片取自网络） 迷人的“亮海”。 著名的“走婚桥”。摩梭族奉行的是“男不娶，女不嫁”的走婚习俗，“走婚桥”位于四川段草海，是泸沽湖唯一的一座桥，也是阿夏（男情人）、阿注（女情人）约会的浪漫之桥。 走婚，即如果男女青年双方互有情意，男方夜晚即可去女方“花房”留宿过夜，次日凌晨又回到自己母家，所生孩子由女方撫养，并跟随母姓。母系家庭成员都是一个或几个母亲的后裔，以母系血缘计算世系，家庭中最干练的女人出任“达布”（女主事人），统领和管理家庭。母系家庭成员中由于没有“父亲”，于是形成了“以女为大，以母为尊”的理念和习俗。被学者专家喻为“人类母系社会的活化石”、“世界东方最后的女儿国”。 泸沽湖合影留念。 乘坐索道登上泸沽湖畔最高峰——著名的“格姆女神山”（海拔3500米）。每年农历7月25日是摩梭族“转山节”，节日期间摩梭人都会登“格姆女神山”朝拜。 泸沽湖是一个以保护摩梭母系氏族文化和高原湖泊生态环境为主体的人文景观和自然景观相结合的4A级景区，有其独特的魅力。 到达盐源县城，感觉城市面貌焕然一新。 再次回到已经废弃的“知青院”，杂草已有半人高。 40年的岁月留痕。 我和李世安同学在40年前同住的宿舍前留影。 再次在当年辛苦劳作的稻田旁合影留念。 令人欣喜的是已经用上了小型收割机，遗憾的是当年的“红花稻米”因产量较低已不再大面积种植，现已成为稀有之物。 同学们凑了些钱捐给几户困难乡亲。 当年的楞头小子现已成为村长，院子里金灿灿的玉米棒子堆积如山，显然今年的收成不错！ 随后我们邀请原各生产队社员代表参加在梅雨镇举行的座谈会，大家共同回忆40年前我们在农村的往事、趣事，气氛非常热烈！座谈会后我们宴请了梅雨镇镇领导和原各生产队的社员代表，再一次表达了诚挚的谢意！ 由于年龄和身体原因，下乡50周年三回“第二故乡”的计划没有实现。但对“第二故乡”的牵挂并没有因为时间的流逝而减少。祝願“第二故乡”的乡亲们早日摆脱贫困，实现“小康”！ 美篇中使用了汤心元同学和陆渝初同学的部分文字素材和摄影佳作，谨表示衷心感谢！谢谢欣赏！